白盈然将桌上各色荤素生冷都吃了些,味道果然好得不一般。尤其是那盘冻蟹,原味鲜美,肉质丰腴,蘸了醋吃,更叫人食指大动。
热菜一个个端上,还有单人份的汤盅,虽是燕鲍鱼翅不能免俗,但味道当真与众不同。小炒和点心也精致得不行,白盈然觉得这些食物光看便整一个秀色可餐。
陆一洲嘴里喊饿,吃得却不多,只不时给她布菜。白盈然早就饿了,遂不客气地低头一阵猛吃,等放下筷子才觉有些撑了。
“胃口不错。”陆一洲笑看她道。
“我真饿了。”白盈然说,“其实我从小就贪吃,属于吃货的那种。”
“我记得你那时很挑食,今天倒是不挑。”
这么好的菜还怎么挑?白盈然见陆一洲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不觉蹙眉:“你别总这样看着我好不好,看得人心里发毛,不就多吃了你一点东西。”
“难得你也有幽默的时候。”陆一洲哈哈大笑,“我是在想你为什么叫白盈然,可能你妈那时看多了言情小说,才给你取了个这么琼瑶的名字。”
白盈然摇头一笑:“盈,满也。然,什么什么的样子。我的名字是我爸取的,他说有女万事足。”然后反问:“你为什么叫陆一洲呢?难道是因为李白的‘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差不多。”陆一洲点头,“按家谱,我是‘一’字辈。我父亲那时在南京工作,空闲时喜欢爬山。他喜欢爬到高处看长江的波澜壮阔,也喜欢李白的诗,我在南京出生,他就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生在南京,家在北京,工作在S市,你很能折腾。”白盈然打趣道。
陆一洲叹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在L中遇见你,我想我不会待在这里。”
白盈然慌忙打岔:“哎,那个……你和L中的其他同学还有联系吗?”
陆一洲摇头:“基本没有联系,除了薛樊,他其实是我表姨亲戚家的孩子,初中在三班。”他顿一顿,终于道:“还有一个人,以前并不认识,后来因为工作关系见过几次面。”
“谁?”
“顾尘凡。”
白盈然心头一震。
“他当医生,海恒是做药的,所以就有些联系,原来他初高中都是在L中读的。”
白盈然“哦”了一声。陆一洲看着她,想起那个风姿俊朗又略带腼腆的年轻外科医生,当时也有着和她现在一模一样的神情。
海恒是集研发、制造、销售为一体的制药企业,覆盖多家经销商和医院终端。医药销售们在各医院蹲点推销药品,按月给医生结算回扣,逢年过节时有孝敬,宴请送礼更是家常便饭。这几乎成为一种惯例,有着处方权的医生也习以为常。反正病人生病总要开药,开什么药不是开,看着自己并不算多的工资,回扣也拿得心安理得。唯独F大附属第一医院神经外科的主治医生顾尘凡,任那些销售代表使出浑身解数,终究铩羽而归。
顾尘凡坚决不拿回扣,哪怕他用了某个牌子的药也断然不收医药代表按行规给出的提成。他用药的一贯原则是看药品的疗效和性价比,他还倡议神经外科乃至整个医院拒收药品回扣,此倡议后有向全市医疗系统扩展的态势。
陆一洲听闻赞赏而好奇。他让人了解顾尘凡的背景,知道他毕业于L中,和薛樊竟是高中同班同学,遂通过薛樊约了几次,皆被婉拒。后来顾尘凡知道他也曾就读L中,才勉强赴约。
不想两人喝了一下午茶,相谈甚欢。陆一洲有意无意提及白盈然,说自己初中那会儿坐在她后排,顾尘凡微变的脸色和之后的心不在焉,全然落入他眼内。
“他是个很好的医生,也是个很不错的人。”陆一洲收回思绪说。
“嗯,是的。”白盈然附和。
“可是他结婚了。”
“……什么?”
“我说他很好,可他结婚了,他有妻子和孩子。”陆一洲目光灼灼望着白盈然。
一瞬间,他们仿佛同时想起了那个夏日午后树林里倏忽即逝的轻吻。
“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他结婚了。”陆一洲第三次重复。
白盈然终于有些恼羞成怒。
“你需要一个更合适的人来爱你。”
“更合适的?”
“比如我。”陆一洲眸中闪烁热忱。
“我对你也没有非分之想。”白盈然迎上他的目光。
仿佛钝刀切肉,陆一洲心头闷闷地痛。
“我不是说你对顾尘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不希望你总是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你该忘了他,彻彻底底忘了他,不然你怎么会开心呢?孙可不是我女朋友,一直以来,我喜欢的都是你。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你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不行?”他真切地说。
雅致的环境、精美的菜肴、柔和的灯光、英俊的面容,白盈然心里那个坚定的答案在某一刻突然变得不那么坚定。
她想起顾尘凡对她说的那些话,他说生活最终都是妥协,他说一个人太孤独,他说陆一洲是上好人选,他说人和人能日久生情,他说给陆一洲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白盈然想也许顾尘凡说得对,如果一定要找个人来结婚,知根知底总好过素不相识。她和陆一洲好歹也算同学,毋庸置疑,他是喜欢她、爱着她的吧。是她自卑懦弱,非要划一道贫与富的界限,把他排除在可能的范围之内。
“你认真考虑下好不好?”陆一洲满含期许地望她。
“……你给我一点时间。”白盈然低头道。
这样的回答让陆一洲高兴,至少这一次白盈然没有完全说不。但须臾他又惶惑不安,这会不会是她更迂回委婉的拒绝?
“当然,你可以给这考虑加个期限。”陆一洲笑着说,声音里终究杂陈百味,“只要不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