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恢朦,像化不开的墨。一盏微弱的灯笼黄色的光,两个爽朗清举的灰麻衣男子。匆忙赶路,脚下偶有枯树木断裂声,密林间几声鸟儿被惊吓发出的呱咕怪叫。
密林间的小道,这两个身形相近的赶路两人,提灯的一人正是石青,另一紧挨在侧的是何季优,此人是京都监管治安的厢公事所里一名小吏。
平日里西家丢只犬,东家丢只猫,鸡毛琐事都要去跑一跑。碰上当夜值的,还要在大街小巷里提灯巡视,查看治安情况。
现在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提灯笼了,所以现在这活自然落到石青身上。
他们正要赶去三区的一所茅草屋,说是茅草屋,其实也不算是小,有三间连着房间的屋舍。平日里闲置,没有收到东主的消息,是没有人会往那里去。
两人来到茅草屋前,见院门打开,屋里亮了灯。
虽然院子的木门打开,两人相视一眼,浅笑,默然点头。还是按旧约,石青抬手在门上叩一短三长又一短敲门声。
“进来。”正房里的一个青年男人声。
何季优闻声即抬步进入,他的步子稳健而脚踏无声,身姿不如石青挺俊,但也是英姿勃勃。他那双泛着灵光的单眼皮眼睛,如秋风左右轻扫而过,即刻就能看清一切似的。
房门打开,圆桌一座上,那带着半截玉面具男子,身着青灰色的长袍,象牙白纱衣,领子、袖口的金线祥云在灯火照耀下星光点点。
玉面具男子将泡好的茶逐一倒入桌上的四个大碗里,丝毫不在乎那不是茶杯。没有仆人的时候,他倒是很乐意做这些小事。仆人做这些事的时候小心翼翼,是为了营生,他偶然为之,倒也是极为认真。而现在,他坐在这里等人来,正做的事情,也是为了营生。
茶的清香随之飘散开来。
“喝茶。”玉面具男子放下茶壶,沉声道。
“谢东主!”
石青,何季优坐到玉面具男子旁边的两个位置,留空着的是离门口最近的椅子。此次密会还要等一个人,是在城南的云息酒楼后厨做杂事的左笑。
哒哒!哒哒!玉面具男子纤长的手指,食指与中指尖有节奏地轻敲在木桌面,浓黑剑眉下眼眸明亮,直视着门外。
“人到了。”何季优眼眸一抬,即刻放下茶碗,对着玉面男子咧嘴笑道。
沙!确实有人。石青心里一惊,何季优这小子听力甚是可以,在这前面自己是一丝声响都没有察觉。他眉眼一抬,朝着门外喊了声:“左胖子,进来吧!”
“哈哈哈!各位好耳力,那就省得我敲门了。”院子里传来一男子的爽朗大笑声,来人正是左笑。
他漆黑的眉毛下,一双圆咕噜的大眼睛,两腮短胡须渣子。敞开的衣襟,肩上搭着一擦汗布巾,虽然现在并没有流汗。壮实的身板,走这些路,可比上在云息酒楼的半天跑的了。
左笑将腰间系挂的一个包裹接下,放在桌面上,其余三人目光如炬,盯着桌面那不大的包裹。
只见左笑不急不缓,将包裹微微打开了一个角,丝丝烤肉香味飘了出来。他嘻嘻哈哈道:“烤羊肉。”
“我捶不死你!”何季优蹭地站起身说道,眼疾手快,一手一扬一回,手中已赫然出现一张写有字的布。那带字的布上一刻正是从包裹烤羊肉的夹层里。
“嘿嘿,还是逃不过何大爷的眼,看谁都像是贼的样子。”左笑说着,将包裹包好放在一旁,喃喃道:“民以食为天,不能糟蹋了。”
何季优恭敬地打开布、压平,让玉面具男子瞧了瞧。旁边的石青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如果不是眼睛眨了下,简直就如一尊石像。
“左笑,说说这副本的来历。”玉面具男子轻启唇,声音不大,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呵呵,东主好眼神,这是我复写的,保证与原本一字不差、分毫不差。这个……本来我是准备花钱买下那小块羊皮卷子,那汉子非不卖,说是老买主指定的要那玩意……”左笑稍微停歇,端碗,喝了一大口茶水,也不顾及搽嘴角溢出的水。
接着道:“昨天夜里,一灰麻衣、眉心有两条深纹的汉子两碟小菜就着酒,一着喝到要打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前堂伙计让我帮去劝说,我就唠了几句。我这鼻子闻着一丝不对,是地底的些东西。套了他几句,果真有名堂。
后来,他抵不住捧说,得意之际,掏出了那块小羊皮卷子。我就顺溜瞄一眼。”
左笑边回忆道,不忘瞧着玉面具男子,忍不住解释道:“我有提翻倍加钱买,实在是那汉子死活不肯,说那老主顾是个人物、是个行家,得罪不得、应付不得。
于是乎,就我这双眼睛吧,好使,过目不忘,咕噜一圈,记下来了。”
闻言罢,玉面具男子微垂下眸子,手轻夹起目前的小块布,让石青、何季优二人细看。
二人细细瞧了瞧,看好了后,将东西放回玉面具男子面前。
“说。”玉面具男子话语平和,淡然道。
“桑尔国的文字与我大桢国相近。这几行字,记录桑尔国与胜土兰国的战争,被静侯爷打败。战场大致方位与我们之前得到的线索相差不大。”石青先开了口,如实道。
何季优正了正身,幽幽道:“在我们大桢国的西北边陲,有草原与极寒之地,是原先的胜土兰国国土。相传,该国土虽小,土地肥沃,牛羊成群,商人东来西往,都路径该国。后来,不断地开疆扩土,在静侯爷时期达到了最广阔。
在胜土兰国覆灭前的第二个君主,阵武洵彦宽厚仁慈,一生未婚,有意在皇族中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堂兄弟接他的皇位。野史记载,这位皇帝的结局,种种结果惹怒了与他年纪相近、四处征战讨伐、战绩显赫的叔叔,静侯爷。
侯爷谋反,推翻了阵武洵彦的王朝,自己登上了皇座。”
何季优抿嘴一笑,“当然,这些你们都知道。”
三人沉默不言,让他继续说着。此刻,他们有的是耐心。何季优这个人如果不想说话的时候,即便你撬开他的嘴巴,他也不会抖落一个字。待他想说的时候,即便你堵上他的嘴巴,他还是会没完没了地说叨。
“静侯爷的奇异传说倒是不少。有记载说他在与边境小国巫布桑打仗时,受重伤被巫布桑国的一个不与外通的云落族女子所救。一说是云落族,一说是布落族。
治伤期间,静侯爷窥探该族人秘密,盗取了秘密,杀光了那里的族人。不过侯爷到底有没有得到云落族的延年益寿、可治百病的秘药,这事这就不得而知了。到了如今,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寻找云落族这个秘密的人。”
文献记载,静侯爷为了拿到了云落族的神秘药方,杀光云落族人,回到胜土兰国进行秘密验证,用死囚、流民、犯罪的士兵试药。这些人里很大部分暴病而死,死状可怖。有的变得性情暴躁,有一定的治病成效,但并没有云落族所传说的那般延年益寿、可治百病那般神奇。
后来就是静侯爷谋反,自己坐上了皇位。因为残暴的统治,加上连年战乱,胜土兰国衰落,最终亡国。
也有相传,静侯爷设计骗到药方,杀光了云落族人,回到胜土兰国,秘密用人做药物验证,当然这些人里就有他自己。
胜土兰国有个恐怖的记载,参与药物验证的这些人里,除了暴毙身亡,没有立即暴毙的其他人变成了怪物,静侯爷就是当中一人。后来他带着那份秘密的药方与巨大的财宝一起进了坟墓。在漫长的药物修复的年岁里,等待有朝一日的苏醒。
石青微皱眉头,道:“桢国第一批寻秘药的人,在二十几年前隐退后,销声匿迹。现在蠢蠢欲动的人,有如此人力物力,除了宫里头那主,四大王府恐怕也都沾了边。”
玉面具男子,冷冽的眼眸,沉声道:“传言未必可信,记载也可有假。”
看着三人沉默冥想,玉面具男子淡然道:“武器的改良、胜土兰国关于药方的记录、京都最近都有哪些可疑迹象。叮嘱底下的人一有情况,及时上报。”
“是。”三人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