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整个公安局里面，只有曾广夏大队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曾广夏、小路、球球都在各自的位子上忙着自己的工作，刘焕妍正在帮众人收拾着桌子上外卖盒，还有数不清的咖啡、功能饮料瓶子。
“曾队，有结果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玲姐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径直地来到曾广夏的工位前，打开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将上面的几个文档投影到了挂起来的屏幕上。其他人也赶紧凑了上来。
“首先是客厅墙上的血迹，确认是死者的。其次门锁上面的指纹。除开钟明一的指纹之外，还有两个人的。”玲姐打开了第一个文档，向曾广夏说到，“其中一个是被害人的指纹，这个倒是可以预见。可另外一个指纹就很有意思了，它的主人名叫沙渐阳。根据我们系统中的资料显示，三年前，沙渐阳在他24岁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就是说，这是一个幽灵回来杀人的案子咯？”球球觉得着实有趣，眉毛都挑动了一下。
玲姐不置可否，但是继续解释着其他的疑点：“今天上午将何晴晴送去了医院之后，我又对现场所有的地方都做了调查——包括现场的床上、油漆桶、漆刷、墙面各处有血迹的地方，我都检查了一遍，可是都没有发现任何的指纹。如果这个沙渐阳真的是嫌疑人的话，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清理过了现场留下的各种痕迹后，却唯独留下了门锁上的指纹呢？”
“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一些想法。”小路沉思了一会儿开口了，“或许和何晴晴有关？”
“为什么？”球球转过了头，问道。
“这个……”小路挠了挠脸，“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罢了……”
“切。”球球听到这个回答立马转过了头去，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似地板起了脸。
刘焕妍却接过了话头：“会不会是，这个嫌疑人并不是沙渐阳，沙渐阳只是来帮助凶手打开房门锁的帮手而已。真正的那个嫌疑人在杀死了被害者之后清理现场，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门锁，所以忘记清理了？”
小路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忙不迭地点头。可正当他想要竖起大拇指的时候，曾广夏却开口了：“这件事情上你们不用猜了，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说其他的吧，玲姐。”
“哪怕我们很想知道，你也不愿意跟我们解释一下么？”刘焕妍对玲姐比了一个稍微等等的手势，转过头去直视曾广夏的眼睛，想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一些什么。一边的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关注着曾广夏的表情，显然大家都很需要一个答案。然而，此时的曾广夏像是早就已经做好了防备似的，完全没有让众人有丝毫的收获。
“抱歉。”曾广夏最后说，随后不再看着刘焕妍，“不过，这些事情对破案没有什么影响。”
“那我最后问一句。”刘焕妍明显不依不饶，“是因为钟明一，还是因为你？”
“因为我。”曾广夏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刘焕妍明显有些愠气。她想起之前关于钟明一的有些事情曾广夏不愿意说，如今他自己有些事情也不愿意说，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团队可言。于是抄起了手，站在曾广夏看不见的位置，不再说话了。
小路和球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一些有意思的发现，你们看这里。”像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玲姐开了口。她指了指文档当中的一张图片，图片当中两个指纹叠在了一起，说：“我们是在钟明一开锁之前提取的指纹，当然钟明一可能在我们到之前就碰过门锁，有他的指纹并不意外。但从这个地方却能够看出来，沙渐阳的指纹是叠在钟明一指纹的上方的。”
“也就是说。”小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背脊发凉，“这个沙渐阳，是在钟明一睡着的那几分钟里面，进入了现场又离开了现场？”
“不一定。”虽然对曾广夏生气，但遇到问题的时候刘焕妍依然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还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钟明一早在沙渐阳进入现场之前，就已经来过这里。另外一种……就是钟明一从头至尾就是在骗我们。”
在提到钟明一的时候，刘焕妍有意无意地走到了侧对着曾广夏的位置瞥了对方一样，在发现此时对方并没有抬起头来看着她这边之后，刘焕妍就更加生气了几分。
“玲姐，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采集到沙渐阳的指纹数据的？”忽然曾广夏问了一个似乎与案件毫无关系的事情。
“获得数据的时间是在四年前，我比对了一下，应该……”玲姐很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说出了口，“是因为当年曾队你妹妹的那个案子。”
原本玲姐以为，提到当年这个案子的时候，会触碰到曾广夏的逆鳞。对方一定会因此面露不悦。可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曾广夏简直平静得可怕，并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这件事情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问出来，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小路，你去，把四年前‘五·二九绑架案’的资料全部找出来。”曾广夏指挥到。
“是。”小路立刻就退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开始忙碌起来。
“球球，今上午的时候钟明一让你帮忙查找的那个人有线索了吗？我看你们忙活了一整天，最后的情况如何？”曾广夏又转过头向球球问道。
“没有查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但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巧合。”球球扶了扶眼镜“曾队你不是曾经还让我查过一个人嘛，就是伤了大宇哥的嫌疑人。这两个人从静水苑逃走的路线是几乎相同的——至少在各个有监视器的路口拍下来的部分确实相同。至于他们拐入小巷子之后是怎么样的就不得而知了，那个脏乱的地方好多都没有监控可以查阅。”
“这两个人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吗？”曾广夏又问。
“可能性很小。”球球想了想，说，“虽然两人的身材很相似，也都把自己裹得挺严实看不出外貌特征，但是身高确实差了足足10厘米。总不能是前一天穿着10厘米厚鞋底的鞋子吧。”
“那你查一下沙渐阳‘生前’留下的生物特征信息，看和这两个人之中有没有相似的。”曾广夏似乎有想起了什么，“对了，再查一下，沙渐阳和何晴晴，有没有什么关联的地方。”
“好嘞！”球球答应得也很爽快。
“刘检……”曾广夏这时候才看往了刘焕妍，对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说，你要是不告诉我那些秘密，别想让我帮你办事一样。
曾广夏突然就变得有些笑嘻嘻地，起身将刘焕妍推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哄着对方说：“好啦，别生气嘛，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就在这里看着他们，别让这两个人偷懒。”
“那你呢？”刘焕妍明显没有消气。
“我有些事情要问问玲姐。”曾广夏向玲姐做了一个眼色，示意玲姐出门单独说话。
这更加让刘焕妍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
玲姐跟着曾广夏离开了大队的办公室进入了一旁的吸烟室里，顺手带上了门。
她看着曾广夏掏出烟点燃，自己便也借了个火，久违地抽起了烟来。
“我还以为你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蒙混过关呢。”最终还是玲姐先说话的。不过她的脸色并不好看，虽然不至于说是怀疑，但至少有些怒色，还有些不解。
“我也是今天，才回想起来的。”曾广夏也吐出了一个烟圈，不紧不慢地回应着。说话的时候他又闭上了眼，仿佛还在尝试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也许是大脑的某种保护机制，昨天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只觉得有些熟悉。可当钟明一打开那个房间的门的时候，有些回忆就渐渐进入了我的脑海，让我不住头疼——这可比那什么漂白剂、油漆的味道刺激得多了。而最后，打开密室的时候，那些事情才又清晰了一些——虽然还是不太完整。”
“所以呢，能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么？”玲姐看着曾广夏，她完全能够感觉出来对方身上的一种疲惫感。这种感觉在曾广夏身上真的是很少见的，初见时这个少年满是正义和冲劲，后来又变成了迷茫和颓废，而如今，却是真正地累了。
“这件事情还要请玲姐你给我保密，之后可能还需要你再帮帮我。”曾广夏睁开了眼，眼神之中几乎算是一种请求。
“暂时我可以答应。但是如果这个事情真的是有危害的，我也会如实向上级汇报。”玲姐的回答仍然保有余地。
“保密一时也就够了。毕竟我想，总有一天你们都会知道的。”曾广夏苦涩地笑了笑，“那个密室，其实我本应知道的，因为……
“我的童年就被关在里面度过。”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玲姐拿烟的手都抖了一下，好不容易她才又收起了惊讶的神情，喃喃自语到：“所以那个我们才发现的密室里面，才能够检测到你的血迹，是吧。”
“对啊，不知道已经多久了，久到为了保护自己，我把他们全忘掉了。”曾广夏叹了口气。
“除了你的血迹之外，还有一个人的血迹。”玲姐像是为了镇定自己的心神，猛地吸了一大口烟才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对比了DNA库查到了这个人，叫做曲雨琴，你认识吗？”
曾广夏刚想将烟夹到嘴边的手垂了下去，任由烟卷被慢慢地燃烧，烟灰孤寂冷清地飘落到地上。玲姐也不着急，或者说不敢着急，她怕如果自己稍微讲错了一点，对方又会将一切都隐藏起来。
等到烟都已经快烧完只剩下了滤嘴的时候，曾广夏将烟头杵灭，扔进了烟灰缸里，总算是开了口：
“如果只有这一个血迹了的话，那我或许知道那是谁……”曾广夏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带着疲惫的苦涩，“曲雨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我想，她应该，是我的母亲……
“我真正的……母亲……”
玲姐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烟灰跌落在她的指尖，她似乎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你们在这儿啊。”
“张队。”玲姐反应了过来，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但是曾广夏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面，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新有一个人的存在。
“进来吧，我和大家说些事情。”对于曾广夏对自己的态度，张显也没有太多的不满——毕竟这小子平时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也感觉出来了今天的曾广夏和平时有一些不同，但张显一时间也并不怎么在意。在他眼中，以为只是目前案子有些棘手，曾广夏尚未找到方向罢了。
看着张显带着玲姐往大队的办公室走，曾广夏犹豫了一下，最后也跟了上去。
“哟，刘检也在啊。”张显带着两人回到办公室之后，看见了刘焕妍其实还满吃惊的，“实在是辛苦检察员同志了，居然陪我们的队伍加班到这么晚。”
“哪里，张队长客气了，都是应该的。”刘焕妍笑了笑，但是谁都可以看出来她笑得有多么敷衍。
张显倒也并不在意，继续对所有人说到：“大家辛苦了！不过，先停下手中的活，有件事情听我说一下。”
张显顿了一顿，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就在刚才，刑侦支队支队长常青常支下达了一个最新的指令。让我们将‘四·一〇杀人案’和四年前未破的‘五·二九绑架案’并案侦查。并且争取在两周之内交出破案报告！我知道，这件事情压力很大，但我们一定要抱有信心……”
后面一些有些冠冕的话直接就被众人无视掉了，倒是小路低声地和身边的球球讨论了起来：“你说老大也真是神了，居然可以提前就知道要将两个案子联起来侦查……”
球球扶了扶眼镜：“那是，你也不看曾队是谁啊，我可是知道，他以前老厉害了……”
“我有个问题。”就在这个时候，曾广夏忽然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自然也打断了张显的发言，“常支是怎么想到要并案侦查的？”
“具体的原因我当然不知道，不过……”张显稍微回忆了一下，说到，“我知道常支今天晚上去拜访过了一个人——一位比你父亲更传奇的老刑警，只是很早以前就已经辞职在警校做教授了。”
“你是说……”小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张显点了点头，说：“原来的神探，如今省立公安大学最备受尊敬的学究，越三千越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