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八集
道长问吕芳知不知道太祖高皇帝宴饮功臣时说的两句话,这就如同酒桌上领导忽然问你,听没听过某则笑话一样,甭管这笑话是不是烂了大街,也甭管你是不是早就听过,正确的反应就是吕芳那样,直接推说不知道,请领导把这个笑话讲完,然后再故意做出前仰后合地捧腹大笑状,这才叫捧场。“你不知道,可严嵩跟徐阶他们知道,两个大学士,《太祖实录》他们不知已经读了多少遍了,早就烂熟在肚子里了。端起酒杯的时候,早就想起了太祖高皇帝说的那两句话”,讲到此处道长刻意顿了片刻,抬起右手在空中晃了晃,又俯下身从地上抄起了那顶本该赐给杨金水的香叶冠,做足了架势方才慢悠悠地说道,“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道长话音未落,吕芳便利索地将供词和老花镜放在案上,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一时间把这装哔的气氛烘托到了顶点。
道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吕芳,眼中闪过一丝装哔得逞后的得意,继续侃侃而谈,“有些家你能替朕当,有些家朕交给了严嵩和徐阶他们去当,可大明朝最后的家还得朕来当。你去劝酒,他们必然猜想是朕的意思,美酒在前,白刃在后,他们能不想法子对付吗?”大明朝既是你们的也是道长的,但归根结底还是特么道长的,击鼓卖糖各干各行,铁路警察各管一段,道长不怕你们狗咬狗一嘴毛,就怕你们同穿了一条裤子。吕芳本来干的就是狐假虎威的勾当,若不是“美酒在前,白刃在后”,徐阶怎么会痛痛快快地答应,以内阁名义给赵贞吉写急递呢,更别提后面吕公公还硬逼着徐阁老,把两个半杯换了一个整杯。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要是没遇到海老爷,吕公公也不至于越帮越忙。当初吕芳拿主意的时候,道长不也觉得事情办的靠谱儿,由着吕公公一顿折腾嘛;这会儿事情办砸了,又开始说起风凉话来了,什么“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啦,什么“大明朝最后的家还得朕来当”啦,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既然道长你啥都知道,半个月前你干嘛去了。
吕芳跪在地上心悦诚服地回了声“是”,道长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倭寇在东南闹,鞑靼在北边闹,国库又是空的,现在你打回去的供状不但一字未改送了回来,还添上了郑泌昌、何茂才翻供的供词,又添上了对付翻供的供词和证言。毁堤淹田、私放倭寇、贪墨国帑民财,都翻出来了!有辜的、无辜的牵涉了那么多人,这个时候你叫朕举起白刃杀谁是好?”其实道长何尝不想倒严,只不过现在东南有倭寇、北方有鞑靼、国库里面没银子,这个时候把严嵩跟严党给拿下了,剩下一屁股的烂摊子,谁去收拾,就靠那几个打嘴炮的清流文人嘛。所以说严嵩跟道长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俩人都想到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这步棋,所以东南的倭寇不能不剿,也不能全剿;国库的亏空不能不补,自然也不能全补,凡事不可做的太尽,多留几分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严嵩跟严世蕃眼下都不能动,而毁堤淹田和通倭案又被海老爷给上了秤,本来举起白刃是要杀人见血的,可此刻道长盘算的却是,该怎么护住严世蕃这个龟孙儿,手里攥着刀竟迟迟砍不下去,这就叫骑虎难下、进退维谷、投鼠忌器。吕芳也是无计可施了,痛苦地闭上眼,微微摇着头,哽咽着说道,“奴婢无知,犯了大忌,闯了大祸,甘伏圣诛!”道长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把那顶香叶冠戴在了吕芳头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云淡风轻地说道,“跟朕这么多年了,你也懂得卦爻,参祥一下,这个乾卦什么意思”。浙江的案子连吕芳都黔驴技穷了,这个时候也只有道长亲自出手了,具体该怎么做,道长早就琢磨好了,这就如同下棋一样,如果下的赢,那就按规矩下,赢得光明正大;如果下不赢,那就改了规矩继续下,一样赢得堂堂正正;如果改了规矩还下不赢,那就掀了棋盘重新再下一局,直到下赢为止,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赢就要赢得实至名归。只要你乖乖地按照道长的规矩下棋,你就永远也赢不了道长,这便是浙江大案给海老爷的教训,所以要想赢道长就决不能跟他下棋,上来一脚踢飞棋盘,直接薅住脖领子骂娘,想赢道长你得这么玩儿才行。
如果把大明看作一盘棋局,够资格上桌跟道长对弈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掰着指头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能面对面地陪着圣明天子手谈一番,已经算是三生有幸了,如果还想着能赢道长一个子、半个子的,那估计纯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毕竟为了赢道长一个子,却要搭上自己一条命,像这类赔本的买卖,正常人肯定是不会做的,当然海老爷除外。严嵩陪道长下了二十年的棋,以前对弈严阁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增加棋局的含金量,既要让道长赢得风光,也要让自己输的体面,这二十年来虽说道长是一路赢到底,但还是基本保证了每盘棋的趣味性与观赏性,确实是煞费苦心、难能可贵。
自从上次胡宗宪带着两箱子账本深夜拜访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冥冥之中严嵩似乎有一种预感,这应该是自己和道长之间最后的一盘棋了,这一盘棋对严家而言,输了肯定是必死无疑,即使赢了也是死路一条。这盘棋严嵩既不能赢也不能输,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下和棋,然后逼着道长再开一盘,说穿了无非是一个“拖”字罢了。就这么一盘接一盘的下和棋,一直拖到自己咽气为止,左右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至于说以后的事儿,严嵩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以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地,随它去吧,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死之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吕芳从道长手中接过那张写有乾卦卦词的御笺,略一思忖便试探着说道,“奴婢以为‘元亨利贞’,就含着‘以贞而利’的意思,这是说主子圣明,用了胡汝贞和赵贞吉便无往不利,东南的事有二贞在便能稳住。”所以说教条主义害死人呢,‘元亨利贞’自然含着‘以贞而利’的意思,可要真以为这二贞不二,用此二人东南之事便可无往而不利,那便是大错而特错。胡宗宪会不会养寇自重还要以观后效,可如今这鸟知县重审的供词就摆在案上,吕芳还说什么用了胡汝贞和赵贞吉便如何如何,这特么不是扯淡嘛。道长心中一阵腹诽,眼光微动,噘着嘴不置可否地说,“这个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乾下、乾上又做何解”,好好的一个乾卦愣是让吕芳解了个稀碎,道长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毕竟片儿汤话再好听,也不能当饭吃,还是得解决眼下的问题,于是耐心地给出了提示,注意此处道长可是先问的“乾下”,再问的“乾上”,可见当务之急便是要解决这个“乾下”。
吕公公头顶着香叶冠,装模作样地想了片刻,迟疑着说道,“乾上自然指的是主子,乾下...奴婢便参详不透了”,道长问的是“乾下、乾上”,吕芳答的却是“乾上、乾下”,点出“乾上”是道长,吕公公的意思是浙江的案子,还得道长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才行,至于说“乾下”到底是谁,接下来道长又该如何出手,这些事就不是吕公公该说的了,无论心里知道不知道,此时都只能说不知道。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常年跟在领导身边,一问三不知,啥也不知道的,那是李逵;未卜先知,啥都知道的,那是杨修,处在吕芳这个位置上,既不能做李逵,更不能做杨修,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便一个字也不能说,既要明事理更要懂得藏拙,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只是这初心易得,始终却是难守阿。道长脸上闪过一抹得意,倒背着双手,闲庭信步地走回了八卦台,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个乾下指的是海瑞,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竟有如此霹雳手段,可见是个至阳至刚之人,都说朕那个儿子孱弱敦厚,其实也还知人善任”。
乾上是道长,乾下是海瑞,这个乾卦应该解为,以上治下、以势压人、以至阴克至阳,方能无往而不利。纵使海老爷再有霹雳手段,也抵不过道长的阴谋诡计,人证物证俱全又如何,一把火烧了供词,根本就不给你辩经讲理的机会,而且还要故意当着严嵩、徐阶的面儿去烧,道长的意思是,这一次老子心情好,所以烧的只是供词,你们这群人要是再敢送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进来,下一次就连你们一起烧了。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别说是霹雳手段了,就算跳着霹雳舞又能如何,没有裕王在后面推波助澜,海老爷再怎么能折腾,怕是连朵浪花也翻不起来;至阳至刚之人又能如何,木头板子随便打几下屁股,不照样是个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