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邱陵一行之后,朱东范请众人进了庄,命人四处点上灯笼。过不多时,黑沉沉的山庄便亮堂起来。
进门是一座大庭院,两边均有抄手游廊,通往供仆役和武师们住宿的厢房。正中是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整整齐齐地植着挺直的摇钱树。
过了前庭,来到一座精雅的四合院。正中是一方天井,天井中堆着一座嶙峋起伏的假山,四周亦是抄手游廊。左边是会客厅和客房,右侧的厢房是厨房和饭厅。正对面则是朱东范一家的居室。
众人跟着朱东范进了那镂空六边形红窗格的会客厅,转过暗红色的雕花屏风,见那左墙之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对面则挂着一副字匾,笔酣墨饱地写了八个字:
君子不惑
有所必为
当下,朱东范命人献了茶,寒暄两句之后,告了个罪,便出去看望死伤的护院和家丁们去了。
方夫人在女儿的帮助之下上药裹伤,接着又帮方义。殷天锦、蒋凌修等也忙着为受伤的宣凌域、尤雄和喻尚文裹伤。
蒋凌修一面忙活,一面将朝天堡众人介绍给寇凌空和沈凌霄认识了。
原来,蒋凌修和宣凌域均在青城山习过几年武艺,后来被贞观掌门荐到了朝天堡做事。但他们均非贞观掌门的亲传弟子,并且入门时日较之寇凌空和沈凌霄为晚,所以年纪虽比他们还大,却得称呼他们为“师兄”。
方夫人命儿女们拜见了贞观掌门之后,问起他们因何会来此之由。贞观掌门将这几日来的情形简单得讲述了。
朝天堡众人听说方堡主已败走神臂城,忧心如焚;又听说青城山亦被双修教攻取,更是惶急。
方夫人心乱如麻,问:“掌门师兄,如今咱们可该怎么办才好?”
贞观目光闪动,看起来亦多少有些茫然,轻喟道:“容我再好好想想罢。”
“要不,咱们都去神臂城吧!”方夫人颇为担心丈夫和弟弟的安危,提议道。
听了她这话,朝天堡众人除殷天锦保持沉默之外,余人均纷纷附和。
方义见殷天锦紧抿着嘴垂首不语,好奇的问:“师兄,难道你不想回去助爹爹他们麽?”
“怎么可能不想呢?”殷天锦无奈得摇摇头,沉吟道:“咱们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却又回去,似乎……堡主他老人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会非常生气的……况且,咱们现在若去神臂城,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累得他老人家分心,担心你和师妹的安危……若你们都不回去吧……不行,绝对不行!谁来保护你们呢?”
众人自然明白他所说的意思,亦均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一时均沉默不语。
贞观掌门喟然道:“我本准备将将义儿和茹儿安全地送上青城山之后,再率领着大伙儿去神臂城帮忙的!可如今……虽说尚还不能确定那几个唐门的家伙所言究竟是否属实,可……可总之,我还得回青城山看个究竟才是……”
“要不,咱们今晚就起身回青城山去吧!”寇凌空提议。
“不行!”贞观坚决得摇首,“咱们一走,若敌人再杀回来,朱庄主他们如何抵挡得住?”
“敌人的目标是咱们,应当不会再来找朱庄主他们的麻烦吧!”沈凌霄插口道。
贞观看了他一眼,沉吟着呷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盅,摇首道:“咱们走了之后,若这里真出了什么事,于心何忍?……况且,不是说那什么天地双尊要来麽?关于我青城山的情况,正好向他们打听个明白……也正好跟他们做个了结哩!”
正议论间,一名家丁急匆匆地跑进来,喘息道:“贞观掌门……快随我去看看吧!……那位……那位姓杨的师傅快不行啦!”
众人忙尾随着他来到旁边的一间厢房之中,但见床上躺着一名面色乌青的中年汉子,微张着嘴,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殷天锦向贞观介绍道:“这位师傅乃是双江客栈的杨开远杨师傅,是跟咱们一道来的。本来,一起来的还有姜汁和姜汤师傅,可他们……都已牺牲啦!”
贞观点点头,走至床前把了把脉,摇首轻叹了一口气。
杨开远终于有了知觉,艰难地睁开双眼,以询问的目光注视着贞观掌门。
贞观忙握住他的手,温言道:“杨师傅,贫道青城山贞观道长。你为了帮助咱们,弄得身受重伤,实在对不住得紧!如今终于安全啦,你就好好得养伤吧!”
杨开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摇首,颤声道:“中了毒针……好不了的啦……”说到这里,显得甚是难过,缓缓闭了双眼。
那名家丁凑唇到贞观的耳旁,低声道:“杨师傅中的这毒针的毒性,当真是好生厉害!刚进庄之时,尚还能自己走路哩;可没走几步便软倒啦。我虽已给他启出毒针,并也给他服了解毒之药,可这毒性,着实太过厉害,我也识不得,所以根本就解不了……况且,剧毒已侵入脏腑,为时亦晚啦……”
看来,这名家丁还挺懂医术,说得头头是道。
贞观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不住点头,待得他说完,道:“他中的乃是唐门的独门剧毒,唯有他们的独门解药,方才能解的。”
“姜汁兄弟……也牺牲了麽?”杨开远忽然睁开双眼,问。
殷天锦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迟疑着点了点头。
杨开远闻言怔了良久,目中缓缓冒出泪来,呜咽道:“他们兄弟倆……都死啦!……呜呜……谁来照顾……他们的老娘呢?”
殷天锦哽咽着安慰道:“杨师傅,您请放心!他们的老娘,咱们会去照顾的!”
杨开远终于放下心来,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好”。
贞观上前问道:“杨师傅,你家是哪儿的?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杨开远苦笑道:“道长,请不用操心我……家中还有个弟弟呢。……年轻之时……打死了……一个乡里的恶霸……从此浪迹江湖。……蒙杜掌柜收留,……过了……十多年……安逸的日子……能为……掌柜所托之事……而死……杨某此生……也算……也算死而无憾啦……”
说到这儿,语声渐低渐迷糊,双眼迷离无光,最后终于慢慢地闭了双眼。
贞观忙一探他的鼻息,已是气若游丝,就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正在此时,朱东范走了进来,见众人神情悲戚,忙问:“贞观兄,伤情如何?”
贞观黯然道:“已经死啦!烦请朱兄给收殓一下!”
朱东范正色道:“这事就不劳贞观兄费心啦!方才咱们也有一位师傅断了气。明日就一起下葬罢!……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罢!……大家也都饿啦,走,一起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