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陆无樊骑马赶回谷中之时正碰见一众契丹人出谷,萧刚速知小郡主欲得之而后快便顺手将他擒了。陆无樊不住挣扎,萧刚速遂一掌切在他颈中将他击昏。而待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在一处轻纱飘荡的水榭之中。
他站起身来四下张望,但见曲桥碧湖连亭,怪石青竹积翠,白墙黛瓦,水榭楼台,一派江南韵致。此番景象入眼,竟似回到了家乡一般,一时叫他恍惚起来。这时,忽见一个少女沿着湖畔长廊款款而来,却不是萧冰婵是谁。
陆无樊远远瞧见心叫不好,暗叹自己这遭又落到了她手里怕是不得善了。正胡乱想着,萧冰婵已负手含笑来到水榭之中。
当此时节,湖上荷花早已残败,但她笑靥如花,翠裙轻摆,宛如风摇荷叶、芙蓉正开,邻水这么一站,立减几分秋日的萧索。可在陆无樊瞧来心中却如三九寒天一般冷到了极处。
只见萧冰婵笑呵呵道:“咱们又见面啦,你瞧着倒是精神不少啊。”她这倒不是虚言,陆无樊在谷中这些日子,食有时不必挨饿,又初练太白玄功已不似往日干瘪瘦弱的模样,加之穿上章可贞所制的新衣自然精神许多。
陆无樊见她不似先前瞧见自己就动手打骂,不知其意欲何为便不接话。萧冰婵则又笑道:“先前动手伤你,是我的不是。今日请你来,是想给你赔个罪。”指着一旁椅子,“坐吧。”陆无樊见她忽转了性子,心知绝无可能,便道:“赔罪大可不必,放我回去就是了。”“用过饭,再走不迟啊。”萧冰婵道。
陆无樊见她果然不许,“哼”了声拔腿便走,萧冰婵却伸手按在他肩头,他顿觉一股大力压来,不由被按坐在椅子上。待陆无樊一落座便有仆人流水似地端菜上桌。但见金盘中珍禽异兽,玉碟里鲜果时蔬,具是陆无樊生平所未见过的,他昨日被擒下山现下早已然腹中空空,此时观色闻香不禁舌下生津。萧冰婵瞧在眼里,笑道:“请吧,可别客气。”
陆无樊急道:“你到底要干嘛?!”萧冰婵不答,回身坐下道:“咱们同桌吃饭,不知姓名可不太好,我叫萧冰婵,你叫什么?”陆无樊见她自报家门,想着自己的姓名说与她倒也无妨,遂道:“陆无樊。”
萧冰婵点点头,忽拍拍手立时又有两名扑人手捧托盘来到水榭中。但见盘中放的是锦帽貂裘、皮靴玉佩一类,具是华美之物。跟着听萧冰婵道:“你看这饭菜,什物如何?”陆无樊不答,萧冰婵又道:“我也直说了就是,若你答应日后对我惟命是从,我便保你这锦衣玉食如何?”
原来那日陆无樊虽被救了去,可也没断了她要把陆无樊降服的念想。回城后便央求外公安排人手搜山又在各处城防哨点着人留意李参行、陆无樊的动向,可过了十余天仍没二人踪迹。正烦闷时,不料萧刚速却把他抓了来。她见之大喜过望,问了情形,怕李参行来寻,便将陆无樊藏到这处别院中。她想着陆无樊先前曾宁死不屈,心知威逼怕是无用,便想先利诱一番且瞧如何。
陆无樊一听怫然作色,猛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休想!”他心知眼前这丫头手段毒辣,功夫又强过自己百倍,可叫自己对她惟命是从那是万万不能。岂料萧冰婵听他如此说不怒反喜,拍着手笑嘻嘻道:“好!好!我还担心你会就此应允,那抓你来可就没什么意思啦。这样正好,咱们慢慢来,瞧瞧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姑娘我的手段高。”
陆无樊见她笑靥如花却透着狡黠之色,暗想她不知又要如何炮制自己,却听萧冰婵又道:“反正这一桌菜是为你做的,劝你吃上几口,等你再想吃的时候怕是要来求我了。”陆无樊 “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萧冰婵则起身走到他身侧歪头笑道:“也由着你,等过几日,我瞧你是不是还能这硬气。”
说罢,萧冰婵径自去了,陆无樊跟着起身,不料立时有一高一矮两人跃入亭中把他拿了,这两人手劲不小显功夫不弱。陆无樊被按在当下,急朝萧冰婵喊道:“我师傅他们如何?”萧冰婵闻言停步,奇道:“你师傅?”可转而一想随即明白,笑道:“哦,原来你拜了那姓李的为师了。你若应了我,我便给你打听打听你师傅的情形,可好?”
陆无樊听罢不再言语,萧冰婵“哼”了一声转身而去。而后那高矮二人便押着陆无樊到了一处假山旁,经由一个半人高的石洞钻入,而后沿阶而下。三人渐行渐暗,那高个点起蜡烛,又走了数十步,方到了一扇铁门前。两人打开铁门,把陆无樊往里一扔旋即关门。
陆无樊顿觉眼前漆黑一片,只听得上锁之声忙去拽门,却是纹丝不动。无奈之下,他只得沿墙摸索起来,摸了一圈下来,才发现此处是个不大石室,除铺了干草的石床和恭桶外别无他物。
石室中漆黑一片,陆无樊心中也是黯然无光,他心中气闷,想到师傅三人更是急得捶胸顿足。可心急无用,终静下心来,摸索到石床边坐下,暗想:“昨日那伙契丹人匆匆出谷,脸上没点欢喜颜色。那领头的道人本来挺潇洒的模样,可瞧他那阵也是面如金纸,想必是没讨到便宜。对,他们定是叫师傅和姚爷爷打败了。”想到此处才觉安心。可眼见自己被困石室,又想:“那丫头说什么要我对她惟命是从简直放屁。怎生能逃出去才是。”他苦思良久,忽想:“诶?我何不先假意答应她,再找机会逃呢?!总比在这里枯等要强啊。”想到此处,他立时起身摸到门边,拍门大喊:“开门!开门!我要见她!开门……”
怎奈他嚷了半晌也未见动静不由气馁,可想到萧冰婵现下并无要杀自己的意思,心觉未必没有逃出去的可能,稍振精神只得静待时机。又想着自己强上一分则多一分机会,便盘膝床上练起《太白六气真诀》。这石室中不辨日月,漆黑静谧至极倒也适合摒弃杂念,陆无樊默运玄功渐入忘身之境。
也不知是三日还是四日,陆无樊忽觉一道清凉的真气在手太阴、阳明两道经脉中游走,他想起师傅的话,心知是练出了六气中的第一道真气。欣喜之余稍作歇息,可这一停下来,顿觉饥渴难耐,只得继续练功。
正要敛气凝神之时忽照进光来,却是铁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了,只听一人道:“还没死吧?”陆无樊认出是萧冰婵的声音,站起身来只觉脚下虚浮。勉力走到门边,透过小窗,但见萧冰婵一手掌灯,一手提着一篮酒菜俏立门前。
二人四目相对,萧冰婵笑道:“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我先前说的话还作数,美酒佳肴都给你备着了,你应是不应?”陆无樊心想:“你可算是来了,我正愁见你不着呢!”忙假意道:“我实饿得受不了了,答应你便是。”
萧冰婵喜道:“好!”可她见陆无樊答应得如此爽快,眼珠一转又笑道:“不过你可别想着糊弄我,你若是真心实意便把这药吃了。要是你乖乖听话,日后姑娘心情好了,自然给你解药。”说罢捏着一粒药丸递到窗前。”萧冰婵为防他口是心非早算在前头。
陆无樊脸色立变暗骂她狡诈,心知若吃了这药再想脱身怕是再不能了,沉着脸道:“休想!我便饿死了,也不应你!”萧冰婵一听,俏脸凝霜,气道:“想不到你还能逞强,哼,饿死了,可别怪我。”言罢便将篮子一摔转身而去。
萧冰婵去后小窗又关。陆无樊长叹过后只得接着练功。他虽继而在足阳明、太阴两道经脉中练出第二道温热的真气却高兴不起来,眼下他只觉饥渴交加,再想收敛心神也不是能。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唯觉每一刻都难捱已极。此时他眼窝深陷、嘴唇爆裂,躺在床上犹觉天旋地转,实已到了形神俱散的地步。
忽地,只见眼前灯火闪烁,人影晃动,可他却看不清、听不见。只觉有人捏着自己的嘴,连塞带灌也只能任由为之。许久,忽觉有人把自己架起拖出石室。跟着只觉眼前陡然一亮,却被刺的睁不开眼。缓了许久,才见眼前影影幢幢,忽听有人凄声喊道:“无樊。”
这声入耳,他如闻惊雷,定睛一看,但见假山旁一人被按跪在地上,却不是丁虎是谁。
陆无樊又惊又喜,本想冲过去却被身侧两人按住动弹不得。他看向丁虎,不由愣在当下,但见丁虎左眼空空,脸上条条伤痕还翻着红肉甚是可怖,那里还有往日爽朗模样,不禁鼻子一酸,怔怔留下泪来。
而一旁萧冰婵翘脚坐在张虎皮椅上嗑着瓜子,笑嘻嘻地看着二人道:“听说你还有个伙伴,我便费力给你找来啦,好叫你们聚聚。怎么样,对你不错吧。”陆无樊瞪向她,怎么不知她抓丁虎来的意图,可见丁虎也落在她手里,心中愤恨也只得紧咬牙关。
萧冰婵见他神情更是高兴,指着丁虎道:“我找他来除了是叫你们聚聚,还一个便是想帮他拾掇拾掇。你看,这人左脸有四道疤,右脸只有一道,瞧着可不大美观。”她一边说,一边伸着白嫩的指头比划着,又道:“他左眼没了,只剩右眼,这可不大对称。人的长相本该对称些、对齐些才好看,你说是不是?!”
陆无樊听她嘻笑而言,只觉头皮发麻。但见萧冰婵手中瓜子一抛站起身来,抽出长剑走到丁虎跟前,自语道:“我也是头一次帮人修脸,尽量手上稳些。若右脸一剑划歪了,还需在左脸补上一下。若左脸这剑又歪了,还得去右脸补一剑,那可麻烦的紧了。唉,还是眼睛好弄些,一剑下去就整齐了。”说罢剑尖已在丁虎眼前比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