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地一声，新鲜的五花肉片被放到刷满了料油的烤架上。油烟慢慢升起，噼里啪啦地带起了阵阵雾气，朦胧了老人的眼镜片。不过他倒也并不在意，在将眼镜擦亮之前，还顺手将架上的肉翻了个面。
钟明一坐在烤架的另一头，咽了咽口水。
“来，尝尝。”老人很慈蔼地将第一片烤好的肉夹了他，顺便帮他蘸好了烤酱，“慢点吃，小心烫。”
“谢谢老师。”垂涎欲滴的钟明一赶紧吃了下去，这味道当真赞不绝口，“他们都说老师你最近有新研究，没想到是在研究这个，哈哈。”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看着钟明一享受的样子，老人也乐呵呵地，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知音一般，“忙了大半辈子，先是成天看着乌压压的档案，后来成天看着乌压压的论文，现在总算要退休了，总得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得了吧，我了解老师，老师可不像是闲得下来的人。”钟明一笑着说，看着对方将小琉璃酒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便又为对方斟上了一杯，边倒酒边又想起了什么，像老人问到：“刚才来的人是谁啊？”
老人一口酒下肚，脸就变得红彤彤的。他闭上眼，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口中的滋味，才悠悠然地回复钟明一说：“你是说你来的时候，刚好离开的那个年轻人么？那是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常青，来问我一个案件的。”
老人口中的“年轻人”其实已经40出头了，几乎可以说是钟明一的叔叔辈。而钟明一对这个人也算是有所耳闻，虽然常青支队长的事迹并不如之前殉职的曾云那般传奇，但是办案能力在如今的霍阳市警队也算是首屈一指。
当然，这是在钟明一面前的这位老人不再办案的前提下。
“他询问您什么案件呢？”钟明一打探到，“最近不是也没有什么大案子么。”
“是好久之前的旧案子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又新发现了什么。”老人又端起了酒杯，虽然杯中的酒清澈见底，但是酒杯之下的手指却朦朦胧胧。也不知道老人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下，然后再次一口饮尽，闭上眼品了一会儿余味之后，倒是又反过来问了钟明一一句。
“你最近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还挺麻烦的。”钟明一自己又在烤架上放了些食材，学着老人之前的样子弄了起来，“最近都没有办法回去，谁让家里就是现场呢，还有好多的记者也在往那边跑，我们那个老旧的小区，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老人闭着的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瞥了钟明一一眼，从对方的脸上，他倒是没有读出什么遗憾的感觉。
“所以，今晚上可能得在老师这里住一晚上了。”钟明一又给老人倒了一杯酒，接着突然有些坏笑了起来，像个小心机得逞了的孩子。
“随便你，反正我这里的空房间多，自己找被套套被子就行。”老人睁开了眼，又喝了一杯，不过这一次他倒没有继续品味了，转而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肉来，“所以你今天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就是为了在我这里住一晚么？”
“当然不是。”酒满三杯之后，钟明一就没有再给老人倒了，他知道老人的习惯，每天饭前一定有三口酒，但也一定只有三口酒，“还有一件事情，我想着要给老师你说一声。我可能，能够加入刑警大队了。”
“你还能进队？你不是……”老人倒是真的有些吃惊，夹着的肉都忘记放进嘴里。
“曾队长说，可以帮忙安排我成为协警，相比起正式警察来说，协警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钟明一解释到，虽然此刻他笑着，但是又有些苦涩，“怎么说呢，协警也算是公安系统的一员吧，总算是实现了一个愿望吧。”
“曾队长，你是说曾云的那个儿子？”老人问到。
“是的。”钟明一点了点头。
“那就不奇怪了。”老人继续大快朵颐起来，“那小子从小就不听话，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也都不出乎人的意料，不过哪怕是协警，把你收进去，他可能也是需要承受一点压力的。”
“希望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吧。”钟明一低着头看着碗中的食物，却突然有些没了胃口。
“那个孩子……他现在是个什么职务？还是副大队长么？”老人的话语中透露出了一丝关心。
“是的，正队是张显张队。”钟明一回答到，“不过据说张队在这个位置上也许多年没有变过了。”
“是他啊。那我算是明白了。”老人点了点头。与钟明一不同，他对这顿晚餐的兴致完全没有消退，反而像是因为喝了三口美酒胃口被打开了，嘴巴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边吃边对钟明一说着：“张显呢，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师哥，毕竟以前也算是我的学生。虽然办案的能力不太行吧，不过却是个很重感情的小伙子。曾云在世的时候对张显有恩，张显在正队这个位置上与其说是在管刑侦大队，倒不如说是在替曾云看着他儿子，别让这个小子一蹶不振了。”
钟明一虽然不知道这些往事，但他或多或少猜到了一点儿。因为现在来看，其实很多时候曾广夏在人前的感觉和实际的权力上，和正队的张显也相差无几。
“只是结果还是乏善可陈。”想了想别人口中的许多曾广夏以前的事情，钟明一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还是得那个孩子自己想明白。别人管得越多，其实效果反而越差。”老人的语气倒是满不在乎，“继续说说你们现在的那个案子吧。”
“嗯，目前手法倒是已经想通，第一现场也找到了，可是疑团依然很多。特别是今天凌晨的时候，我们在第一现场的一个密室里面，发现了一个女生。她应该已经很多天都没吃饭了，因此我们连忙将她送到医院抢救。”钟明一仔细地回忆着，仿佛又重新审视了一下今天所有的细节，“原本以为，她醒了之后我们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配合我们的调查，甚至在知道我们是警察之后，她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叫来了她的妈妈，再没跟我们说哪怕一个字。”
“哦？”老人也觉得有些新鲜，“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单纯地不愿意告诉你们，哪怕险些命都快掉了？”
“对，虽然她的说法一会儿是头很疼想不起来，一会儿又是很累想休息不想说话，但是我可以肯定这都是谎言——她单纯就是要隐瞒一些什么。”钟明一很笃定，“现在只知道她的名字叫何晴晴，父母是大名鼎鼎的春逊集团的董事长、董事兼高层。最讽刺的就是，关着他们女儿的那幢静水苑，就是他们自己旗下建设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春逊”两个字的时候，老人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拍，钟明一虽然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但是对于自己的老师他并没有在意许多。
“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父母都不担心的么？”老人问到。
“那当然是很关心的了。不过怎么说呢……”钟明一想了一下，“那种感觉，甚至有些过分宠溺了吧。虽然父亲没有到场我不知道，但是母亲确实很明显地挂念着女儿，来了之后就一直陪在何晴晴的身边，寸步不离。她也感觉出了何晴晴并不想说，所以也就没有强求，只说着‘人没事就好’。我们想多询问一些什么的时候，也被这位母亲婉拒了。”
“嗯。”老人低沉地应了一声，转而又没好气地笑了起来，“希望你们能够尽快破案吧，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也想耳根清净点。你在我这儿住久了，我可得被你烦死。”
钟明一闻言也笑了：“我会尽力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今天还想跟老师您了解一下，曾广夏的父亲。”
“巧了。常青来我这里问得也是这件事。不过许多事情我都还没有告诉他，倒也许可以告诉你一点。”老人放下了碗筷，他猜得没错，钟明一来他这里，肯定不至于只是吃顿饭，住个宿这么简单。
毕竟，要将关于曾广夏父亲的事情讲个清楚，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