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在床边坐了下来,她没有再提吃白酒的事情,却突然想起了远嫁的女儿。
她总是哀叹,当初就不该把她嫁那么远,发生什么事,我也无能为力。
付山有两年没看见姐姐了,她现在过得怎样?他总是在想。
“我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嫁的那么远,婆婆不通情理,把我女儿当外人看,女婿一切都听婆婆的,哎哟,我儿子现在也长大了……”
老妈重复着这样的话。
她非常悲伤,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让付山心里难受。
他向老妈问起姐姐的近况,打算高考毕业后再去一趟她那里。
听说侄女可以慢慢走路了,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圆圆的脸,惹人怜爱。
老妈走到窗边,若有所思地向外面看去,一条小河从前方穿过。每天傍晚,都有相同的夕阳出现在相同的地方。
五十岁后,她总喜欢这样远望,付山担心她会老年痴呆,于是偷偷学了麻将,以后就陪她玩。
“你看那条河,现在变的看不清底了。”
老妈突然露出微笑,听她说起过去的事情,付山心驰神往,幻想着所有的美好。
“只可惜啦,你那姑姑。”她又悲伤起来,“早知道就不该把她嫁出去,留在本地一样可以找个人家的,偏偏听了巫婆的话,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姑姑怎么了?”付山连忙探问。
“关于她的事,以前从没给你说起过,那是因为你还小,不懂那些,现在就说给你吧。”
老妈说,姑姑年轻时候长的特别漂亮,学习也很好,还是学校女子篮球队的。
但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退伍军人,军人对姑姑承诺,一定会娶她。
其他人也说,军人不错,退伍后有很高的退伍费,还可以在单位里安排工作,算得上体面,跟了他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结果,姑姑被骗的神魂颠倒,那军人说什么,她都信,一点都不辨真假。
某天晚上,军人露馅儿,他不是真军人,证件都是伪造的。
姑姑感到难以置信,假军人也终于承认,但第二天便丢弃她逃之夭夭了。
因为这事,姑姑脑子开始出现问题,无奈退学留在乡下。
过了两月,爷爷害怕姑姑将来嫁人麻烦,托人说媒介绍给了七十里外的一户人家。
老妈说,那户人家穷得很,还没有我们家宽裕,也是没有办法,你姑姑和假军人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名声不好,只能嫁远一点。
可是嫁过去不久,发现姑姑早已怀孕,被他们送了回来,就在那天夜里,姑姑哭了一宿,无论谁在外边喊,都不开门。
第二天一早,爷爷把门撬开,姑姑冷冷的倒在地上,裤子上都是血,胎死腹中,姑姑也差点没了命。
从那以后,姑姑彻底精神失常,爷爷哭着把她关了起来。
有一天,姑姑对付山老爸说,想要一台调频收音机,她想听歌。
这些年对妹妹照顾不周,付山老爸也深感愧疚,作为她唯一的哥哥,他觉得用几个月的工资满足妹妹的心愿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好景不长,姑姑每次发病之后愈来愈疯癫,当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之下,他们找来巫婆,说姑姑身上有晦气,必须离开本地。
最后把姑姑送去了河南,那里某些地方的男人专门花钱买媳妇,只要是个女的都可以,只为传宗接代。
老妈给付山解释,爷爷不是因为几千块钱就把姑姑给卖了,而是不要她了,嫁远一点就相当于从此消失,对别人说起,只是远嫁。
老妈还说,姑姑嫁过去的前几年里,都会写信联系,告诉家人过得怎样,付山老爸在每封回信里都要塞两百块钱。
但第五年后,就突然联系不上了,那些回信还保留着。
听老妈说完,付山的泪水早已抑制不住,哗啦啦地流,他蹲在屋角,感到冷冰冰的。
手里拿着从母亲那里要来的姑姑曾经的回信,里面有关于她最后的一切。
厚重的夜向下沉陷,四周黑洞洞的。
付山在床上安静地睡去,他没有脱鞋,将右边脸贴紧枕头,身子弯曲起来。
脑海里的信念愈发坚定,要找到姑姑,他把这当作唯一要做的事情。
他不理解,爷爷为何要将姑姑嫁出去,难道别人的评价比什么都重要?即使姑姑精神有问题,可也不是她的错啊,更不应该如此对她。
他觉得,长辈们是极其残忍与自私的,他们传统但也愚昧,就因为不想被他人说三道四,于是六亲不认,这是非人道主义的。
付山利用想象勾勒姑姑的模样,他望见老爸,感觉姑姑就在眼前,并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