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盛山色翠,
路边景树绿。
日起火炎炎,
行人厚衣累。
眨眼风卷云,
好大斜飞雨。
彩虹收水帘,
万物换新衣。
话说进入盛夏季节,大地就像一个大火炉一样蒸腾着灼灼热气,正是让人难耐的三伏季节。
冯阳县地税局却没有躲在办公室里避暑,而是趁着任务刚过半,紧锣密鼓地组织全体税务人员到华东一线旅游,美其名曰出外学习取经。
此次出行分两批轮流出去。
第一批由王爱国亲自带队。
第二批理应是任必长带队。
第一批出去十天凯旋归来,个个小白脸都镀上了一层古铜色,可见东南方的太阳比北方酷盛了许多。
任必长带队出去已经是好几次了。
前几次大家组织出去都是他和一把手分别带队。
队长的身份已经习惯,被所有人习以为常地接受。
长话短说,到了大上海蹬明珠塔,逛外滩,看夜景,大家大开眼界自然是兴致勃勃。
第二天上车出发,导游宣布给大家加了一个景点,需要大家报名自愿游览。
加景项目是乘坐大游轮出海游玩三个小时,每人费用1000元。
任必长既是以带队身份又是以县局领导身份当即做主表态地税局报销这次加景项目的三分之一费用,也就是说每个人只需要出660元就行。
有的人晕船,有的人身上带钱不多。
还有的人身体不爽,想自由玩玩,大家意见不一。
还有人一听说县局要报销部分费用,原来没打算去也有了心思。
年轻人报名特别踊跃,统计了一下只有十几个人不想去。
任必长看了看报名的情况对导游小姐说:“就十来个人,走吧,我做主,都去!”
到了游轮站点买票的时候,导游又征求任必长的意见:“任局长,马上就要买票了,那十几个人是买票还是不买?”
任必长不假思索地对办公室主任何志贵说:“志贵,你再去问问他们几个,既然出来了就要与县局保持高度一致,怎么可以半路上脱离组织呢?”
何志贵不一会回来回复:“通过一再征求意见和动员说服其中有一半人的思想已经扭转,现在除两个妇女和一个老职工晕船不能外还有吴玉春等四个人坚持不去。”
“都是谁?什么理由?”任必长很反感。
“玉春局长可能是有点感冒,想在车上等着也好休息休息,或就近放放风,身体看上去确实——”
任必长不等何志贵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除了他,还有谁?”
“还有——冯清水和两个老职工,老韩和老田。”
任必长略一思索:“老韩就是个一个铜钱想扳开花的人,一说出钱就不干了,老田前阵子刚去了回日本,一路坐游轮回来不想去坐游轮玩也有可原谅,可冯清水不去是什么原因?”
“我也没多问他,可能就不随大流吧!他就是说不去。”何志贵平时和冯清水就不对味,去多问又怕冯清水给他冷脸,就直接转身来向任必长汇报。
任必长听了气狠狠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说:“不去拉倒!跟谁上劲!”又转过脸来对身边的导游说:“把他们几个留下来,其余人的票都买了吧。”
导游朝任必长笑了笑转身向售票厅而去。
何志贵也要跟着过去被任必长叫住:“你去做什么,给我在这儿呆着。人家导游和售票点有关系,说不定半价就能买到,你去了反而坏事。”
“既然她能半价买到,为什么要让我们出全款?”何志贵小声地嘟哝。
他在任必长跟前那就是一条会摇尾巴的哈巴狗。
平时深得任必长的照顾,任必长的话就是不折不扣的圣旨,现在嘟哝这一句还要悄悄撩眼看看任必长的脸色。
任必长这次没有动怒斥责他的意思,而是不可名状地笑了笑:“别乱说啊,我也是猜的,人家要不为多挣点钱又何必多费心思加这个项目,一点脑子都没有。”
何志贵听了不敢作声,退到一边的树荫下和其他人一起乘凉。
心里还在揣摩:我们出来旅游都是预先规定了路线的,就为了替导游着想就多增加一个一千元的景点,让导游多挣点钱?你任必长还说可能是一半的费用,那说明也许会更少。
他对任必长无利不起早的为人本性已是了如指掌。
他怀疑,不,可以确定任必长一定是事先与导游搭好了套,这次加项目一定不会少了他的好处。
三个小时后大伙游玩了一圈返回来,没有了去以前的兴头。
上了游轮导游又提出额外的费用来。
什么导游增值费,什么人身保障费,什么海洋公益费,什么中途统一用餐费,下来又超出好几百元。
除了任必长所说的县局报销的三百六十元钱以外,每个人还要从腰包实实在在地给导游一千多元钱。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满满的失望和无奈。
只有任必长兴致极高,一路上和导游攀谈得有声有色,津津乐道。
正好已经是中午用餐的时分,大家统一召集起来由导游带领着到一处指定地方用餐。
大家一看是家海鲜饮食店。
不一会儿就摆上了各种海鲜,还上了啤酒和饮料。
任必长在席间站起来大声对所有人说:“这顿海鲜大餐每桌的费用是五百八十元,导游发扬风格决定给我们包费用五百元,每个人需要另出八十元。”
他话音没落就有几个老职工问:“我们这次的旅游中午饭不是全由旅游公司承担吗,怎么又要向我们要钱?”
任必长收起笑容:“我们原先定的饭菜是什么饭菜!今天是额外照顾大家,给大家来一顿海鲜大餐,这个都不懂!八十元能让你开一次眼饱食一顿,这是捡了个多大的便宜,还在那里叽叽咕咕什么!”
任必长这样一说,所有人都不敢做声。
年轻人更不管那些,只是一股劲地吃海鲜喝啤酒。
心想要是回到北方八十元也就是买一条鱼,有这样的好事,还不赶快大吃大喝等待何时。
饭罢导游集中大伙上车,在车上收钱的时候,突然对今天上午没有上游轮的六个人收三百八十元钱。
几个人一听都莫名其妙地傻了眼。
我们没有上游轮,凭什么多收我们三百八十元钱,就是出中午的饭费也应该是八十元才对呀。
导游说得振振有词:“今天中午的饭费是五百八十元,我已经替你们打了二百元的折了,你们不能比上午到游轮玩耍的人,他们的饭费是游艇优惠券抵了五百元的,你们几个没有上游艇,三百八十元大吃二喝一顿还要这样小肚鸡肠。”
吴玉春一直没有发言。
一听导游说他们小肚鸡肠,也顾不上身体不爽大声质问导游:“我们事先有合同,十菜一汤,你私自加大标准,还说我们小肚鸡肠,这不是宰人吗?这个钱我们不能出。”
“就是,这种冤大头我们不做。”冯清水和几个没有上游轮的人都在呼应地附和道。
没想到导游一听更来劲,比他们几个的怒气还大:“哪有吃了海鲜不出钱的,司机,把车停下来,今天收不起钱来咱就在半路耗着别走了。”
一听这样,车厢里都乱嚷嚷开了。
有人说:“你们给了人家吧,咱在家里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做出人家南方人这种海鲜大餐的味道来。”
还有的人说:“就是,给了算啦,不要丢了咱北方人的脸。”
还有人说:“要是你们几个没钱我先借给你们几百。”
还有人干脆说:“要不让大伙凑一凑,先把钱给了人家,免得耽误了大伙的行程。”
何志贵从前面走过来对吴玉春他们说:“吴局,还是给了吧,任局长说了,这样的话以后就不再搞这种加景的行程了,更不会再有一顿这样的大餐了。你们谁也不差这几个钱,就给了吧。”像是来调和事情一样。
他们几个还有些犹豫,那两个晕船的女职工已经二话不说把钱给到了何志贵的手里。
吴玉春看着准备交,冯清水和两个老职工却还在和导游据理力争。
任必长坐在最前面忍不住站了起来从身上掏出一叠钱来对着他们正和导游理论的四个人说:“你们出多少?什么也不要说了,饭都吃了,再赖着不出钱让人家笑话咱,除了你们愿意出的,余下的我替你们补齐!”
他的话一出口,大巴上的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特别是吴玉春、冯清水他们四个人。
他们谁不知道任必长这是在给他们难堪。
他这并不是真心出钱,而是无形中在用软掌子扇他们几个的嘴巴。
这是在故意贬斥他们。
吴玉春一看,自己的身份毕竟是带长的领导,不能让一客车的同时小看,就索性从身上掏出钱来交到了何志贵的手里。
那两个老职工早已领教过任必长的威风,怕受到任必长的打击和报复,也不情愿地乖乖从衣兜里捻出钱来交给何志贵。
只留下了冯清水,整个客车车厢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瞅着他,就像在审视着一个小偷一样。
还能说什么呢?
从大家鄙夷的眼神中,他倒反成了不出息的人,抠门的人。
他不得不无奈地把钱交给何志贵。
任必长这才宽心地扭过身去坐在位子上。
一边坐一边还说了一句像是赌气的话:“以后再有什么好事咱也不要做了,出来这个样子有损咱冯阳地税局的形象。”
导游从何志贵手里接过钱来没好气地对司机命令说:“开车!”
没想到一次维护个人权益的正义行为反倒成了众人所不屑的鄙劣行为。
他们的行为受到了道德的绑架和鞭笞,让人哭笑不得。
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让车厢里一路死气沉沉。
直到到了下一个景点气氛才逐渐好转过来。
无论如何,他们几个的心理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们心有不悦。
到了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又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彻底地掩盖了他们的忧郁,让所有人从昨天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又重复到另一件事中。
上午去观赏一个植物园,好多的大叶子树在北方是很难见到的。
大家每到之处又是留影又是拍照,不亦乐乎。
到了中午吃饭时分,大家上车来又要随导游去用餐。
车慢慢地拐了几个弯向前直行。
任必长大口大口地喝了一会水突然扭回头来对着坐在他身后的何志贵问:“把我的包子拿过来,手机在里面,我给你嫂子打个电话。”
何志贵“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任必长上厕所的时候塞到他怀里一个手提生活旅行包。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字眼。
他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拿那手提旅行包。
当时正和温小强坐在一个长凳子上乘凉,任必长顺手把手提旅行包放在了他们中间。
何志贵还记得任必长当时是交代了他一句。
后来因为一个外国夫妻俩让何志贵用他们的照相机给他们合影。
当时他就直接站起来为那一堆外国夫妻帮忙,然后就直接随大伙又往另一个景点而去。
他一想到这里不免背心沁出阵阵冷汗,不由地把头扭向后面。
温小强就坐在他的身后。
他用惊恐的眼光瞅着温小强急促地问:“小强,我当时候给那外国人照相,任局的手提旅行包就放在咱们俩中间,你拿上了没有?”
没有想到的是温小强也用吃惊的眼光回瞅着他摇了摇头:“没有。你站起去照相,我也起身去了趟厕所,后来就上车了。一定是那个手提旅行包还放在那个凳子上。”
何志贵一听从头凉到了脚。
这都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了,车子出来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了。
即使返回去哪里还能再找到。
这可是人员繁杂的旅游景点,不比在地税局的办公室里。
任必长见何志贵没有反应就又半扭着脸加大声音对何志贵重复了一遍:“志贵,把我的手提包给我!”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何志贵只得畏畏诺诺说:“我把你的包子弄丢了。”
“丢了?”任必长的反应异常激烈,以至于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能听到。
“你是怎么搞的?居然连一个手提包都能弄丢,包子丢了倒不是大事,关键是我的手机就装在里面!”任必长扭过脸来声色俱厉地看着何志贵。
继而,车上又恢复了沉寂。
一路上除了空调吹出凉风的声音外,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
何志贵和温小强这几年都是任必长的心腹之臣,人前人后他们都是围着任必长和刘有才转。
他们和刘有才在一起比较还好理解一点,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龄人,但他们和任必长的亲近关系就让众人匪夷所思,但又不难解释。
任必长分管着税务所,这几年他们两个都在税务所当所长,何志贵到了县局办公室更是不敢疏远任必长。
工作上即使有什么小疏忽,任必长也能站出来为他说话,为他解围。
如果不维持住任必长,那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就会干得很吃力,会有穿不完的小鞋,再做得完美都会弄一身泥巴。
这一次的相机丢失也确确实实是他自己掌了自己的嘴。
大家都不说话,大概同情他的人没有几个,甚至有些人还非常得意。
比方吴玉春,一直以来就看不惯他们这种哈巴狗的作为,这下子心里能不会洋洋得意!
悄悄对身边几个有同感的人私下说:“这就是当狗腿子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