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清河”内。
“老板好。”
随着贝壳风铃的脆响,店员小姐姐轻快的声音传来。
“嗯。”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肃然着面容,头发也打理的十分整齐,英姿勃发,俊美非凡,他略微点头回应,又问道:“人到了?”
“是的,韩女士正在二楼的包房等您。”
“好。”
包间内的韩女士已经无聊到在手机上玩着斗地主了。
因此,许星河敲门进来后,就看到韩女士盘腿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手机里传来一阵欢快的“抢地主”“加倍”“超级加倍”。
许星河无奈的笑笑,默默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等着韩女士结束这一局。
几分钟后,喜悦浮上韩女士的脸庞,她放下手机,抬头看向一身正装打扮的男人,略微挑了挑眉。
看来,这是已经订了名分了?
许星河伸手将桌上的茶斟好,推到韩女士面前,才抬眸看向女人,满脸的歉意。
“韩阿姨,抱歉,让您久等了。”
韩女士不甚在意的挥挥手,顺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小许啊,这家店是你的?看起来还不错啊。”
许星河脸上带着微笑,双手交叉放置膝盖,姿态随性又俊雅,“是的,阿姨,您可能不知道,这是梦梦提出的设想,我只是把它实现了。”
“梦梦那丫头,想一出是一出,这里卖这么多饮品,偏偏还不卖咖啡,也不知道要失去多少客源。”
“阿姨,人活一世,各有追求。”有的人一生都在忙忙碌碌,有的人却只想平平淡淡,开心最重要。
韩女士端起茶杯,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看你这状态,现在应该恭喜你了?”
“谢谢阿姨,不过这次找您,还是想跟您了解一些事的。”
“你想问梦梦高中的事?她不让我说的。”
“阿姨,我能找您,也是经过梦梦同意的。”
“看来我家那闺女运气还不错,找了个这么为她考虑的男人。”
许星河没有说话,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幽深的目光直直盯着韩女士,神态无半点张狂,却又不甘示弱般不肯退让,这副谦卑守礼又势在必得的模样,到是让韩女士微微愣了神。
在韩女士的印象里,叶清梦从小时候懂事起,就从没有向家人提过什么大的要求,唯一一次,就是在高中那会,高一快放暑假之前,梦梦放假回到家,很激烈且执着的要求她要转学。
“妈妈,我想去姥姥的城市上学。”那时候的叶清梦很没有精气神,小脸虽然依旧漂亮,但是就好像丢失了一种生气,对生活似乎没有什么追求一样。
叶爸爸大男人心思粗看不出来,可是自己从小养大的闺女,平时说个小谎都很脸红,她到底有没有事她还能看不出来?
当时叶清梦的状态很奇怪,她也拉着叶清梦问了好多次,可梦梦就是什么也不说,一问就哭,从前很少在父母面前哭的女孩,那段时间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韩女士气啊,自己的闺女受了委屈能不生气吗?直接斗志昂扬的就打算去学校问个清楚,可叶清梦哭着求她不要去,她还能怎么办,最终还是答应了女儿的请求,不过问事情缘由,并且把她送到了K市,也就是她姥姥的城市,还陪她呆了一段时间。
当时的韩女士怎么也没有想到,叶清梦出现了心理问题,直到新学校开学,韩女士想将叶清梦送去直接上高二,叶清梦没有什么拒绝的反应,也乖乖的听韩女士的话去了学校。
可就在去学校的第一天,叶清梦的班主任跟她打了电话,电话里说叶清梦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吐了,看起来特别严重 ,让她赶紧去学校看一下。
等到韩女士赶到学校的时候,叶清梦躺在校医室闭着眼睛,女孩苍白着一张脸身体还在一直出汗发抖。
“这位女士,您的女儿身体各项检测都很正常,我猜测可能有些心理问题,具体还是需要去正规医院检测一下。”这是校医告诉她的。
“清梦上台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脸特别苍白,我以为小姑娘可能有点内向,就让同学们鼓掌来鼓励一下她,谁知道她一直在出汗,看着大家的眼神特别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最后直接吐了晕倒了,吓我一大跳。叶妈妈,您还是带着孩子去医院看一看吧。”年轻的女老师拍着胸脯吐着气,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轻。
韩女士当时吓坏了,哭着将女儿送到了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可是结果显示都没有什么问题。最后还是一个小护士建议她带孩子去心理科看一看,韩女士当时就忍不住崩溃了,她虽然不是很了解这类病,但是在电视上看过许多社会新闻,都是谁谁谁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这类型的新闻,还跟叶爸爸吐槽这都是些“富贵病”。
没想到报应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以前只是觉得叶清梦似乎有些过于乖巧,也比小区里的其他孩子文静的有些过了,从来不会跟人有争执,但是也没怎么在意,谁知道,去了心理科一检查,医生告诉她孩子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并且还有情感性障碍共病现象,同时叶清梦还是‘泪失禁体质’。
说了一大堆,韩女士只听见了“抑郁”、“增加自杀风险”,她面色越来越苍白,甚至比叶清梦这个病人更严重。
带清梦回了家后,就急忙哭着给叶爸爸打电话,叶爸爸也迅速地赶来了K市。
最后两人决定,先停学一年,给女儿治病要紧。
幸运的是,叶清梦非常积极地配合治疗,那段时间叶爸爸叶妈妈两人轮流看着女儿,就怕她想不开,女儿不愿意说,心理医生也说不要逼她,因此,每次叶清梦从医院回来,他们都不会问女儿那些不好的事,每天换着花样给女儿做好吃的,哄女儿开心,叶清梦也争气,情况慢慢都在好转,叶清梦也在休学一年后,重新上了高二。之后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绘画特长,考上了海城美院。
许星河一直都在安静的听着,到后来,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您是说?那段时间,她患上了抑郁症?”
“嗯。具体我其实也听不懂,但听医生说就是这么个意思。”
许星河从‘清河’走出来后,没有回家,也没去找叶清梦,他呆呆的坐在车里,看着远处的霓虹灯不断变换着颜色,路边的烧烤摊冒着氤氲热气,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打闹着跑向马路的另一边,年轻的小情侣躲避开闹腾的学生拉着手去烧烤摊买串,看起来是那么热闹,可是他的小姑娘,甚至没有勇气站在摊子前面询问摊主那些东西怎么卖。
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空间里,甚至于有一年的时间,她连身边的人都不敢相信,把自己缩进壳里,躲避周围的目光,无论是善意的、担忧的、恶意的,还是其他什么,在她的世界里,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她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对生活缺少热情,她甚至于有那么几个瞬间,想离开这个世界。
可她又是个坚强的女孩,她配合一切需要她去做的,努力忘记一切使她不开心的,秉持着对生活最后一丝希望,在那个孤独的世界里艰难前行。
晚上十点,许星河回到叶清梦家里。
抬手敲门的手僵住,叶清梦在家的时候,他从未用过她给的钥匙,每次进门看到叶清梦一脸不耐烦地噘着嘴抱怨:“你不是有钥匙吗?”
他总是笑笑,说自己忘带了,下次依然不改,还是喊她来开门,总是给小丫头气的咕咕叫。
他突然有一种想法,如果不喊她来开门,是不是会看见不一样的叶清梦。
随着钥匙插进门锁里拧开,他悄悄推开门,客厅里没有开灯,往前走几步,卧室似乎也没有灯光,难道是睡了?
这个想法刚一出头,就被自己否决了。
不会的,梦梦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早的。
他第一次做这么没有礼貌的事情,不敲门直接进一个女孩子的卧室。门缝一点一点变大,他看到,窗边的书桌上开了一盏台灯,乖巧的女孩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像只小猫不设防的朝主人露出软软的肚皮,让人想扑上去狠狠地挼一把。
小猫似乎听见声响,猛地坐直身子,向闯进来的敌人呲着牙伸出锋利的爪子,希望以此来恐吓住敌人。
他按了一下旁边的开关,室内骤然亮起来,叶清梦不适的眯了下眼,看到是他,才吐出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叶清梦不满。
“怎么不开灯?”
“不想开。”
“为什么?”许星河有些不解,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以为你是怕黑的。”
“我是怕黑啊。”叶清梦也不隐瞒,“可有时候,夜晚也能给我一种安全感,我觉得,它在包容我。”
我惧怕黑暗,但我又享受黑暗。
许星河走过来,按住叶清梦想要站起身的肩膀,就着这个姿势,弯下腰从背后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静默着不开口说话。
叶清梦感觉有点奇怪,也不挣扎,反而坐直了身子,让许星河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傻姑娘啊,总是这么乖,从来都是先为别人考虑,即使曾经受过那么严重的伤,也从不开口抱怨,不任性撒泼。
就连现在,也在傻乎乎的调整姿势只为了让自己靠的舒服点。
许星河鼻头有些酸涩,一个热意从喉间直接往上涌。
叶清梦忽然僵住了身子,她感觉到了,许星河哭了。
她想问原因,但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而是站起身,挣脱他的怀抱,绕过椅子,在许星河略委屈的目光下,抱住了他的腰,然后还踮着脚将男生的头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只手上移,试探的拍了拍男孩的背。
明明是那么滑稽的姿势,他却半点都笑不出来,视线瞬间模糊,抱着女孩痛哭起来,女孩默默地陪着他流泪。
可能是体质特殊的原因,看着别人哭,叶清梦就想哭,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喜欢的人,她心里只能更加难受,怨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也不是一无用处,最起码自己可以陪着他一起哭。
于是许星河感觉到怀里的人比自己哽咽的更厉害,他实在没忍住笑了,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额头抵着额头,盯着女孩布满泪痕的小脸,无奈的开口:“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啊。”叶清梦吸着鼻涕抹眼泪,委屈的直抽抽。
然后两个人傻乎乎的对视半天,结果两人都笑了。
这也太傻了吧。
“梦梦。”许星河拉着叶清梦走到床边并排坐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搂着。
“嗯?”
“对不起。”许星河斟酌着语气,怕提起旧事伤到怀里的女孩,“虽然迟到了很多年,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嗯。”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撑过那段时期。”
如果当初,你来篮球场找我的时候我能停下来听你 说几句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可是太晚了,伤痛早已铸成,我只能尽力弥补。
如果当时有我在,我能陪你一起面对那些流言蜚语,我能停下来说一句我相信你,是不是我的女孩,现在会更加活泼开朗,更加乐观面对生活。真的很对不起 ,是我的错。
“对不起。”
“我不......怪...你。”怀里的女孩早已泣不成声,仍旧大度的表示的她的原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女孩,没有陪你走过那段岁月;对不起我的女孩,是我太笨没有认出你;对不起我的女孩,没有停下来听你说一句话;对不起我的女孩,没有在你遭受污蔑的时候为你站出来;对不起我的女孩,弄丢了你这么多年;总之,有太多太多的对不起,而我,只能尽力在余生为你补回来。
“不是...你的...错。”叶清梦伤心的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虽然心里很委屈,只不过还是心软,仍旧不想让她喜欢的男孩那么难受。
那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即使在那段最难熬的岁月里,依旧是记忆中那抹熟悉的柠檬黄,让她咬牙坚持着,让她努力配合医生,原谅过去自卑的自己。
脑海里渐渐浮现当初医生开导她的话。
不要将自卑当成压力;不要将恐惧埋藏心里;当你接受自卑,直面恐惧,那么你,将无坚不摧。
懦弱不是你的性格,它只是你想逃避这个世界的理由,但你不要害怕,想想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想想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想让你幸福快乐一辈子。
也许很心灵鸡汤 ,但是他真的成为了她撑下去的理由,药很苦,心很疼,但你,很甜。
就像她在漫画书最后一页写着:生活已经太苦了,让我们吃一颗柠檬味的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