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无论是空无一人的天台,亦或是闪着红灯的病房前,马清和黄鹤都一夜无眠。
马清被麻绳捆着双手双脚,他挣扎着但是无济于事,不能动弹分毫,他的胃痛的他喘不过来气,好像吸进一口空气都是疼的。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一直紧闭着的小门,从中午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这天台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情况下能撑到什么时候,一个下午加上一个晚上,都没有人来找过自己。看着黑漆漆的教学楼,他知道今夜自己是注定要在这天台上过夜了,晚夏的夜晚已经有了冷风,衣不蔽体的马清在天台上瑟瑟发抖。
重症监护室外,黄鹤一遍一遍的打着手里的电话,不厌其烦的拨打着那两个号码。但是电话那一头一直传来嘟嘟的声音,显示无人接听。他知道平日里爸爸妈妈都非常的忙,没有时间管他们兄妹两个,但是现在黄薇的这种情况,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他多么想现在有个人来给他出个主意,可以让他别这么慌乱,让自己安心一点。黄薇需要父母,自己也需要父母啊。
刚刚医生说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头部受到严重损伤,脑组织已发生病变,症状表现严重,暂时处于昏迷状态。这种情况病人很难醒来,即使醒来后通过系统的治疗也易留下后遗症。”
黄鹤通过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妹妹,她秀丽的长发已经全都剃了,浑身上下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姣好的容颜下没有一点血色。
黄鹤烦躁的甩了甩手里的烟盒,他的周围已经散落了很多烟头。他看着手机上满屏的已挂断,他一个从来不哭的人居然将头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呜呜的哭了出来。
他不懂,既然生而不养,为何要把他们带来这个世界?
这个夜晚,马清在天台上呆了一夜,黄鹤在重症监护室前坐了一夜。
清晨,黄鹤操着一个沙哑的喉咙打通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咳咳,你在学校里吗,帮我一个忙。”
上午,马清在天台被保洁阿姨发现,惊动了校方,转移到了校医务室。
上午,黄鹤离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打上一辆出租车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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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你们这样做!!!”
“这是校方的决定,你要遵守校方的决定。”
“你们这是因为什么,别当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在拿着他的命开玩笑!!!”
“胡说八道,你自己刚刚也说了,他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你知道去年校长才刚刚换任,在这个紧要关头学校不能爆出丑闻!!”
“我说的是他的身体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在这个医疗条件简陋的医务室里,现在仅仅只能发现皮外伤,无法排除他的其他情况!!在你们看来,校长的前途真的比一个孩子的性命还重要吗?这就是你们作为教育者的职业要求吗?!!”
“陈怜熙,你最好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这是学校,校方有资格辞退你!!”
“呵呵,你们威胁我?我怕么,你们不信可以试试,如果辞退我,我一定把这些肮脏的事全都给你们捅出去!!!”
听着门外争吵的声音,马清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的喉咙现在就像是一个大沙漠一样,干的让他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他尝试着坐起来,但是他现在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自己的右手上打着点滴,两只手的每一根手指头上都包裹着纱布。
门外还在争吵,他的目光定格在床头的一杯水上,他费力的伸手去够,可是并没有力气拿稳,水杯就这么被打翻在地。
屋内的声音打断了门外两人的争吵,陈怜熙一进门就看见马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
陈怜熙连忙又从橱子里拿出一个水杯,倒上水之后递给马清。
“马清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哪里难受的?”
跟在陈怜熙身后进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笑容和蔼的某位学校领导。
马清没搭他的话,陈怜熙扶着他坐起来,他仰着头把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的灌下肚。
“怎么样,还想喝吗?”
陈怜熙又倒了一杯,马清恢复了些力气,刚要伸手去接。结果身边的校领导一把接过递过来的水杯,谄媚似的说道:“来,喝点水——”
马清尽管很渴,但还是摆了摆手。
“不喝了是吧?那我代表校方来跟你沟通一下这个事情。”
领导真的是一秒都不愿意在装下去,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想方设法的将这件事情押下去,不能让这个事情发酵。
他将水杯放在桌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马清,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马清同学,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学校沟通,学校会为你撑腰的。你是今上午被保洁发现在天台,我们对你进行了紧急治疗,现在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你可以放心。”
马清看了看领导,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天台被发现时的场景,一群人涌上来围在自己的身边,吵吵闹闹的,实在是头疼的很。
“咳咳,我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很明显是被校园霸凌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马清也懒得跟他废话,紧急关头选择把自己送到校医务室而不是医院就已经表明了校方的态度。自己的命和他们的前途比起来,就是那般的不值钱。
世态炎凉,他已经习惯了——
“马清同学,你真的觉得这是校园霸凌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同学之间开玩笑呢?”
领导看着马清笑着说,言语中暗示的意思很明显,摆明了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什么意思?这是开玩笑?!你——”
一旁的陈怜熙又怎么会不懂他们的意思,她一开始见到马清被伤成那个样子的时候,她都有些手足无措,现在跟她说这是同学之间开玩笑?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不可能会这么觉得,校方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陈医生,这是校方和马清同学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出去。”
他现在非常不满身边的这个女人,老是坏他的事情,如果他这个事情办不下来,他的前途也就是停滞不前了。
“你们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怎么能拿着学生的性命开玩笑呢,你配当老师吗?!!”
陈怜熙没想到在校园里,朝气蓬勃的校园里,居然背后也有这些恶心的利益关系。利益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的渗透到了他们生活的各个方面。
“陈医生,谢谢你,你先出去吧,这是我和他们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我们单独谈谈。”
马清感受到了来着陈怜熙的温暖,他已经很知足了,已经够了。这些肮脏的事情,他不想连累到无辜的人,既然已经见识到了世间的险恶,便不想眼看着干净的人跌入深渊。
“马清,我——”
陈怜熙还想说什么,但是马清冲她摇了摇头,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别那么遮遮掩掩的,我没力气动脑子跟你们玩花的。”
马清往上靠了靠,倚着枕头靠在了墙上。
“马清同学,你这也不能这么说。你们的年纪还小,小孩之间打打闹闹啊,开个玩笑啊什么的都很正常,我们也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就是好动的年纪。虽然这次可能做的有些过分,但是这都是你的同学。从小老师不就教你们,做人要学会宽容不是?”
领导为马清掖了掖被角,那关怀的嘴脸实在是让马清觉得无比恶心。
“是吗?那你们对开玩笑的尺度定义的还真是宽啊,这玩笑开的,都快把我送走了——”
马清笑着摇摇头,他现在能说什么呢,这世间的一切都令他太失望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这不还好好地吗。我们也是对你进行了紧急治疗,我们对你的身体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就是一些皮外伤,等那么一两个星期就好了——”
看着领导还在自圆其说,不知道是骗自己还是骗旁人。马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话。
“全面的检查?咱们别骗自己了,说白了,就是你们怕把我送到医院,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如果我醒来后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那你们学校可就是出了名。很显然,上边的领导并不想出这个名声,所以,尽管我伤的很重,你们也不敢往外面送,这就送到校医务室里,死马当活马医。”
马清索性将那层挡在他们之间的窗户纸彻底撕破了,他没有精力跟他玩什么迂回,他现在很累,很累。
“同学,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学校是站在每位学生的角度上,切实的为你们考虑。你们现在还没有成年,人生观价值观都还建立的不完善,辨别是非的能力也有欠缺,学校是为你们做了万全的考虑。”
领导看似有些生气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被冤枉的神色演的是真像啊,马清见了都不得不竖起一个大拇指。
“随你怎么说,我要一个说法。参与校园暴力我的人,我要学校拿出学校的态度,我要看看学校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马清已经对学校彻底失望,他原本觉得学校会为他撑腰,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既然这样,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