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竟相安无事,翌日,晨光微熹,山谷里忽然传来一阵阵大笑声,“啊哈哈哈……”连绵不绝,余音绕谷,惊碎了所有人的美梦。
空荡荡的山谷,那声音响彻天地,洪亮撤耳,大有吞山咽河之势,谢芊扬气恼,大声喊道:“什么人大清早扰人清梦?”
那声音戛然而止,众人揉了揉耳朵,松了口气,却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如猿猴哀鸣,长啸不绝,一缕一缕细细长长,婉转凄厉,哀哀切切。
众人为之一凛,片刻功夫,一众男子的心中竟钻出了哀伤之情,脸上罩下了落寞神情,苏好、谢芊扬眼眶泛红,多听几句,谢芊扬竟抿嘴抽泣,两行清泪滑落脸庞。
龙蜓神情哀伤,拽着衣裳,似要落泪。山谷中的哀声陡转,撕心裂肺一般,苏好眼眶红红,后退一步,隐在韩柏松身后。谢芊扬再也忍不住,扑进苏奕飞怀里,放声大哭,苏奕飞轻轻拍抚她后背,眼里也蒙了一层清泪。
“啊哈哈哈哈……”哀声停止,爽朗大笑声却响彻山谷,众人从哀伤中抽回神思,察觉自己失态,心下暗骂,成狮险些落泪,只觉丢人,大怒骂道:“他奶奶的,大清早装神弄鬼,给爷滚出来。”
他寻着声音,大步追去,谢芊扬清醒回神,怒火陡生,抹了泪水,挣脱苏奕飞怀抱,跟着成狮追了出去,苏奕飞急急追上,龙蜓不甘落后,众人依次追上,都想将那大笑又哀鸣的人揪出来。
韩柏松却不急,偏头看向苏好,嘴角含笑,苏好刚刚失态,如今被他一瞧,脸颊顿红,立即瞪了回去,韩柏松笑嘻嘻上前,伸手到她眼角一拭,又轻轻拍了拍她脸颊,拉起她的手,不急不慢跟在后边。
苏好也不知,自己眼角竟然蕴了一滴眼泪,她小手被韩柏松握得紧紧,掌心一股暖意传来,她全身忽然一暖,说道:“松哥,我不怕。”韩柏松虽牵着苏好的手,却走在她牵头,自己一张脸都笑开了花,道:“不怕,有我在。”
众人追出一里,那大笑声戛然而止,谢芊扬转身问向苏奕飞,“怎么没了声音?”成狮恨恨骂道:“缩头乌龟。”苏奕飞道:“一会儿哀声响起,捂住耳朵,不要听那声音。”
柳陆陈莫四人仔细打量周遭情形,山石参差,形态各异。众人小心前行,渐行渐入,来到一处地方,几棵枯树歪斜错落,树旁一川清溪,溪上架着一座木桥。
众人大喜,正要快步过桥,却发现溪边坐着一人,白衣胜雪,若非一头黑发,只怕看不出是个人。
单看那背影,别有一番出尘风韵,谢芊扬以为是他大喊大叫,怒从心生,骂道:“是你在装神弄鬼,又是长啸又是哀嚎!”
那人侧回身子,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他手中执了一根钓竿,正临江垂钓,那钓竿通体碧绿,韩柏松微微惊叹,心中所想与陆一鹏一样,“竟有如此长的碧玉钓竿?”
苏好定睛细看,只觉那钓竿与杨霏盈的青弓碧箭有几分相似。那男子颜白如玉,剑眉如墨,目似朗星,难得一见的俊朗不凡,他倚着枯树而坐,慵懒不拘,像极了仙人垂钓。
众人心生好奇和疑惑,谢芊扬睁着大眼睛,嘀咕道:“大风雪天的还钓鱼?”韩柏松苏奕飞上前一步,迈到苏谢二人身旁,双双伸手挡了两人眼睛,苏奕飞语透酸气,“白衣胜雪,温润公子,俊朗潇洒,恍如谪仙。”
谢芊扬转身,瞅着苏奕飞,两眼笑弯,道:“乍看一眼还过得去,看多了伤眼!”苏奕飞“噗嗤”一声,转怒为乐,谢芊扬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云崖钓翁洛渊清。”谢芊扬心道:“年纪轻轻竟取号为翁?”她凑近一瞧,惊道:“咦,怎没有鱼饵?没有鱼饵,你怎么钓鱼?”
洛渊清道:“钓翁垂钓不为鱼,只为水中一份清净。”谢芊扬笑道:“你慢慢钓啊,我们不打扰你清净。”她转身便溜,众人也起步前行。
一根细棒忽然打了过来,“啪”一声落在苏奕飞后脑又点过肩膀,苏奕飞吃疼,转身一看,只见洛渊清挥着钓竿“啪啪”打来。
那钓竿原本一丈长,此刻却是两丈有余,自中端始,只半个小指大小,末端细小如柳枝,摇摆晃动间,十分灵活地打在几人脸颊脖子上。
陆一鹏莫峥捂着脖子,滋滋生疼,林清溪成狮一下子跳了起来,回头见那钓竿握在洛渊清手中,又只有半丈长,他一挥手,钓竿豁然变长,咻咻甩来,打在了成狮脸上,真如鞭抽一般。
成狮气哼哼上前,那钓竿缩回去又变长,挥到门面,“啪啪”打过手腕,又甩到脸颊上,成狮踉跄后退。
钓竿绕过苏好,甩向韩柏松,“啪”一声打在他脸上,一划而过,留下一道殷红血迹。洛渊清手持碧玉钓竿,迎风而立,笑看众人。
陈止行道:“阁下是藏风七猎!”洛渊清把玩手中钓竿,道:“我是不喜欢这个名头的,但他们非要拉我凑个数。”柳一凰道:“阁下与他们六人不是一丘之貉,为何拦我们去路?”
洛渊清微微一笑,道:“我喜欢钓水中清净,家师好山中清净。”谢芊扬转着大眼珠子,道:“我们为救人而来,悄悄地地进去,静静地出来,不会打扰尊师清静的。”
洛渊清双腿一旋,跃到枯树上,目光扫过众人,道:“十一人二十二条腿,如何静静悄悄?”韩柏松看他不顺眼,扬手甩出一排鱼鳞镖,嘱咐众人道:“过桥。”
洛渊清轻飘飘一翻身,躲过暗器,枯树之上,他临风而立,挥动的手中钓竿,便如春生之笋,延伸变长,探进人群中,“啪啪啪”几声微声,陆陈苏莫四人,脸上、脖子火辣辣的疼。
韩柏松怒火中烧,又射出一排鱼鳞镖,洛渊清收回钓竿,迎风一扫,打落几枚,他身影一侧,飘飘然落在另一棵枯树上。他甫一着脚,钓竿甩出,去势如电,绕过了谢芊扬,打在林清溪龙蜓身上,刺疼如针扎。
苏好谢芊扬明明站在身前,钓竿却绕过两人,林清溪疑惑不解,龙蜓怒骂道:“姓洛的,你倒挺怜香惜玉啊!”
洛渊清挥动钓竿,细细的竿尾在人群中四下跳打,他道:“洛渊清从不对姑娘下手!”陈止行柳一凰陆一鹏几人纷纷出剑,誓与那钓竿一较高下。
钓竿三丈来长,握在洛渊清手中异常灵活,挥来甩去,竿尾如掠水的飞燕,点这点那,自左自右,从上从下,窜跳不停,又忽长忽短,实在无从下手。
林清溪脸上脖子上已是伤痕累累,他收了长剑,抱头冲向木桥,众人硬碰不过,纷纷奔向木桥。
桥的另一端却有一人,踏雪而来,他朗声说道:“今日十五,不宜见血,不然取了你们骨头熬汤!”
那人顶着一个光头,一身粗布麻衣,腰里揣着一个大葫芦,赤裸着右边胳膊,龙蜓道:“来了个屠夫啊!”
那人挥起手中大刀,砍向桥桩,陆一鹏道:“不好,他要砍桥。”屠夫咔咔砍了两刀,一支羽箭破风射来,屠夫挥刀砍落,莫峥的第二支羽箭又即射来,屠夫只能停下。
“啪……”钓竿破风打来,划过莫峥手背、左脸、脖子,莫峥吃痛,弓箭几乎滑落地上。柳一凰陈止行挥剑打去,一个剑法凌厉一个剑法清灵,那钓竿一收,变短跳走。
陆一鹏林清溪挡在莫峥身前,韩柏松道:“成二,你先过桥。”成狮手持黑剑,冲上木桥,快步前行。
洛渊清手握钓竿,点打众人,谢芊扬想和成狮一同先过桥,制止屠夫,却被苏好一把扯住,苏好道:“松哥,你们先走。”
苏奕飞抬脚要退回谢芊扬身边,却被韩柏松一把拉回,只听他道:“先过桥。”苏奕飞被他一推,踉跄上桥,谢芊扬便要赶上,依旧被苏好拽着,她道:“他们过桥难,我们过桥容易,且留下来挡一挡。”
她眼角余光扫向洛渊清,看那钓竿绕来绕去,点打众人,谢芊扬恍然大悟,飞身跃去,探手抓向钓竿。
钓竿鞭了陈止行一记,荡起弹开,躲开了谢芊扬,谢芊扬一招“乳燕投怀”冲向钓竿,一把抓入手中。
洛渊清收了力道,满脸惊讶,只见谢芊扬握着钓竿末端,左右端详,道:“我以为是碧玉钓竿,原来是翠竹啊!”
莫峥当即放箭,制止了樵夫砍桥,成狮奔过桥中央,众男子箭步疾行,洛渊清心急,用力抽回钓竿,苏好探手抓来,抓住钓竿,紧紧扯住,道:“这翠竹钓竿好生漂亮,让给我二人看一看啊!”
两位姑娘手握钓竿,嘴角含笑,谢芊扬灿烂活泼,苏好秀美艳丽,洛渊清恐伤佳人,不忍用力,他道:“两位姑娘慧眼啊,这是雪竹林里的老竹子,比寻常竹子精致。”
谢芊扬心中偷笑,嘴上笑问:“方才那又哭又笑的人是谁啊?”洛渊清眉目微皱,道:“他叫哼哼哈哈,平日里常鬼哭狼嚎,我最是厌烦。”
谢芊扬扯了扯钓竿,问:“他若再吵闹,你帮我打他好不好?”洛渊清爽快答应:“好!”两人闲聊之际,成狮已过了木桥,他仗着黑剑削铁如泥,又又莫峥在后护航,左砍右削,虽是使剑,却像挥锤,韩柏松心中忐忑不安,担心他敌对不过。
屠夫大刀威武,口中念念有词,“请你尝尝我的庖丁解牛刀法。”他刀法灵活,将成狮手中黑剑当成牛骨头,一一避过,刀锋转处,几欲切伤成狮要害。
莫峥射来一支羽箭,屠夫挥动藏风大刀,口中喊道:“运斤成风。”竟将羽箭切心而过,成狮黑剑一抖,他不敢硬碰,侧身一躲,却是“哎呀”痛叫,肩头吃了韩柏松一记鱼鳞镖。
成狮忍痛,发了疯一般,举剑横扫,屠夫一个踉跄,摔倒地上,看着众男子纷纷过桥,他自知不敌,拎着大刀爬起身,道:“樵夫说你这黑剑削铁如泥,今日打到这里,改日再会。”
屠夫败跑,苏好最先察觉,她扯了扯谢芊扬衣袖,谢芊扬不动声色,跟洛渊清聊了两句,伸手指向洛渊清身后,惊声叫道:“哎呀,他来了。”
洛渊清满目惊讶,急急转身,背后却空空无人,随即听到一阵咯咯娇笑声,原来被谢芊扬戏耍了,他一转过身,迎面飞来两块雪团,“啪”一声打在他脸上,冰冷微疼。
谢芊扬笑得花枝乱颤,苏好拉着她奔向往木桥。趁着洛渊清转身,苏好要快速离去的,谁知谢芊扬却忽然蹲身,捏了两团雪,砸向了他。
洛渊清拍去雪屑,飞身落下,却迎来莫峥的两支羽箭,他一招蜻蜓翻飞,轻巧避过,苏好谢芊扬已奔上木桥。
洛渊清急忙挥动手中钓竿,第三支羽箭迎面飞来,他只能收竿飞躲,眼睁睁看着两人奔过木桥。
苏奕飞韩柏松在桥下相迎,谢芊扬一脸自豪,道:“我再见到他,还砸他一脸。”苏奕飞点了她一脑瓜子,道:“顽皮。”
谢芊扬小嘴一瞥,道:“他打你我就砸他,否则心里不舒坦。”她踮脚凑近,朝着苏奕飞脸上的伤痕,呼了两口气儿,苏奕飞笑嘻嘻的十分受用。
韩柏松挨近苏好,摸了摸自己脸上勃间的伤痕,叫了两声“阿好。”苏好知晓他心意,悄声说道:“凝玉膏给掌门带走了!我……晚些给你上其他药。”
众人都被钓竿打伤,却着急赶路,怎能停下来儿女情长?两人携手追上陈止行等人,没走几步,又听到一声狼嚎。
林清溪警惕张望,道:“有狼来了。”狼嚎声接替传来,此起彼伏,成狮骂道:“又是方才那厮。”谢芊扬道:“他叫哼哼哈哈。”
柳一凰运气平息,抵御狼嚎干扰,不过片刻功夫,却传来了虎啸声,龙蜓大骇,“老虎来了。”
狼嚎虎啸交杂传来,时而虎啸强而狼嚎弱,时而反之,似是猛虎斗群狼,众人心胆皆惧,惶惶不安。谢芊扬靠到苏奕飞怀里,紧紧拽着他胳膊不放,苏好心神不宁,开始烦躁,成狮握拳忍耐,暴躁已起,林清溪龙蜓捂了耳朵,韩陈柳陆莫五人竭力克制。
“嗷嗷……呜……吼……”众人眼前忽然出现一群狼、一群老虎,猛虎一口咬断白狼咽喉,白狼“嗷呜”一声,气绝倒地。
猛虎食肉饮血,身后白狼瞪着绿眼扑来,狼牙锋利,扯下老虎一块皮,鲜血淋漓,一时间狼争虎斗,狼嚎虎啸此起彼伏,震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