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白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姐姐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可以收留你们,”女子站起来走到门口:“但是我的铺子里不收白吃饭的废物,要留下来就得为铺子做事。”
“没问题,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干活的好手。”高白撸起自己的袖子,试图给女子展示自己的肌肉。
奈何他们兄弟俩饱一顿饿一顿的过了这么多天,袖子里只露出了皮包骨。
“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吗?我们会打你,抢了你的钱就跑。”
这时从后厨走出一个个头极高的男子,剑眉星目,面色清冷,不置一词,不苟言笑。
“你们不会真觉得铺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吧?”女子轻笑:“十个你们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她这么说高明反而安心了。
两个人就这么留了下来,后来某一天高白无意间听到陈晓棉和殷不识的对话。
“这个月店里的生意并不好。”账上的盈利,只堪堪收回了成本。如果不是因为这铺子是她的,可能下个月连租金都付不出来,两个人都得喝西北风。
“我知道,南面的羌族部落听说出了些变动,朝廷正在想法子搞大动作,外面查的很严,大家没要紧事都不出来,生意自然就不好做了。”
殷不识放下手中的面团:“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收留他们,他们俩这个年纪,半大小子,饿死老子,吃多少都吃不饱,养活他们两个需要多少你清楚吗?”
女子接过他手中的面团揉了起来:“我知道他们吃的多,我想着多两个人就多两双筷子,咱们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头把后院收拾收拾自己种点菜,买到的差等粮食多筛一遍,省着点花用,等外面安宁了,生意会好起来的。”
殷不识想吼她,可是自己也是被她收留的,如何能狠下心劝她不要收留别的孩子呢:“你爹就给你留了这么个铺子,你自己得有分寸,别什么事情都强出头。”
陈晓棉把搓好的面捏出一个个团子,“是是是,我知道了。”
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大不了一个月吃一次的桂花糕不吃了,两个月吃一次的油酥糖也不吃了。
殷不识看着她既生气又泄气。
高白在后面不出声,默默回了小屋子,跟哥哥黑灯瞎火地说了半宿的悄悄话。
第二天在陈晓棉笨拙地锄地的时候,兄弟俩一个抢过钉耙一个拿起镰刀,对着陈晓棉说:“这个我们会。”“放着我来。”两个人哼哧哼哧地忙活了大半天把后院那块地草除干净了,地也松软了。
殷不识见状在上面撒菜籽,还接收到了一旁陈晓棉得意的眼神。
“喂,你还要想多久?”高明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高白还在大堂发呆,忍不住出声打乱弟弟的思绪:“你还睡不睡觉了?你是要在大堂里坐一宿吗?”
“这就来,这就来,”高白端起桌上的油灯跟着高明的后头走:“我这不是少年成长的路上总有些多愁善感嘛。”
高明有点嫌弃:“你这又是跟老板娘学的什么。”说话奇奇怪怪颠三倒四。
高白一脸的‘你年纪大了你不懂’:“这你就别管了,睡觉睡觉,明儿我就跟老板娘道歉行了吧。”
殷不识在对面熄灯后开窗看了一眼,又轻轻把窗关上。
就像没打开过一样。
次日陈晓棉发现高白的工作热情出奇的高,看着他傻里傻气的笑容,突然想起来多年前雨夜在屋檐下他看着她:“姐姐,你是仙女吗?你的衣裳可真好看,不行,我们得离你远点,不然把你的裙子弄脏了就不好看了。”说来也奇怪,她怎么会有原主多年前的记忆。不过——
两个傻子,屋檐下就这么点地方,他们两个能躲到哪里去。
也因此带他们进了铺子。
不过高白这个少年记吃不记打,得晾着他给他冷脸,让他吃点教训,别乱发善心。
干活勤快好啊,中午给他加块肉。
反正涨工钱是绝对不可能的。
——
“阿恒,再等等,再过不久我就能把你们光明正大地迎进门。”
“夫人不会同意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生了女儿后伤了气血不能再生养,可怜我一把年纪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她生不了,那我就找个会生儿子的。再说……”
“轰隆隆——”晴天霹雳响彻天际,在她的心神间劈出一道光亮。她从梦中惊醒,恍惚觉得这世界有一分破碎的扭曲感。
推开窗子,斑驳的光影笼罩着浑浑噩噩的她,微风吹过,她被闪着霞光的花叶迷了眼。
“恒娘子是吧?”一人执刀从远处骄阳中踏步而来,在她的房间门口处站定,看着窗边的她:“请协助配合我们查案。”
一盏茶后,她站在了裴律的面前。
眼前的人面容冷峻,三十不到的年纪,却有着四十岁的沉稳五十岁的沧桑,以及耳顺之年看待生命的漠视。正如此刻他幽幽地看着自己不置一词。
靳奇翻着兄弟们给的情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并县人?和死者庞飞虎来自同一个地方。这里到并县可是有数百里之遥,你怎么过来的。”
恒娘子是钱家的厨娘,在这宅子里也算是个老人了,二十多岁来到这里,如今已过去十年了。
时间带走的不只是人的青春活力,还有人内心的希望和念想:“当年老家遇祸,和大伙儿一起出来某条生路。”
“听说你还有个儿子?”
提到儿子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却瞬间消逝:“是。”
“他现在在哪?”
恒娘总是低垂着眼面对所有人,“远遥在门口,最近这里来往的人比较多,她得守好门,免得被人浑水摸鱼。”
“听说你是一个人带大的孩子,不容易吧?”
或许天下的母亲大多是这样,不论平日里多么冷漠多么严厉,提起自己孩子的时候就变得温柔,正如此刻眼里闪着光的恒娘:“远遥是个好孩子。”
“看得出来你很在意他。”
“那你一定没成家吧?”
突然被戳破了单身狗真相的靳奇:“咳咳,本捕快想知道,你儿子的爹是谁?”
恒娘愣了一下,抿了抿嘴角:“远遥没有爹。”
“过世了?”
她点点头。
靳奇没有放过她的沉默:“他爹是哪里人?”
恒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闪烁,让靳奇对老大的猜测多了几分信心。
只听她说了句:“我们是同乡,一起出来讨生路的。”
“哦?是吗?”靳奇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面容一下子冷峻下来:“恒娘子,现在请你就庞飞虎被杀一案协助我们查案,请跟我去一趟衙门,我们有些话要问你。”
恒娘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地解下腰间的围裙,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