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黑白竹林居士与阳护法,他们是老相识了,认识的时间至少比我目前的年龄要大。因此,竹棍对上竹竿,爱恨交织,百怒于一瞬间倾倒而出,犀利的眼神和绝妙的动作无不在向天地展现他们的能耐。
“好久不见,封,比起上一次,你又胖了不少。”
“你说什么!!!”熊猫人冲着天空发出一声怒嚎,“找打!!”
“喂,你干什么!”
阳护法捂着脑袋连连后退,脸色看上去痛苦不堪:“你看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老了老了怎么还这样不听话,当初真应该把你们这帮大体积家伙全部送进保护区。”
到这里,估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俩二货居然背着我们去钓鱼了,而且看起来战果还不错,每个竹笼里都满满当当,这下别说是晚餐,往后的三顿都有了着落。
我和阴护法靠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块光滑岩石上,彼此心理都明白了些东西。即使没有言语上的沟通与交流,我们在某些方面也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我面无表情的表示:“把他俩留下,我在城里还有帮手。”
阴护法在嘴里左右磨了磨牙,表示:“妥。”
我们两人同时转身,刚向后走出没几步便被他们俩用高声叫住。先说话的是阳护法,他似乎特别注重一场战斗所持续的时间。
“你们打完了,挺快啊。”
相比较之下,封则更重视输赢:“谁赢了?快说,快说,这可关乎着五条小鱼未来的命运呢。”
“狗屁五条!刚说好的十条!”
然后他们就扭打成一团,阳护法给了封一嘴捶,封抱着他在河边打了个滚,将他按倒在屁股下面的浅滩中,伸手拽过岸上的竹竿,将它抵在阳护法的脖子上要挟他:“到底几条,说清楚!”
“好吧,好吧!”被水呛住的阳护法轻易达成了妥协,“五条!五条就五条,把你的屁股从我脑袋顶上挪开!”
我问阴护法:“以前他们关系就这么好?”
他答道:“除了第一次,后面基本都这样。”
提到他们与古川兽皇,阴护法的印象极其深刻,他忍不住向我形容:“那时候还没有兽皇认识我们,也就不存在持有的兽王纹章铭印。我和阳算是同一批次跟随的古川兽皇,从第十五代开始,第十六代,第十七代…往后的每一代古川兽皇都会赐予我们两个兽王的纹章铭印,直到第四十九代。”
目渊大师,您的风评似乎要被人抹黑了。
“他把虫节兽王和潜海兽王的纹章铭印放在了至宝的两侧,要我们翻山越岭去取,而不是直接把它交给我们。”他的语气像极了平时我在博物馆吐槽我们经理,每当接到那些富商们打来的捐献电话都会表现出一副恭维人的模样,好像他们会直接把钱送给她一样。
“然后他要你们守护至宝寸步不离?”
“嗯,直到他死了我们才知道这玩意的重量究竟有多重。”
缓和了片刻,他接着向我形容:“当得知下一代古川兽皇是他的孙子,你无法想象我和阳有多么激动,当即就决定要以折磨你的方式去报复他老头子。”
“所以你直到现在都不打算跟我道个歉?”
他冲我邪魅一笑,露出了想要逃避的眼神:“我知道你会理解我们的。”
你说的倒是很轻巧,感情被偷袭羞辱的人不是你一样!
“大度,宽容,体谅,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有不得不去执行的任务,这个世间还充满善良,充满着爱…”我就这样欺骗着我自己,尽全力控制住我的手,以免下一秒动用兽皇之力将他捶飞出去。
“你们闹完没有,闹完走了。”阴护法阴冷的冲他们吼道。
封扭头看向我们,很吃惊:“走了?”
阳瞥眼望着我们,也很吃惊:“去哪?”
“回城市,他决定帮我们找至宝了。”阴指着我,爽快的说道。
“前提是你们先认可我。”我补充的很及时,因为我怕他们下一秒就忘了这关键的一步,“我顺便再问一句,当时你们来找我,嘴里说的‘重大危机’具体指的是什么?”
“像现在这样。”阴护法在胸前跟我比划了一下。
我扭头瞅了一眼阳护法,他歪着脑袋,对阴护法给出的答案表示认同:“你还在等什么?我们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认可。”
“啊,你说那个啊。”他说罢,挥了挥衣袖甩掉上面的水,来到我身边把左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有模有样的对我说道:“我认可你了。”
“就这样?”
“就这样。”他一脸认真。
这么轻松?我以为还要举办多么宏大的仪式,亏我还用心准备了这么久,又是爬竹摸棍,又是前后翻滚的;其实他要补上一句“不过是走个流程,你别太当回事。”效果可能会更好。
要我说,这个环节设置的完全没有必要。
封哼着小曲,抬起它漆黑的熊掌搭在了我的脑袋上,全然将我当做了它的第二支竹竿。在打算正式说话以前,它先闭上嘴酝酿了一阵,肚子里传来闷雷般的骚动,随后措不及防的张嘴打了一声响嗝,嘴里的气味让原本站在一起的我们几个迅速散开。
“舒服~嘿,你们别见外哈。”
熊猫人标正的笑容在灿阳的映照之下显得是那样惊悚,我们三个纷纷转过身去捂住口鼻,尽力想要离它远一些,没想到这时它却迈开大步,很快来到了我身边。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记得。”我捏着鼻子回答他道,“用心去感受一切,你会发现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孺子可教。”它笑呵呵地说着,高举握于熊掌的竹竿指向远方的天空,“那边就是城市所在的方向,九千里西川只有西川市一座城市,因此你不用担心走错。”
我假装望了望,问它:“有多远,要走多久?”
它回答:“那得看你能叫到谁了。”
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关键在于要有速度。眼下,唯有速度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当然,还有它承载我们时的安全性。
我问封:“你们这儿最快的动物是什么?”
它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野马,它的体积满足承载你们三个的条件。”
这句话的意思无疑是在暗示它不去,想想也是,这么大一头熊猫出现在城市里还不得闹上明日东亚新闻圈的头版啊,丰富的面部肌肉直接影响了表情,就连把它伪装成一头熊猫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野马,好吧。”我说着,把右手贴在胸前,“要是找到更合适的我会优先选择,替我向野马兄弟们说声抱歉。”
能叫来谁就叫来谁吧,体型越大越好。
——VI VI RI DU RA DI YA
发动“兽皇之力”的瞬间,我感觉整个自然界都在那一刻连接了起来,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还有站在悬崖边准备滑向而下的,它们无不在享受着各自的生活。
有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我脑中:我这样做,真的好吗?
突然造访,突然影响,打扰原本和谐的生态平衡,甚至不惜对正在自由自在享受生活的动物加以强制控制,这和我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
话到嘴边,我像往常一样没能将它说出来。或许,在我的心里我早已默认,我就是那个破坏自然生态平衡的罪魁祸首。
沿着连接一直找寻到尽头,一只大鸟引起了我的注意。
“嘿,伙计们我问一下,你们这儿生活着一只大鸟吗?”
“大鸟?”封问道,“有多大?”
“反正天上飞的无论是什么都能成为它的食物。”
我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倘若一头成年的鹿都不如它一边的翅膀大,那么它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天空霸者。
从我找寻到它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就选它了。
“各位,抓住身边稳妥的东西,我们的大鸟专机就要朝我们俯冲下来了。”
我的提醒很是及时,稍晚一步,大鸟降落时挥动翅膀所产生的暴风就会把我们全部卷走,哪怕是有小半吨重的封也难以幸免。矫情点讲,我现在真替那些生长在岸边且茁壮成长的竹子而感到惋惜。
在剧烈的咳嗽声中,我们拨下插入头发里的竹制发簪,拍掉眷恋在裤腿跟胳膊上的泥土小弟,仁慈点的,随手帮助那些扎入泥土中的小鱼苗回归溪流。
“你好呀。”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鸟的尖锐巨喙距离我的眉心只有不到五厘米,它站在水里俯瞰着我们,眼睛所在的位置比我们四个中个头最高的封还要高出小半个人,渗人的鹰爪足以媲美肉食恐龙的牙齿,扣烂坦克的外皮不在话下。
说不恐惧,那是不可能的。
“伙计,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叫你过来的‘古川兽皇’驹侦,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能暂时受点委屈,载我们一程。”
从它登场到我说完这句话,这头大鸟全程没叫一声,没动一下翅膀,换做其他鸟类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说实话,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我拍了拍它的胸脯,对它说道:“给点反应,冷场了。”
我发誓,我拍它的力量足以让一个浑身长满肌肉的健壮成年男性喊疼,而它,我们的天空王者,它似乎并没有感觉。
我对封说:“它看起来似乎不打算听我的。”
“不是似乎,”封晃了晃它的肚子,“赤鹏不听从任何人下达的指令…”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我叫它来有什么用?仅仅用作参观吗?
慢着,封刚才称它为“赤鹏”,如果我没记错,那是第二任兽皇楼兰落枯坐骑的名字,同时也是第三任古川兽皇,也就是说——我叫来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兽皇?还是我的前辈?
“…除了古川兽皇。”
它说话大喘气的习惯真应该改改。
“你的意思是它只听我的话?那它…”话到嘴边,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没有向它证明我是古川兽皇,这倒是提醒了我。
我说着,从紧贴胸前的内部口袋里取出来了纹章铭印。
见到兽皇纹章铭印的瞬间,大鸟表现出吓死人的兴奋,一边昂首高鸣,一边左右脚切换在水里来回蹦跳,同时扇呼起两侧的翅膀;左右加起来有十米多长的巨大羽翼从你头顶略过,那感觉,宛如死神的镰刀一般,但凡碰到就是一个字:死。
我们一个个龟缩着脑袋,生怕被它无情的夺去性命。惊悚之余,封连忙提醒我:“赐予它纹章铭印,让它成为你手下的兽王。”
对了,我正想问这个。
“那什么,”我问他们,“我该如何把兽王的纹章铭印提取出来?”
期望他们三个有人知道,不然可就尴尬了。
“发动你的兽皇之力,然后想象你要赐予的纹章铭印,想象它正在从你的纹章铭印中剥离出来,当它分离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可以手动把它拔出来。”
阳护法全程给我作指导,他知道的步骤之详细不禁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曾经也当过古川兽皇。
“完成了,天空兽王的纹章铭印。”
将它握在手心,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我依稀能够重新回味到第一次握住它时的感受,恐慌,迷茫,心神不安…而现在,我可以把它高举在我面前,大声的向她说出:
燕儿姐,我没有令你失望。
眼下,有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正等待我们处理——把手里的纹章铭印给眼前这只大鸟,它该如何携带。
首先,我是觉得它绝对不会以“挂”的方式戴在身上,“吞”更不可能,除非能保证它具有“选择性排便”这一神奇的生理功能。其次,得保证纹章铭印的安全,它不能够藏在明显的位置,更不能夹在羽毛之中,那样随便一挥翅膀就会将它转手相赠。然后,是它的使用。
我问封:“你有见过‘他’是怎么驯服这玩意的吗?”
“谁?”
封用熊掌挠了挠头,表现出一副它日常慵懒的状态。
“楼兰落枯啊。”我回答道,“他不是经常给后代留下许多具有启发性的东西吗,好好想想吧,只要是关于他和这只大鸟,什么事都行。”
有句话说的好,重要的事情一定不要等到动物来帮你传达。放在当下,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不要指望动物,因为结果往往不是搞砸就是像现在一样因长时间的深度思考而陷入沉睡,踢都踢不醒,没救了。
“左眼有问题。”站在一旁观察的阴护法来了这么一句。
我和阳护法来到他所站的位置抬头望去,赤鹏的左眼瞳仁处似乎有波纹状的东西在移动,看上去很是奇怪。
阳护法大胆提议:“你把纹章铭印放进去试试?”
我大胆做出猜想:“弄疼它吃掉我怎么办。”
这不是没有可能,至少在我看来,它干掉我并不困难,把我整个人生吞下去估计连十秒都用不到。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有待尝试。”阴护法对阳护法的提议表示赞成,因此可以看出,他们两个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想整死我用不着这样。”我提醒他们道,“我要是遭遇不测,麻烦你们帮我个忙,互相杀掉对方,以报答我对你们的手下留情,感谢!”
说完这些,我借助蚱蜢的弹跳力来到了赤鹏的眼睛附近。它的羽毛很顺滑,颈部厚实的肌肉成为了我良好的落脚点;还没等我把纹章铭印贴入它的瞳仁,纹章铭印就自己吸了进去,与深褐色的瞳仁完成交融,速度之快叫我来不及反应。
“这就结束了?”我不禁产生疑问。
橘红色的羽毛从我头顶飘下,那一刻,我明白了赤鹏的心意,它是想告诉我们,它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有你的啊,伙计。”
我轻拍了它两下脖子,这一回它有了反应,发出了巨鹰般的咆哮。
“好了,好了,伙计,闭上嘴吧吵死人。”我捂住耳朵,向下面的两人发出呼喊:“等什么呢,上来啊,从后面的尾巴。”
乘客们一个个附身趴在它的背部,赤鹏向天空发出一声高昂的喧语,像是在跟熟睡的封告别,又像是清理喉咙。随后舒展双翼,乘着扇出的一阵烈风,贴着碧波荡漾的水面一路飞上了天空。
“那头熊猫怎么办?”阴护法问我。
“让它睡吧,身边那么多同伴围着它,总会有勤快的先睡醒叫醒它…哦,到时候你的鱼可能不保。”说到这里,我把脑袋转向坐在最后的阳护法,发现他正抱紧赤鹏的屁股,全身的肌肉呈现出蜷缩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我向阴护法求助:“他这是搞哪一出?”
对于同伴的情况他早已心知肚明,因此,阴护法头都没往后瞧一眼,只是淡淡的回了我两个字:“恐高。”
说到高,我一个不恐高的人现在都没胆量往下看。用阳护法的话说,别想用大自然的美丽景色来欺骗我,我不吃那一套。无数只飞燕水鸟从我们身边经过,空气顿时变得透彻了许多,寒冷的感觉更是不用多想;捂着通红的鼻头,我现在只求它能平稳落地。
连续拍击两下赤鹏的脖子,告知它接下来的目的地:
“未铭山,西川之巅。”
只有那里才能容得下赤鹏巨大的身体,并且便于它藏身。至少在东亚情报局搞清楚“兽皇之力”并对外公布以前,我还不打算让世人得知赤鹏的存在。
但愿我们抵达时景区还没下班,不然又得翻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