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一年,不能不说是冯阳县最不平静的一年。
付子强的落马不能不说对冯阳县的政界产生了强烈的效应。
多少人或许都在为自己做过的事走过的路来一次不由自主的回头看。
有些人心安如山,有些人却会飘忽如风。
正是:
春夜悠长地气寒,
旭日中升炊烟淡,
薄冰泣泪山雪薄,
苍木沫晖枝丫展。
随着2011年的脚步急匆匆地走来,不觉之间已到阳春三月。
话间清明节就在汾阳县紧张的防火救火中忽尔闪过。
由于上坟烧纸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山火。
全县各个机关和厂矿企业都出人出物投入了一场紧锣密鼓的救火战役之中。
大火整整着了20个小时才因逆转的风向而熄灭。
身心疲惫的县委书记郭维同被这一桩又一桩想都想不到的破事弄得应接不暇。
付子强的事才刚刚过去,作为一把手肯定要负一定监管不力的责任。
还没来得及考虑该怎样向上级交代就又有一把火又在他的屁股底下烧起来。
先不说县里动用的人力物力多少,连上级部门和临近县市在市里的协调下也都参与了救火。
其中包括市中队的武警官兵以及市里和邻近县里的消防部门,县乡干部群众。
市长亲自到场督战,场面好不宏大壮观。
郭维同被接连而至的两件事搞的焦头烂额。
等救火的事渐渐平静下来,他就毫不犹豫地召开了一次常委会议。
根据县纪检委的调查结论给予了楚秀青罢免一切行政职务的决定,保留其公职。
对赵华彦,经过大家的一致讨论,在以郑小立为首的许多人的赞同下根据他这次主动举报的表现,决定将他调离原工作岗位,保留县城建局党委副书记的职务。
基本上和让他提前离岗一样。
他能落得这样的一个比较满意的下场,应该由衷地感谢郑小立。
只是楚秀青,就像一只苍蝇一样到处碰壁。
当年当个镇长意外被郑小立挤掉,多少年来在清闲衙门无所事事。
好歹等来了个付子强,原想到城建局施展大干一番,又没想到一件看上去铁桶般的事情突然被捅下一个大窟窿。
付子强因此败走麦城。
楚秀青有苦难言。
想当时人家是县长,官大一级压死人,君命难违。
县长大人让做的事又怎能推脱得掉!
再说他就是人家付子强来后才得到重用,本以为县长安排的事一定是保保险险,谁知半路上会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赵华彦竟然不顾个人安危肯舍身取义!
他在这段时间也能觉察出赵华彦对他的不满,甚至有些敌视。
但他断然不相信赵华彦作为一个直接责任人会不顾自己的安危主动站出来作证。
还有那个魏可新,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节骨眼上就能说话陈诉他和田广荣设计套付子强的详细经过。
这真是曹操倒运与蒋干。
也许是天时也许是命运,不顺当的事都让楚秀青赶了个正着。
其实,楚秀青能堂堂正正不去刻意顺应付子强,不去刻意奉迎县长,不去刻意追求不该追求的东西又怎会自掘坟墓呢?
说一千道一万,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这次最终没有躲过这一闷棍。
郑小立临时代理了县长,在这次救火中一直冲在第一线。
哪里有火就到哪里指挥,显得异常勇敢和负责,深得市长的赏识不说。
县里把两摊子烂事收拾停当,郑小立才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实实在在有点疲惫,嘴角都冒出了口疮。
正坐在办公室里偷闲养神,没想到又响起了敲门声。
他不得不坐正身子少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
他一看不是别人,而是徐艳丽。
他瞅着她,但没有说话。
心想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竟然跑到办公室里来。
徐艳丽声音不高却十分尖锐,就像是在质问他:“郑小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眼看培训学校就要动工建设了,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叫停了呢?为这个工程的开工上马,我费了多少事化了多少时间,就你县长还是个代理的,一句话就给停下来了,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郑小立你看不惯我在追求事业,看不惯我为工作忙乱,还建议把培训机构归属给教育部门,从文化局剥离掉,你的用意不就是把我架空吗!又何必又下令停建呢,用得着这样做吗?”
说着,徐艳丽气狠狠地在郑小立的对面坐下来,把眼光飘向窗外。
郑小立站起来给徐艳丽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坐在徐艳丽面前:“艳丽,我先问你,我们两个谁的前途重要?”
“这之间有联系吗?这矛盾吗?郑小立,你做官我从没有拉过你的后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徐艳丽仍然恼怒地看着他。
郑小立又问了一句:“艳丽,你说说,你支持不支持我的工作?”
徐艳丽挑眼看了郑小立一眼:“你说什么时候我不支持你了,我的代理县长大人,你就不能支持我一次吗?”
说到这里,徐艳丽又一反常态故作柔情地拉住郑小立的胳膊撒娇说:“小立,你收回你的成命好吗?还把工程交回文化局来做,保证你老婆给你丢不了脸!好吗?”
郑小立慢慢地坐回到他的办公桌前显得很失意:“艳丽,你还想着你那摊事,付子强在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别被人利用,让他撺着你瞎忙,你就是不听。看看,这下知道付子强是什么人了吧,你们女人看人只是表面,看不到实质。”
“哦,郑小立,这是哪跟哪呀,那付子强已经离开,还提他做啥。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工程是付子强支持的,你现在就全盘否定?这样说来我就明白了,郑小立,没想到你的心胸这么狭隘,真是小肚鸡肠!”
“艳丽,你别乱猜啊,你想,一个向社会服务的培训机构,本来以县里的名义做就名不正言不顺,什么会计培训,什么公务员培训,还拉来华图合作,而且还要办什么学前培训,这不是与正规教育相冲突吗?你们这样一来,势必会扰乱我们县的正常教育事业,而且还会给我们这个贫困县的人们额外增加负担,你说,这样的培训机构能让他以县里的名义建起来吗?再说,县文教委就是专搞教育事业的,现在再出现一个文化局,又搞一个第二教育事业,你说这成什么体统,这不是乱弹琴吗?以前付子强不顾我们小县的实际情况,我插不上嘴说不上话,现在我决不能再纵容这件事情继续下去了!你一个文化局的局长,还是把心思用在社会文化娱乐上吧,歌厅,舞吧,音响,电影等等方面乱象丛生,你们要多加治理整顿,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出面协调,让工商、税务、公安等等单位参与起来,进行一次严厉的整治。艳丽,至于你提到的那件事,县里已经基本定下来了,很快文件就要下达,那是县委和政府的意见,不是我郑小立一个人说了算的。”
“呵呵,郑小立你说得冠冕堂皇,县委政府刚刚救罢火,水还没有喝上一口就直接把枪口掉向我徐艳丽了?你哄谁呢?我不信!”徐艳丽一扭头说。
“你爱信不信!”郑小立的口气比刚才加重许多,“昨天开了一天的会,你又不是不知道。文化局建培训机构这件事只是许多事中其中的一件,接下来,县里还要出台一系列整治乱象的文件,比如有的单位乱收费乱作为的现象,还有,税务部门为了增加分成为其他单位代收费的问题,还有公安部门——”
“你住住吧,我没有时间听那些,小立,这毕竟是我的事业,你老婆的性情你是最了解的,要真让我闲下来指不定会颓废的。”徐艳丽的态度上有了很大的转暖迹象。
郑小立趁热打铁开导:“艳丽,我这才代理了几天,这几天你也知道我没明没夜的,不就是要好好表现多干出点让上级领导和群众看上去满意的事情来吗?虽然说一个工程的停建并不是一件大事,但对于我们来说真的至关重要,你想,我郑小立第一炮能在自己老婆身上炸出一个坑,这意味着什么?会让大家怎么想?我郑小立就是要堂堂正正做事,要树立我的正气和威信,艳丽你好歹是个局长,要以大局为重,这个你应该明白。”
徐艳丽的气已经完全消失。
她刚才兴师问罪的劲道已经没有了一点点。
等了一会站起来甩下两句话:“你想周全就好,中午早点回来吃饭,我现在就去买条鱼。”
郑小立听着徐艳丽的脚步声越去越远不禁坦然地靠回到椅子背上闭上了双眼,显得特别舒坦。
四月柳絮随风舞,
满眼淡绿清雨初,
北方天色暖还寒,
唯有青苗方破土。
当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煤管局把全县的矿主叫到一起开了个会。
裴跃升副县长亲自参加了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进一步深化煤矿的整合和优化,三十万吨以下的小煤矿必须进行关停整改。
这个硬性指标除了上次整合的几家大煤矿能达标,其余的小煤矿一律达不到。
吴成德他们在会议室私下交头接耳,不知道这次县里要到底如何深化改革。
十几座小煤矿一下子关了能不影响到全县的经济指标?不影响到税收收入?不影响到就业?不影响到有煤乡镇、村的收益和生活?
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由此带来的各行各业的连锁萧条显而易见。
再说有的矿承包期不到,连投资都没有赚回来。
说停就停,可想而知有多么不现实。
有的矿就着急的大声质问煤管局局长:“说关就关,说停就停,我投进去的钱谁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嘈嘈起来。
数了割肉疼就数赔钱疼,大伙一着急说什么的都有。
会议主持人站起来向大伙挥动着双手制止。
裴跃升拍了两下话筒开始发言:“各位矿长、老板先不要着急,对大家的利益我们县里在执行上面政策的同时也尽可能大的考虑到了这一点。不瞒大家说,为了尽量利用现有煤炭资源,县里准备对煤源集中的矿划片进行整体开采,对不集中的煤源矿井,我们要进一步优化实施,在管理上全部归纳到大型煤矿中来,当然,不管是那种方式,最终我们都不会让大家吃亏,要兼顾国家、所在村、新整合企业和原煤矿四方的利益。”
有几个急性子一听就气话不打一处来:“想的比唱的好,天下哪有那种好事!最后吃亏的只有我们这些原来的矿主。”
裴跃升把声音加重了一下:“不瞒大家说,对于原来几个小煤矿同属一片的煤资源,我们正在引进外省老板,准备全面实施露天开采。比方说会富煤矿那一片大大小小就有四五家,浪费了资源不说,事故频发。不到几年大大小小就发生了四五起煤矿事故,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都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而且开采效率不高,又不能完全保证地上村民的居住安全。所以这次的整合改进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对于大伙的利益,我在这里代表县政府给大家表一个态,绝对不会亏了大家。”
大伙听了裴跃升的话顿时哑口无言。
开露天煤矿那要多大的资金啊。
这一伙小打小闹的小老板们听上去都有点不敢想象不可思议,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接着就由煤管局局长宣读了县煤矿资源改制领导组规划的改制方案。
定出了那些煤矿资源需要结堆开采,哪些零散煤矿需要归并整合。
最后裴跃升又代表政府向他们吹响了集结号:“以上方案,按照省里限定的最迟期限在8月份底全部整改完毕,大家回去后迅速进行清产核资,处理掉所有遗留问题,以便让外省老板尽快测量存煤资源,尽早实施县委政府定出的露天开采和节约型整合的改制规划,争取尽快为冯阳的经济腾飞将产煤效益和质量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经过上次矿难的折腾,裴跃升对煤矿的热情已经不是十分地热衷。
放弃掉又十分可惜。
生产就会有利润,就会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溜进来,但矿井的安全又让他们胆怯。
上次折腾了一下,费了多少钱先不说,只是人的精神上就是一种折磨。
又要给矿难家属说好话,人家唾到脸上都不敢给一个冷脸色。
还要给到矿上参与救援督战的各路神仙烧香上供。
还要听人家指着鼻梁数落。
还要跑关系走后门堵住新闻的扩大器。
还要到县里领导那里作检讨听指示。
还要没明没夜地在医院照管那一帮哼哼呀呀的主,让人想起来就愁。
这次会后,吴成德和他的几个合伙人大都没有感到失落和悲观,反倒是觉得这次是一个难得的抽身机会。
回到矿上第二天就召开了管理人员的整合准备会议。
张和宁是最积极的一个,不说二话就接过了清产核资的重头戏。
可能经过这次事故没来由地到公安局呆了一段时间,心中倍感疲惫。
也许产生这种拥护县里整合精神的思想与他的年龄也有极大关系。
再说通过整合县里还不会亏待了大家,能借机从中抽出腿来,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吕鑫在矿上虽说是一大股东,但经过两场事故心中不免也有些烦。
再加上吴成德在那儿压着,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干着的信心也就有所打折,对这次的整合也能欣然接受。
胡小红原以为矿上死了人,与他分管井下安全关系重大,说不定又要被判刑,慌乱无措之间,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躲起来再说。
后来一听吴成德等人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彻底摆平,向上汇报的是没有人员死亡。
受伤的人员又陆陆续续从医院康复,让他这个惊弓之鸟才把心稳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悄悄回到矿上。
他在矿上投进了钱,早已归心似箭。
按照张和宁的主意是让他先去公安局报个到,弄个主动投案自首,以好减轻他的罪责。
吴成德却不那样想。
既然无人死亡,事故已经完全平息还何需再在去招惹那帮警察。
他们即使将来见到他们再找个借口陪个不是,矿上的事都平息了,他们还能怎地。
胡小红就这样在矿上进进出出,慢慢地也没有人关心他的事。
办事的警察有见了他也没再说什么。
胡小红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