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到底从何时开始呢？
这个问题困扰我好久好久，好多回答最早也得三岁之后，四五六岁吧！
可我的两岁多的记忆却挥之不去。
那记忆好似停留在一个夏日的农忙时节，奶奶拿着簸萁端着麦子进堂屋的背影。
叔家大儿子，我的堂弟，他比我小两个月，我腊月底的雪夜出生，他二月里的日子降临。我俩常常一起玩耍。
叔家是两层的搂，第二层前面是平台，平台没有栏杆。堂弟我家上了二楼，他趴在平台边沿往外一点点的挪动，慢慢的伸头朝平台底下看，一点点的伸手去触摸平台侧沿探出的下水管。
他往外爬时我拉着它的腿，还害怕的劝他不要再往外了。他笑我胆小，要我也趴沿上看。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一点点的爬到楼台边沿，低头看下去，是奶奶端着簸萁进堂屋的样子。奶奶方才进屋，一下子我身边的堂弟不知怎地就掉了下去，摔在了堂屋正门口。
我吓得慌忙唤着“奶”。我奶奶从屋里跑了出来，抱起弟弟。我急忙跑下楼，奶奶抱着弟弟跑，我跟着奶奶跑，跑的我肚子疼，我忍着肚子疼努力跟着跑，我好害怕，怕他会受伤，受伤会很疼。
不觉到了黄昏时候，婶婶问我为什么推弟弟，我说我没有，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我还劝……我想说我还劝他不要去边上来着。
可是不等我话说完婶婶就打断了我：“你奶说你推的，你还不敢承认，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别看这次没事，可能会出大事的。”
一下子，我觉得我好委屈，他们是大人他们都信我奶奶的不听我说。我情绪低落的回家找妈妈。
我说：“妈，我有事告诉你。”我把前因后果都和我妈说了。“我真的没有推弟弟”。
我妈说，可能是我奶怕我婶子怪罪她没看好孩子，所以就无赖我。我奶奶本就谎话特多，她这么推卸责任也不足为怪。
后来，我推弟弟这件事还时不时被人提起。直到我三十来岁去走亲戚，弟弟还说起我小时把他从楼上推下去的事，我依旧说：“不是我推的”。他也是回答：“那么小的时候谁能记得，你比我才大两个月，我什么都不记得你能记得”。
我说我记得，他说不可能，肯定是我害怕自己想象出来的。说完他就岔开了话题，他的逻辑也整的我闭口不言。是啊，他们都说那个年纪不记事，说是我害怕逃避责任不愿意承认。
我回家依旧是向妈妈说了这件事，我妈特别老实，老实到任人欺凌的那种，早年时候，她在这个家没有任何话语权。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在她身上演绎的淋漓尽致。
我没有推弟弟这件事，只有我妈和我同步的记忆。
也因为这件事，自那以后我总躲着奶奶，我从小就知道奶奶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们家，包括我以后的侄子侄女。有吃的她锁起来给堂弟他们吃，我和侄子侄女我们好似外人，都怕她的冷漠和虚伪。
我比侄女大四岁，自小领着侄子侄女玩，我们自小也看着奶奶的脸色应对。
后来，奶奶死了，当时我在北京，虽然是女儿还小回程不便，事实我也不想回去。甚至，我怎么也想不起她那张脸长什么样。
她过逝的消息，对我来说只是她过逝了，和听说什么地方死了阿猫阿狗没多大区别，心里谈不上难受，也没别的什么情绪。
可能是奶奶的强势，可能是她对我妈的欺凌，可能是对我们姊妹的不友好，可能是对我侄子侄女的厌烦，对于这个家，除了我爸，没有一个是她看的顺眼的。
对于她的记忆，我绞尽脑汁的是她带我去了一次庙会，那是对我最好的一次。后来影影绰绰的记忆，不是她叫就是她闹，要不就是吆五喝六的挑三拣四的为难我们，久而久之，对于奶奶，谈不上恨意，也谈不上亲情，可有可无的感觉。
我有时也想我是不是太过冷漠，可又觉她对我若只是冷漠便也比事实好了太多。
后来又循因果，她早年种下的因，又结下了冷漠乏味的果。
贫瘠的盐碱地里，没生出苦果去苦掉她的大牙，想必已是她挺大的福报。
只不过这果子由她种，由他的儿子养，却由这些果子们自己承担了成熟后的苦重。
一个自私自利，不和睦团结的家庭，是不可能跳出苦难的怪圈。
只有任由这些苦果在苦难中磨砺，在算计中成长，在时间中抚平久远的创伤，在平静后寻找人生的方向。
踟蹰，迷惘，蜕变，成长，有这样一群人，在偏于一隅的人间，亘古不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