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一路的神经就已经绷得死死的,刚那么一受刺激,唐东现在是气血翻涌,感觉浑身骨肉分离,他早就感受到了八段金身的门槛,现在就是一脚迈过去的事了。
六段之后都是凤毛麟角,八段那更是神仙难碰。
但唐东也不是没见过,毕竟身边就有一位,春笋在禁地中用雷法把自己全身的皮骨一点一点地灼烧成灰,然后再用塑金粉一点一点地将其还原回去,谓之脱胎换骨。
每个人的方式可同可不同,但大方向都是一样的,毁坏肉身,重塑金身。
可以说没到达金身八段的人,根本不配叫做修过金身境,因为只有第八段,才是真正的修出金身。
脱胎换骨之后,肉身不会为寻常刀剑所毁,坚如铁石,百兵不侵。
唐东这么久都没突破第八段,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知道该以甚么方式毁去原先肉体更好,这里面确实有一个优劣的说法。
好火锻好钢,人尽皆知。
他的凝气境是猛得过来的,融血境是凑合过来的,金身境,他不想再随随便便地突破了,此次前往北俱芦洲,听说那里的人个个功法高强,他的三脚猫功夫定不会再像东胜神洲这般够用,若再不上心,恐怕寸步难行。
修行界实力至上,从秦国逃出来后他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还有一个原因,北漠灵气太稀少,突破金身八段时必定要耗费大量灵石,只怕到时候连路费都没了。
春笋很明了唐东的情况,她说:“少纳些灵不会死,但是拖一天突破,就有可能爆体而亡啊,你还是先行突破吧。”
“只好如此。”唐东毫无办法,他只能妥协,修士爆体而亡的事件常有听闻,为了压境界,压着压着就把自己压爆的例子比比皆是。
春笋的指尖闪烁着紫色的雷光,她说:“我来助你磨灭旧身。”
唐东一言不发,脱去了全部的衣服,他将塑金粉朝空一撒,闪闪发光的金粉全悬停在了半空,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神霄玄雷如缠蛇,一丝一丝地啃噬着唐东的躯壳,这种疼痛一开始是细细密密的,酥酥麻麻的,到后面随着皮肉越来越少,他整个人都开始流汗,颤抖起来。
当一只手臂被玄雷啃噬得千疮百孔,这种痛苦比直接扯断手臂还要疼痛万分,唐东感觉度秒如年,实际上也确实花了两个时辰,才到这种程度。
此时塑金粉开始起效,它们见到伤口就往上钻,独特的灵力沾到伤口后立刻散出,一副刚质的新皮肉正在慢慢地取代原先的皮肉。
唐东越是痛苦,心里越是胆颤,他实在无法想象春笋是如何自己用玄雷为自己削肉镂骨的,塑金粉凑上来,疼痛瞬间暴涨三倍,直刺脑髓,他嘴巴张得巨大,似乎想打开一个出口来宣泄肉体的痛楚。
然而这才是一条手臂,数不清的灵石在唐东的身边飞速逸散,变成千丝万缕的灵气钻入他的鼻中,构建新躯体需要大量灵气相助,而若无塑金粉帮助,即使有灵气也无济于事。
这也是大多数人不修第八段金身的第三个原因,一无功法二无宝物,根本没法破后而立。
春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雷丝儿,第八段金身实际上就是一个破后而立的过程,若是细致地去破,立的效果肯定也更好,重生的躯壳也会更坚固。
她知道这会有多痛苦,所以一直在边上跟唐东说坚持住。
每一年都要经历几次痛苦,而每一次当下的疼痛都仿佛不可度过。
唐东疯狂地运转着捻霜诀,清玉冰心都快扛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用力地跳了起来,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为了转移注意力,唐东努力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最要命的是,每次他经受痛苦的时候,大丹田的封印都要出来捣乱,这回又开始松动,他必须分出一小半心神来管住这个大丹田的封印。
他怕稻米村的厄难重现在春笋的身上。
十个时辰过后,唐东终于重获新生,他睁开了锐利的眸子,随口吐纳的都是饱和的灵气。
“七万一千多次。”他感觉自己现在皮饱肉实,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炸裂的力量。
春笋很高兴他能成功度过第八段金身的磨难,笑问:“甚么七万次呢?”
“我的心跳。”唐东将春笋抱了起来,他也同样高兴。
只是天气似乎并不是很好,远处有一片厚重的雨云飘来,其中电闪雷鸣,如此规模的雨云,看来是要下一场暴雨了。
这在北漠可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我们赶紧走,没拿伞!”唐东调笑道。
春笋也戏说:“那你把它们冻成雪,我们来个白头偕老怎么样?”
唐东眼前一亮,拉起春笋就往雨云的方向走去,苦中作乐,大概才是生活常态。
可当他们往前走了三里路才发现,这片雨云凝实突兀,与周围的朗朗晴空格格不入,而且似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袭而来!
唐东多年的敏感神经立刻触发,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这雨云可能是某些大修士召来的东西,他当机立断,赶紧换了个方向侧着走,想避开这雨云的直行路线。
然而这片黑云如同有人操控一般,就是硬要朝着他们追来,唐东急了,全速逃离,沙之舟在之前一役不知所踪,失去了很大便利的他们在沙漠里就像蜗牛在爬。
照这样下去,根本逃不掉!
“谁搞的阵法,要来杀我还是有甚么目的?”唐东努力回想,最后得到答案,“也许是砂之宫宫主!他追上来了!”
黑云已经近在咫尺,唐东突然拉住春笋,很正经地对她说:“既然逃不掉,那就打碎它!”
春笋点了点头,她相信唐东,两人已是亡命鸳鸯,为了一个遥远的洲土背井离乡,她若不信任唐东,还能信任谁呢?
眼看着雨云越来越近,唐东的雾花瞳早就已经睁开,他努力地想将这片乌云的阵眼找出来,然而无济于事,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个阵法。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我的雷劫来了。”唐东喃喃道。
“什么!”春笋惊讶地合不拢嘴巴,听闻渡劫之人乃是万里挑一,又是九死一生,真正能渡过雷劫并成功活下来的修士,估计要在千万人里寻找。
唐东一直以来所表现出来的惊天战力让春笋明白了,这也许真的是他的雷劫,只是明明第八段金身已经过了,怎么会这样,雷劫不是刚开始就该来的吗?
一向听话的春笋突然退缩了,她拉住了唐东的手,乞求他说:“我们还是走吧!”
“往哪里走?”
唐东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明显带着兴奋与激动的光芒,这种光芒春笋可能永远不会懂,那是一个男人为迎接自己的巅峰时刻所绽放的溢彩流光。
“往哪里走都行,总能走掉的。”春笋近乎哀求,卜易没见过渡劫之人,她见过。
以前和爹一起在野山中行走游玩时,遇到了一个正在蜕变为碎元境的修士,春笋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叫甚么,只知道他天资卓绝,蜕变之时竟然引来了天地雷劫!
何公就带着她就躲在很远的一座山顶上,两人看到了那个修士从生到死的全过程,看着他被雷劫一下一下地劈成灰烬,这件事情给春笋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她当时想让爹去帮那个人一把,然而何公只是摇了摇头,并说了一句话。
“没人敢招惹天雷。”
作为雷修家主,他既然能说得出这种话,足以窥见雷劫恐怖。
那个人灰飞烟灭的情景让春笋记忆犹新,她绝对不想看见唐东也落得这个下场。
当日那个人的眼神,也如唐东今日一般,面对强大的劫难却更加欣喜若狂,好胜斗狠,就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摆脱的臭毛病之一。
春笋费劲地拉他都无用,唐东似乎已经铁了心要独自去面对这趟雷劫。
的确,雷劫千载难逢,但春笋执意要他离开。
唐东露出一个令人放心的笑容,他拍了拍春笋的手,说道:“扛劫者生,抗劫者死,我会活下来的。”
确实,书上有过这么一句话,雷劫来了,就别想着躲,扛住了就获得新生,违抗雷劫意志,迟早是会被天地反噬的。
春笋深吸一口气,她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终于是松开了手。
“况且你还给了我那个宝盒呢,卜叔的至强一击,怎么也该打废这雷劫吧。”唐东眼中全是自信,他真的一点都没有畏惧之心。
这果然不是一片普通的雨云,当它到了近前两人才发现,其中紫意横生,如蕴雷池,天雷滚滚,嗡嗡轰鸣。
咔擦!
暴雨顿如泉倾,雷声大作,唐东立刻将春笋推出到十丈之外。
“走远些!”唐东呼喊着,“要是我没能出来,你就回去找那颗邪蛋!”
“你快别放屁了!赶紧渡完出来吧!”春笋气得牙痒痒,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雷劫之中九死一生,谁又能轻易度过。
我应该相信自己的爱人吗,还是说我应该让他远离险境,春笋看着浓云下瘦小的唐东,止不住地开始掩面哭泣。
两者皆不可,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只能傻傻地看着唐东独对雷劫。
咔嚓嚓!
电闪雷鸣!
传闻雷劫乃是天道所创,而这天道究竟是个甚么东西,却没人说得上来,也许是创世者,是众生的主宰。
天道蓄力已久,第一条天雷终于落下,唐东以前天天挨春笋的毒打,她使的就是雷霆,如今看来,不愧是天道之雷,人为创造的神霄玄雷与之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条紫雷比唐东的身体还要粗壮,一击轰隆砸下,看声势比之之前的灭世之光都不遑多让。
唐东刚刚突破金身八段,此时浑身有力,精神饱满,他挥手间全是冻人的冰屑,暴雨接近他时也变成了大雪降下。
风雪飞舞,雷鸣电掣,唐东在这样一片雨云之中显得如此渺小,他举起了一面冰盾,百根金丝缠上,抽离着天雷的力量。
轰!
冰盾碎成一块一块的,有金丝的卸力,唐东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第一道天雷总算是扛了过去,而天上闪动着紫光,不知还有几道劫雷等着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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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染血的时代,不论逃到何方,都是徒劳。
——弥升寺·离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