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哪怕你信仰的并非是佛教，相信也在不少影视剧中听过这句话吧？
特别是作为80后，当83版《西游记》不断在寒暑假给他们反复洗脑式播放后，“观音大士”那慈悲为怀、救苦救难的经典形象就在这“垮掉一代”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而韩进就是这海量跨掉的80后中一员。
只不过当观世音菩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韩进才发现“真相”和“想象”永远存在着巨大差别。
从方仓成人隔离部送往三楼急救中心的路程并不长，总共耗时不过5分钟，但韩进感觉仿佛像过了5天一般漫长。
此时的他已经是确诊新冠的第五天了。从确诊第三天起他就高烧不断，整个人呈现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而今日巡仓的护士发现他的时候，韩进已陷入了昏迷，故而护士马上按响了急救铃。
“韩进，醒醒。韩进，醒醒。韩进…”
他不断听到耳边似乎有人在喊他，中途也曾眯着眼睛仿佛看到自己躺在了推车上，身边一堆穿成“大白”的医护人员正推着自己狂奔。
我好累啊，我想睡一会，如果是他们喊我那我就不回答了，韩进此时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的念头。
“韩进，醒醒，不是他们在喊你，是我在喊你。”声音的主人似乎知道韩进心中所想。
“嗯？不是他们在和我说话？”韩进奇怪地想，不过却始终睁不开眼睛，他现在就一种感觉，那就是懒得管任何事情。
那个飘渺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本以为地藏王执念超凡，故而可承载五世轮回。未曾想投胎转世后，意识离体依旧如凡人一般不受控制，真是可笑。”
“地藏王？你叫我地藏王。”
韩进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周围的大白们都不见了。
他此时正躺在一个不知名而又空旷的空间里，到处是一片深蓝，地板是蓝色、天上也是蓝的、前后左右都是蓝色的。
他想看清楚自己在哪里，却发现无论望向哪个方向视野都不能看得很远，因为远处总是充斥着刺眼的光芒。
可奇怪的是，虽不能看清四周，但他心理却很清楚自己似乎处在一个四面八方都是蓝色墙面的大盒子里一般，即便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肯定。
顺着声音的方向，韩进抬起头看着自己前方上空，一团白光闪耀漂浮在空中，白光之中有一个人，此人梳理着奇怪的发髻，给人一种非常平和安宁的感觉。
韩进想把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些，却听见那人“说话”了。
“地藏王，我们这是第五世在人间位面相见了吧？又或者我叫韩进你会更习惯些？”
说他“说话”那是因为韩进确认这声音是空中这人所发出的，但他却全程没有张开嘴巴，仿佛就像通过魔法把声音直接传入了自己大脑一般。
韩进问道：“你叫我‘地藏王’？什么‘第五世’？”
他奇怪此人为何这么说，在反问的同时韩进继续看着空中的怪人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结果却发现他连人家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分辨。
这种分辨不出并非是从样貌上分不出男女，比如一个人可以长得很中性，就可能从样貌上分不出性别，而此时飘在韩进上空的人明明韩进可以看得清他的样子，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明明想分别人家是男人还是女人，可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却又一种完全辨别不出的感觉。
怎么说呢？或许可以理解为只要韩进一看到此人的脸，而自身大脑记忆里就会自动丢失了男性和女性分别的这个概念吧。
“你是在猜我是男人还是女人吗？”空中人问道。
“你怎么知道？”韩进问道，
空中人笑笑回复道：“因为每一世到这个时刻你都会做这件事，我的意识体中清楚地储存了这些场景，你要看的话我都能放给你看。”
韩进挠了挠脑袋问道：“那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是谁？”
“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我是观世音，人间位面也有不少人称我为‘观音’、‘观音大士’、‘观音菩萨’等等，但既然是你问出这个问题，那我只能按原始设定的标准称呼告诉你，我叫观世音菩萨。”
韩进有点懵了，拍了拍自己脑袋，自言自语地道：“我竟然见到观世音菩萨了，这一定是在做梦。”
虽然之前他也看过一些佛教书籍，才知道原来观音菩萨没有性别之分，这才将脑中刻板的83版《西游记》中观音大士的形象抹去。
那么问题来了：观世音菩萨既然非男非女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呢？韩进有一段日子曾钻进了这样一个牛角尖。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一些雌雄同体的动物，当时还是夏天他穿着短裤躺在沙发上想着这些问题，突然看到自己内裤位置隆起的小山包，口中念叨着：“不是男人就不会像我这样，但又不是女人…”
不过这样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韩进毕竟是一个对未知领域非常敬畏的人，何况还是世界三大宗教的神话人物，基本上他会在醒悟之时立刻跳起来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然后骂自己道：“过分了，亵渎神灵了。”
有没有神灵韩进说不准，但是万一有呢？
不过如果说观世音菩萨并非男性也并非女性韩进绝对可以接受，但是他绝对不会想到竟是现在看到的样子。
观世音笑道：“你不是做梦，而是昏迷，不论是哪一种，你的意识体都处在一种类游离状态，这感觉和做梦的时候很像。简单说来就是由于身体健康原因，装在你身体里的意识体不断外流形成了现在和我对话的局面。等到你的意识体完整外流之时，你在人间界面的躯体，就是‘韩进’这个人就彻底死了。”
韩进似乎有点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接着抬头问道：“您是说我已经死了，灵魂出窍了，现在和您对话的是我的三魂七魄是吗？”
他是一个敬畏未知领域的人，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使用“您”这个称谓了。
观世音说道：“这是人类的说法，你也可以这样去理解，不过你没有必要称呼我为‘您’，因为从本质上讲，你我是平等的，都是菩萨。虽然现在你在我管理的人间界面。”
韩进听着观世音波澜不惊宛如人工智能一般的回答内心非常的平静没有一丝不耐烦之感，这是他在之前接到中国移动客服电话的时候无法做到的。
他继续问道：“那你刚才说我是地藏王转世，是什么意思？”
观世音道：“就是字面的意思，等你意识体完整脱离躯体后，你就记得了。哦，你可以理解为你方才说的‘三魂七魄’还没有完全脱离肉体，所以现在你和我对话的意识体是不完整的，还有一部分在躯体中，所以韩进并没有死亡而是濒死。”
韩进想了一会说道：“我大概懂了，但还是很难相信，不过也不需要劳烦你帮我证明了。按你说法等我意识体完整了我就记得了。”
观世音点点头，没有说话，不过他还是很喜欢韩进这种悟性很高的人，要是一般人意识体外流见到观世音就光解释就不知要多久。
“不对啊…”
韩进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找我是为什么呢？”
观世音道：“并非我找你，而是你和我等级一样，你一旦在人间濒死就可以见到我，这就是权限相同的好处，也是佛设定这个程序严谨性的体现。因为按照佛的设定，在这个位面我的权限要远远大过于你，但我却没有办法超越佛决定你的生死。就像我如果出现在地狱界面，一旦濒临消亡，也马上能看到你，可你没有办法决定我的生死。”
韩进摇了摇头道：“不懂，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佛能决定我们的生死？那么我在你的界面濒死时见到你，又或者说您在我的界面濒临消亡时见到我有什么意义呢？”
观世音回答道：“我们虽然不像佛那样拥有消灭你我的权利，但我们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你在我的世界濒临死亡，我虽然不能决定你的生死，但你可以选择要加速死亡又或者不死，而我可以在你决定的情况下负责帮助你实现。”
韩进点点头道：“那我明白了，就是说除了佛可以决定之外，我们自己也可以决定是吗？”
观世音点头，再次表示韩进的想法是正确的。
韩进想想又摇头道：“所以你是来问我想马上死，不对，应该说是我想马上意识体脱离身体还是回到身体里，这样说对吗？”
观世音道：“地藏王菩萨果然聪明。”
韩进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不让人家医生来决定我的生死呢？比如医生的医术和现代设备对我身体治疗，为什么还要你进行辅助干预呢？”
观世音道：“人类界面目前所拥有的科技只是在他们的认知内觉得可以干预生死，但是实际上不能，我和你才可以真正做到干预，比如你在地狱的生死簿，我的羊脂玉净瓶都是可以控制这一切的设备，最终的结果再通过人类医疗设备或是医疗技术来表现治疗后是生还是死的结果而已。”
估计这是韩进第一次听到有人把鼎鼎大名的生死簿和羊脂玉净瓶叫做“设备”，不过想想既然是观世音菩萨说得那也就蛮去了。
“至于为什么你每次转世濒死都要见到我，是因为你转世为人出现在我的界面本身就属于影响了我正常的工作…你如果要选择躯体死去，我乐于帮助处理。如果你选择回到肉身，我也会尊重我同等级的同事的选择，也就是你的决定。”观世音说道。
“什么意思？”韩进问道。
观世音解释道：“你和我就像是佛分别设定在人间界面和地狱界面的两个NPG，这样说你应该能够明白。我负责管理人间秩序，主要的工作是收集人间信息，包含监听反馈给更上层的存在，比如佛。所以我被称为‘观世音’，而你坐镇于地府，深藏于黄泉，负责…算了，具体工作我不能说，那不属于我的范畴。等你意识体全部离开躯体自然会知道。”
韩进这下有点懵逼了，问道：“所以我们就是两个NPG？你负责监听收集，我做什么还要死了才能想起来？”
观世音道：“不错，你这辈子不是本来就爱探求真理吗？真理往往让人难以接受。起初我们镇守两个界面，但是后来佛觉得我们处理事情太过机械，一刀切。所以分别让我们转世，我转世名为‘妙善’的皇族公主，而你转世为一位姓金的皇族子弟。”
韩进笑道：“佛对我们还真好，让我们都投了个好胎，不知道这算不算滥用职权维护下属。”
“地藏王菩萨，请注意你的言辞。”
观世音菩萨提醒道：“对于佛来说，我们也就是一个代码，一个程序，甚至够不到下属的等级。所以请注意言辞，你我所说，佛都可以听到。另外，转世只是佛为了让我们更具人性的尝试，通过转世让我们尝尽世间人暖，处理事情就不会想一具冷冰冰的机器。”
“好吧，那之后呢？”韩进悻悻地问道。
观世音回道：“我达到了佛的要求，而你似乎在转世中出现了问题，被你曾经人间界面的母亲影响，死后仍旧带着很大的执念，从此影响了你的工作。即便你在人间死去后回道地狱界面，依旧会由于这位母亲的影响开始不定期的进入人间转世。”
“所以我等于不好好工作反而影响了你的工作？”韩进反问，观世音点头。
“那佛听得到我们谈话，应该也看得道。看不到你也可以告诉他，让他把我消灭不就完事了吗？”韩进说道，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他在接受了这一切的时候可以如此淡定的和别人说消灭自己，或许佛家菩萨就是要能够淡定要接受一切的存在。
观世音摇头道：“我说了我只是观测监听人间事上报给佛，对于很特别的事情我才有权限给与回应调整，还是微调。你在我人间界面干扰我工作，由于等级平等，我反而没有权利打你的小报告。如过菩萨里有能打平级报告的，只有文特菩萨，佛赋予了他这样的特殊权利。”
“唉，我就知道，同事之中总有爱打小报告的人…”韩进叹道，然后又问：“那为什么佛还能如此容忍我呢？”
观世音道：“你是佛的第一代产品，佛也不明为什么同样是转世，你前几世会对你造成这样的影响，这种BUG就像新冠病毒一样不断变异，之前你还是为母亲转世，而第五世就不知道为什么了，所以佛也在观察你。”
“敢情我就是一个小白鼠呗？”韩进摇头道：“明白了，我选择死，赶快帮忙吧，越问我越觉得我没有价值了。请观音大士赐我一死。”
他说道最后几乎用上了开玩笑的语气，似乎在知道自己是地藏王之后，韩进已经具备了佛家看淡生死的胸怀和气度。
“如此甚好，我感觉到人间界面似乎马上有别人快可以见到我了，再不处理你的问题，我工作又要落下了。”观世音道。
韩进躺在了地上一边闭上眼睛待死（虽然他不认为观音要他死一定需要他摆出这样的造型）一边开口问道：“怎么除了我，别人也能见到你？”
“当然不只你一个。”
观世音回答：“要不然人间怎么有我的传说？人类把我描述成身披白衣的样子，不就是因为我的外观包裹着白色光团，之后以讹传讹产生的误解嘛。但并非他们濒死能见到我，而是有缘的人比如频率相对或者大善大恶之人需要奖赏或者惩罚的时候，我就会与他们同频连接相见，并给予处理。”
就在观世音菩萨准备加快催动韩进意识体外流使其身体死亡之时，韩进突然又从地板上坐起来道：“我不想死了。”
“你到底是选择死还是不死？”观世音菩萨也有点无语了。
“想死，但不能死。我心愿未了。”韩进道。
观世音菩萨问道：“你有何心愿未了？”
韩进道：“我恩人女儿确诊了新冠，需要我照顾，恩人为我而死，我更要保住她的女儿。而且…”他突然顿住了。
“而且你的道歉信还没有送到恩人父母手中对吧？”观世音问道。
韩进抬起头道：“你怎么知道？”
“说了，我是人间的监听监测NPG。”观世音说。
韩进站起来怒道：“那也就是说这一家发生的所有事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帮帮这可怜的一家人？他们都是好人。”
观世音摇头道：“世界上好人太多了，比他们可怜的更多，我不可能都去干预。”
“你这样算什么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韩进火了接着道：“人家都说你救苦救难，我看你是两眼旁观！亏得人间佛教徒还用你来宣扬正能量！”
观世音没有说话，看着韩进在下面骂自己，良久待他骂累了才开口道：“我刚才忘记说了，我和你都可以在别人决定生死之时促其实现，但你其实在这个方面比我有优势。或者说为了你恩人的女儿更应该选择死去。”
“怎么说？”韩进听到有方法能救恩人女儿马上忍住怒火问道。
“我只能控制在我人间界面转世的特殊存在的生或死，比如你地藏王转世，而且是必须在你自己自主选择生或死的前提下进行。可你不同，你主管地狱界面，佛曾设定一旦你在人间死去成为地藏王，那么你可以通过生死簿设备修改人间界面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长短。”
当韩进的推车进入急救室不久，他就没了心跳。
而在此后第三天开始，陈小雅经过多轮核酸检测，都呈现阴性。后来爷爷奶奶就将康复的她接回了家里。
一日，爷爷在家中打扫房间时，从陈小雅书房中一本叫作《中国神话》的书里找到了一封信，那是韩进之前放在身上一直想交给恩人二老的信。而夹着这封信的那页讲述的就是地藏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故事。
童子作为观世音菩萨的日常提示器突然对观世音提示道：“观世音菩萨，你帮地藏王传信，这本不是你该做的。”
观世音按下了按钮，关闭了童子的提示音，然后自言自语道：“谁让我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人间需要正能量嘛，而且就当我帮帮地藏王这位同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