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羡慕啊,要是能够亲自去一趟京都,来一场圣地巡礼,在清水寺上面洗手祈愿,那该多好啊!”刘璐无比怅惘地说,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星辰。
“我去的可是名古屋,小宅女!”我看着她的星星眼,想把她拉回现实。
“那也不错呀,名古屋可是战国文化的中心,我要是去了,肯定要去名古屋城的天守阁看看!”刘璐又一脸花痴样。
“名古屋城二战时被毁了。”我提醒她,同时不得不暗自感叹日本御宅文化的强大魔力,能让刘璐这么一个三观端正,钻研中国古典文学的中文系大学生对日本各地的风景名胜和背后的故事如数家珍。
“啊?”刘璐露出满脸的遗憾,随即说道,“还是咱们中国更好,当年和平解放北平,留下了紫禁城,为我们保存了多么珍贵的文化遗产啊……”
“你别往回找补……”我不禁笑道。
“你一个研究日本文学的还说我!”刘璐不服气地说,随后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和刘璐东南西北地海侃着,从日本之行聊到两国交战,从遣唐使聊到御宅族,从校园八卦聊到考试作弊。我能够感受到,长久以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某种东西正在缓缓消融,而我们两个人的心也在彼此靠近……
“你说,高桥老师可能会提供交换生的名额?”
我正在跟刘璐大谈特谈这次交流的重大意义,刚说到名古屋大学可能在高桥优雨的推动下跟海洋大学互派交换生,刘璐刚才满脸的兴奋向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淡淡的忧愁。
“对呀,所以说我一定得把握好这次机会,这可是零距离接触日本古典文学的最好的机会!”我正说到兴头上,根本没察觉到刘璐神色间的变化。
“假如……”刘璐的语气略微有些迟疑,“假如你成为了交换生,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啊?”我一时间没回过味儿来。
“你去了日本,就像是一条被渔网打捞上岸的鱼重新放回到了大海里,应该就不会回来了吧。”刘璐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是我能够在其中听出几分黯然。
“不是不是,只是作为交换生的话,学籍还是会保留在海洋大学,最后我还是要回来拿毕业证的。”我解释道。
“哦……”
刘璐没再说话,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那是我从没见过的,幽怨的眼神……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出发的时候终于来了。
这次跟我一起的除了老刘还有两位博士生,毕竟是代表学校外出,中文系为我们准备了一个简短的欢送仪式,众多中文系和学校领导悉数到场,对我们此行提出深切的期盼。而作为分管教学的康校长自然不会缺席,他在仪式最后我们即将踏上去往车站的客车前,与我们每个人握手致意。
对于道貌岸然的康校长,我绝无半点好感。原本作为中文系系办主任,我原以为他明里暗里帮助周鑫最多就算是成人年世界中难以理解的人情世故,但直到面对遭到陷害的我时一心从快从重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位校长早已被权力腐化,与黑暗势力沆瀣一气。而这,也是让我坚定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在日本好好表现的原因。
尽管人在天上我在地下,但我还是不想更不屑与这种人握手。我故意站在队伍末尾,不情不愿地来到康校长面前,向他伸出了手掌。
“祝贺你,虽然过去你的身上有些争议,但作为唯一的本科生代表,希望你能把握机会,展现海洋大学的学风。”康校长不露声色地用力攥了我的手,在空中上下掂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知道他是指上次陷害我抄袭未遂的事,而他的话旁人听上去没什么,但我却能够清楚地分辨出其中蕴含的威胁。
“谢谢校长,我绝对不辱使命。”我直视着他,把绝对两个字说得很重。
康校长明显没有想到经历了几次打击、位卑言轻的我竟然如此硬气的与他正面交锋,他冷笑了几声,松开了手,示意我上车。
踏进车厢,我在人群另一侧靠窗的位置坐下,出神地望着窗外有些恍惚。这趟客车仿佛承载着我全部的努力和希望,即将奔向广阔的未来天地,也许它将会成为一个契机,一个摆脱周边黑暗、开启我人生新的阶段的转折。
汽车缓缓启动,在开出海洋大学气势恢宏的汉白玉大门时,我清楚地在大门欧式风格的立柱后面,看到了那个我日思夜想的刘璐的身影!
我反射一般地从座位上弹起,把脸紧紧地贴在车窗上,看着刘璐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高大的校门口,一动不动地朝着我们这里望着,最后消失在道路尽头……
长久以来,我不停的用学习来充实自己全部的空余时间,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一直在逃避着也许即将要面对的跟刘璐的分离。去日本固然重要,但情字当头,没有人能够在感情和现实的考验下全身而退。我从来没有,也不敢去思考如果一切如愿,我前往日本后如何去面对与刘璐的离别和必然到来的铺天盖地的思念,尤其是跟刘璐的关系日渐密切以来,我甚至是贪恋着那虽然彼此都没有表明但却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不知道如果真的让我在可能的未来和与刘璐的离别之间做出选择,我会得出什么样的答案,但现在的自己更能深刻地理解王梓涵师姐当时决定的现实已经越发明晰……
雷厉风行、敢想敢做的我,动摇了。
我竟然第一次的,产生了不想去日本的想法……
“李哲,你怎么了?”老刘见我满脸沮丧,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
看见老刘那布满沟壑的眼角和日渐斑白的双鬓,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我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车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