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屋子里一片静默,持续了很久。
指腹按压在自己的腕上,她在寸口部位反复感受脉象,似有滚珠滑动,速度迅急……
白沐雪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张,渐渐又怔住了,洛小云看在眼里,好奇心巨增。
急急问她:“怎么了,摸出什么东西了?”
“好像是喜脉……喜脉是什么意思……”她瞪大了眼看向洛小云,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与她相反,洛小云一听喜脉只觉无趣,又展开了扇子,不以为意调侃她:“你是庸医啊,喜脉还能什么意思,不就是怀孕了嘛。”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她口里念叨着,两只手在胸前绞紧,满面的局促不安。
洛小云一手扇着折扇,一手随意摆弄桌上那些小瓷罐,没有留心她的心绪,只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好笑。
随口应她道:“什么为什么,小夫妻没日没夜肆意妄为,有孩子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可是,可是狸吾说不会那么容易怀上孩子的呀!”
她话里不满,两只小拳头不住地敲在桌上,小瓷罐相互碰撞,这下洛小云才将视线重新放在她脸上。
他托着下颔,贱兮兮地笑:“哎~对了,男人最爱说这种话了,你还真信啊……”又发觉哪里不对,小心问道:“可你们是夫妻啊,怀孕是好事,怎么看你不太开心啊?”
白沐雪略略侧过身去,吞吞吐吐半天,才嗫嚅着:“不算好事啊……”
洛小云起身绕着方桌踱步,收起的折扇一下一下敲打自己的侧颈,想了许久。
突然有些激动地指着她:“我知道了!你肚子里不是狸吾的种!哎呀你啊你啊~”
“你别胡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心本姑娘撕烂了你!”
白沐雪拍案站起,与他对指,被这无稽之谈气得满脸涨红,险些要拿小瓷罐砸他。
这流氓次次来找她,次次都要气她,白沐雪已是讨嫌到极点,指了指门口,轰他出去!
反观洛小云,仍旧嬉皮笑脸,装着卑躬屈膝讨好她的模样,硬是不肯走,这消息他可没打算错过。
“开个玩笑嘛,别老生气,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是好事,你给万花族留了血脉也是大功一件啊,狸吾必定更加爱护你才是,对吧。”
白沐雪静静走到门外,哀叹着坐在门槛上,托腮无语,直到那烦人精凑近身侧,她才不情愿地挪了挪位置。
半晌才低声开口:“可是,狸吾说他不喜欢孩子……”
“不喜欢?不喜欢天天折腾你干什么?只管着自己舒服不计后果,他……这倒是与我挺像哈哈哈。”洛小云惊讶,连音量也不自觉拔高。
白沐雪勾着眼珠往旁边飘去,轻蔑之态:“哈你个头,这么说来,你这家伙是不是在外头生了一窝崽?”
“别胡说,我可小心了,绝对不会犯此大错!”
“这是错?”她歪着头问。
“我又没成婚,肯定是错,你们俩又不一样,男婚女嫁,生儿育女,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嘛。”
她被说得糊涂了,为何这些事听着就如同在完成一生的任务似的,洛小云只说这是应该的,却没说这是不是喜欢的。
天边忽而飘来黑压压的厚云,梅居两侧杂草萧条,她凝睛远望,一群雁鸟受了惊似的飞去密林岛屿。
没一会绵密细雨悄然而至,雨势不大,只在慢慢湿润土壤。
白沐雪回屋收拾了小瓷罐,转交给洛小云,命他带去给伙伴,得来他一脸意外,笑着赞她有心了。
念着她有了身孕,洛小云才送她回倾雪阁,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少啰嗦,这让白沐雪突然想念起云牙山的狐姐姐。
可就在二人回到倾雪阁,发现有一侍从在桥廊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忙迎前俯身禀报:“方才有传信,是给夫人您的。”
“谁传来的?”白沐雪奇怪的看着他。
侍从又禀:“封上写着云牙山,需尽快交予您。”
知道万花瑶台所在方位的除了云牙山便是蓝石峡谷……白沐雪有些犹豫,不敢贸然拆封。
洛小云见她犹犹豫豫,一副胆小的样子,便没了耐心,一把夺过信封,擅自拆开。
刚看了两行,轻佻之态立刻严肃了下来,时不时瞄向白沐雪,不敢说话。
“信上说了什么?”她轻声问道。
洛小云答不出来,想了想还是交给她看,自己默默退开了数步,不愿被她即将爆发的悲伤波及。
她垂眸细看,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却没有洛小云想象中的号啕大哭,反而出奇的冷静,太过于反常,令他止不住好奇心。
“信上说你娘亲死了,你……不难过?”他忐忑靠近了些。
白沐雪把信揉着丢入水中,漆黑眼里映着洛小云吃惊的表情,她思了片刻,问:“狸吾呢?”
洛小云一愣,照实了回答:“和麒麟出去了。”
知晓狸吾不在瑶台,她更加相信这封传信是故意为之,兴许是趁着狸吾不在,引诱她出瑶台。
不过……
万一信中所说是真的,娘亲倘若当真有事,她不加查证就这么草草忽视,也实在不妥。
白沐雪心下是存着猜忌,奈何信中内容令她不敢视若无睹,便还是打算去一趟云牙山。
她与洛小云告知了自己的想法,洛小云自是不肯,万一有什么意外,狸吾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大不了你随我一道出去便是了。”说罢,她已是拿了伞,命人划桨。
洛小云心下许多疑惑,也被她的举动弄得无法细想,提着心匆匆跟在她身后。
﹉
荒漠边界,渺无人烟,枯藤死树上却刻了一个潦草字迹,‘白’……
狸吾一脚踏上死树,指腹触碰‘白’字,不像是刚刻上去的,莫非白斯寒就在此处入得蓝石峡谷。
是他留下来的?
身后的麒麟一遍遍环视四周,心有不安:“大哥,我们还要等下去吗?”
只有他们二人的情况下,如果对方以数压制,怕是不好对付,更何况此地并非熟识之地。
狸吾从树根高处跃下,叉腰望着广袤沙漠,脑中深思。
隐约觉得那张字条有些奇怪,既不谈条件又不言时间,怎知自己何时收到字条,怎知自己何时会来?
“小麒,我们回去。”
“怎么了?”
“回去再说。”
言毕曲指撮唇,一声悦耳口哨穿透苍穹,灵鸟翱至,双双返程。
﹉
去往云牙山的路上,洛小云越想越不对,前头的姑娘脚步轻盈,走得很快,绵雨弄湿了她流苏裙摆。
眼见着离万花瑶台愈加远了,他终是上前拉回了白沐雪。
“怎么?”她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洛小云罕见的认真,谨慎思量后才对她说:“我觉得还是等狸吾回来再去吧,况且你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肩上可背负着两条命呢!搞不好还会害得万花瑶台将来后继无人,你说是不是?”
白沐雪一笑:“你这么害怕狸吾呀?”
“我可怕死他了,你行行好,还是回去吧,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就算你自己不怕,难道也不怕连累你身体里那个小的吗?”
她站在郊外润泽草地上,脚下已有踟蹰。
今晨已是身体不适,确实不该冒险,或许可以先让其他人去云牙山问问情况。
见她要被说服了,洛小云赶紧拉了拉她衣袖:“先回去。”
“……好吧。”
绣莲锦鞋旋了方向,朦胧细雨中,她执着湿哒哒的伞,亦是返程回去。
就在此刻,不远处一棵繁茂银杏树上似有动静,一个倒挂的黑袍男人察觉二人改了方向,嗖的一声跳下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