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万丈,云端雷影,处处皆是路却又处处不是路,白斯寒迷失在蓝石石山之中。
峡谷有山泉水,不知有没有毒,迷茫两日的他,也顾不得许多,匆忙舀水来饮。
白斯寒明白,树妖在熬他,耗他,待他最为疲累之时再出手,为今只得顺他的意思,将计就计。
象征性地又走了半个时辰,他精疲力竭靠坐在蓝石头边,以掌扶额,起伏着胸膛呼哧呼哧喘着弱气。
很快,他栽倒下去,视野陷入一面漆黑,余下听觉洞悉周围的一切,此刻是耐力的较量,看谁等不及,熬不下。
黑云压下整座峡谷,隆隆雷声仿佛就在耳边,搅乱了他的注意力,约莫三刻钟,闻得附近有脚步声靠近。
白斯寒浑身警觉,依旧紧闭双目,本以为又该触发争斗,可直到脚步声停留在身边,也不见对方有所动作。
片刻,只听一人说:“探探虚实。”
随即而来就是匕首划破划破手背的痛楚,但白斯寒依旧面不改色。
又听另一个人道:“既然都昏死过去了,直接抢刀不就得了。”
“傻子,树公还得知道地方在哪儿,走,带他进去。”
所谓的‘地方’应当指的是镇压青龙的山谷,看来那老树妖并不知道山谷也所在地,这一趟恐怕得逼他说出来了。
白斯寒暗暗自忖,不动声色听着他们的对话,而后被这二人架着往某个方向走,悄悄地撑开一丝眼缝儿,确认了方位又急急闭上。
百步距离,钝器敲响石壁,三声长两声短,再听哗啦哗啦石头响动声……
白斯寒辨认着一切细微动静,默默记在心里,只等这二人带他入那百闻的八卦祭坛。
.
一间石牢密不透风,一道窄小的铁栏锁住了唯一的出口,铁栏上蜿蜒盘旋着带刺藤条,被困之人无从下手,不能逃离。
红叶早已没了力气,近乎一个月的折磨让她没了求生的欲望。
八卦祭坛于峡谷最底,昼夜不分,红叶醒来时铁栏外放了一个馒头,无碗碟,沾满了尘埃。
她一直是靠送饭的时辰来估计日头,每日只送两餐,白昼午时,夜里子时,混混沌沌日复一日。
现在应是子时,石牢外的长廊突然传来走路声,一步步靠近她的位置。
树妖和一个黑袍人停在铁栏外,命人开门,又一次粗鲁地将她拖到祭坛台下,还是那十字木架,牢牢捆绑。
“老东西……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只会这下三滥的招数,还妄图脱三界五行之苦……笑话……”
红叶许久不曾吭过声,因着先前瞧见白斯寒闯入就她,一时间愤怒与悲哀袭上心头。
树孤公戴上鬼面,走到红叶跟前,十字木架边放着一桶辛辣水,带刺藤条泡于其中,他将其取出来。
二话不说,往她身上挥打数鞭,空气中是嗖嗖扫风声,和女子强忍的低吟声……
“是个硬骨头。”他笑了笑,将带血的藤条丢回桶里。
树孤公道:“其实我也不忍如此对付你一个女子,但不见你惨些,怎叫那小子甘心交换条件呢?”
他瞧见了红叶眼里的血腥杀意,突然觉得幸运,眼神若能杀人,只怕已死在她眼下。
“别这般看着我,我可想不出如此阴毒的法子,你要怪就怪花绫临吧,每一步都是她的主意,包括打在你身上的每一鞭。”
红叶兀地怔住,在她被俘虏期间未曾见过花绫临,也从未想过插圈弄套之人竟然真是她!
此刻,她有些后悔没听信白沐雪的猜测。
“树公,人带到。”
一声通报,半隐半现的三道人影从石门口出现,红叶心有不妙的预感,该不是白斯寒让人逮住了吧!
她慌张看去,果然见到了他,虽耷拉着脑袋看不清面目,但她又怎会认错这身形轮廓,不是白斯寒还能是谁!
树孤公扬扬下巴,两个黑袍人将手里的人丢在了十字木架下方,不慎撞倒了一桶掺血的水。
红叶身子颤抖不已,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破,她哀怨的眼神从昏迷不醒的白斯寒身上,瞬间转移到树妖的鬼面上,已是猩红了眼!
“你这老妖精!对他做了什么!”她大喝!
树孤公原地不动,语带笑意,道:“我能对他做什么,不过是他寻你心切,累倒了罢了。”
他酝酿片刻才敢走近,站在白斯寒身边,透过鬼面的窟窿眼死死盯着,见确实丝毫没有醒来的举动,这才稍稍放了心。
为了确认他是否装模作样,树妖竟以坚硬的靴底践踏于白斯寒手上,碾压再碾压,那力道恨不得要将他的五指踩断!
白斯寒仍旧一动未动,可红叶却看不下去,开始奋力挣扎,动作摇得木架吱呀作响,口里一声声骂着脏话,骂得老树妖没了兴致再折磨纹丝不动的男子。
猛地一巴掌甩在红叶的侧脸,响亮的声音不难听出他是用了些力气的,白斯寒的眉头突然有了细微抽动。
树妖俯身下去,寻他腰间挂着的弯刀,哪知刚一伸手,干脆利落的刀刃从他眼前闪过,目未及上,手臂已被砍伤!
树孤公连退数步,握着受伤的右臂,身姿已是定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斯寒从地上站了起来。
握在青色刀柄上的手,破皮红肿,若非指骨疼痛让他砍偏了些,这会应当让他断喉了!
白斯寒不敢多看伤痕累累的红叶,刀尖划过她身上的藤条,不被束缚的身体从木架上摔落,原来她早已站都站不稳。
“臭小子,挺能忍啊!”树孤公说话的声音已是咬牙切齿。
听到动静的黑袍人们从各个暗门涌动出来,树孤公尚未发号施令,白斯寒已先有了动作。
他半拉半拥带着红叶,以臂膀撞开附近的敌人,继而举刀,刀刀精准再无失误,招式行云流水,短短时间砍杀数人,带着红叶突出重围。
不知何时,树孤公已站在祭坛上,对着一面镜子念念有词,腕上红链耀眼夺目,一点儿也没打算去追那逃离的二人。
白斯寒沿着记忆中的路,感觉身后追逐的脚步渐渐拉开了距离,总算能松一口气。
劈开石门,迷雾尘土中二人逃出祭坛,眼前是空无一人的蓝石峡谷。
再回头,却不见了方才逃离的入口,一切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平静。
白斯寒顺着自己的手,去看自己牵引的人,直到对上红叶虚弱无力的笑脸,他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至少救到了她,至少和自己在一起。
﹉
两个月后,入秋的万花瑶台降温许多,满地都是秋收的成果,那些奇奇怪怪的果子,在它处从未见过。
白沐雪的活动范围已不单单在倾雪阁和红梅林两处来回。
兴许是熟悉了地方,近日频繁到访各个岛屿,结交了不少兴趣投合的朋友,偶尔还喜欢坐在岸边欣赏绝色鲛人海中嬉戏。
这日傍晚,她提着一箩筐采摘的果实来主楼寻狸吾,最先碰上的是洛小云和诸犍,她今天心情甚好,便主动打了招呼。
洛小云指了指身后的九层楼阁,道:“你来这儿干什么?狸吾和麒麟在上头谈话,你等会再去。”
“奇怪,我是你领主的夫人便也是你的主人,我干什么听你的安排。”白沐雪撇嘴反驳。
洛小云有些好笑,不满于她口中的主人说词,伸展着臂堵住去路,偏不让她进去。
白沐雪也不与他计较,突然弯了腰像只老鼠从他手臂下溜了进去。
他一怔,忙转身朝她背影喊着:“领主夫人哪有你这般鸡贼!”
略过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径直往楼阁上跑去,咚咚咚的踏步声层层递上。
狸吾撑着下巴坐在圆窗边,单膝曲着架在木椅扶手上,心不在焉望着窗外秋风瑟瑟,灵鸟盘旋而飞。
身姿笔挺的麒麟立足身畔,想着方才讨论无果的事,一声哀叹问他道:“会不会红叶姐姐和阿寒哥已经遇害了?”
自红叶失踪算起已过近三月,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刀,是云牙山谷里的东西,怎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见狸吾没有回话,他又悄声问:“毕竟是雪儿姐姐的兄长,不跟她说吗?”
思来想去,他也觉得不该一直瞒着她,毕竟在蓬莱岛他们有过约定,况且纸是包不住火的,总不可能永远不让她回云牙山。
狸吾对麒麟无奈叹息,又讨好道:“要不你去说?”
“上回红叶姐姐的事就让我去说谎了,还让我去啊!那可不行!”麒麟严肃拒绝,半点情面也不给。
当他还想劝几句的时候,门外哒哒哒哒的走步声打断了对话,轻盈碎步一听便知是个姑娘家,可主楼里何曾有姑娘敢随意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