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迁没有再说话,“明天就出发”这种话,此刻的他,实在说不出口。
其他人,又有谁能说得出口呢?
虽然大家对小绫儿的感情未必如万迁这么深,但是大家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发”这种话,来加重万迁的伤心。
大家集体陷入了沉默。
沉寂片刻之后,庄晓生突然站起身来,一边操控着篷驾朝门口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明天一早出发。”
常在立刻转头去看万迁的脸。
万迁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脸上挤出一丝笑,看着小绫儿。
还没等万迁开口说什么,小绫儿就缓缓地说道:“大哥,你不用挂念我。等你做完了你的事,方便的时候,再回来看我吧。”
万迁脸上僵着那丝挤出来的微笑,点了点头。
叶东楼看着万迁的神情,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揽住万迁的肩膀,说道:“夜色不错,我们今晚再去晒晒月光如何?”
万迁看了一眼叶东楼,心中存着感激,他确实需要离开这个环境一下,让自己从这离情之中脱离出来。
二人走出门外,很快消失不见了。
海边的夜晚十分美丽,海浪把月亮的倒影撕碎后铺洒在海面上,使得海浪过处,海面上尽是金光闪动。
金光配着浪花的声音,好像盛装的大海在唱歌。
两个男人却好似并没有心情欣赏这美景,更没有什么心情听这美妙的歌声,他们肩并肩地走在海边,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默默地、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着。
“有些事,就好像砂砾一样,存放在心里,就会一直磨你的血肉。每次你经历类似的事情,遇到相似的人,你都会感觉到砂砾摩擦血肉的疼痛。但是如果你把砂砾倒出来,那它就没有办法再令你痛苦了。”叶东楼突然悠悠地说道。
“你已经骗过我一次心里话了,还想再来一次?”万迁长长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情绪,笑着对叶东楼说道。
“那你自己愿意不愿意再来一次呢?”叶东楼也笑着看着万迁。
万迁用鼻子轻轻喷出一口气,笑了笑,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自顾自地讲述起来:
“小时候……在我还没学习易容术之前的那个时候,有一天,我沿着街边讨饭。
天寒地冻,街上本来人就很少,愿意施舍的人就更是少上加少。我转悠了一个上午,什么都没有讨到。
我又冷又累,实在走不动了,于是找了个遮风的小巷,蹲在墙角休息。
我已经七天没有吃过一口饭了,只靠着喝大量的冷水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我的鼻子变得异常灵敏,只要有一丁点的食物味道,哪怕离得很远,我都能闻得到。
我闻到了馒头的香味。
那肯定不是一个刚出锅的馒头,因为它的香味没有那么浓烈。它应该已经凉透了。但是它依然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那香味就像一只长长的手,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伸到了我的鼻子前面,让我嗅到了它的味道。
我吸了吸鼻子,抬眼朝前方看去,我很茫然,我并不知道这馒头的香味到底来自何方。我只希望这馒头能快点进到我的肚子里去。
我强撑着又站起了身,我要去找到这个馒头。因为我想活下去。尽管我当时生活得很卑微,但是我一点都不想放弃生命。
我踉踉跄跄地沿着墙边走着,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这个馒头,我只是想碰碰运气。
我的运气真的很不错,我找到了这个馒头。不,应该说,我找到了半个馒头。或者说,其实……只是一小块馒头。
不过,这一小块馒头,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快走几步过去,伸手从地上将它从泥土里翻了出来。
是的,本来就只有一小块的它,有一半是埋在土里的。但是有什么关系?我太饿了,再饿下去,我是可以直接趴在地上吃土的。
现在,我不用吃土,我拥有了一块粘着泥土的馒头。是馒头啊!就算粘着泥土,它也是一块馒头!
我快速将这块馒头塞进了嘴巴里,我不敢拍去它上面的泥土,我怕把馒头拍掉渣了。我舍不得让这一小块馒头掉一丁点馒头渣。
当馒头接触到舌头和牙齿的时候,那种美妙的感觉,让我觉得吹在身上的刺骨寒风都是暖的。
‘哥哥……’一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脚边居然蹲着一个小女孩,正仰着头看着我。
‘你怎么蹲在这里?’我嘴里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含糊地问她。
‘我……我在挖馒头……’那个小女孩有一点愣愣地看着我。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我刚刚走过来的时候,眼里只有馒头,根本没看见这个小女孩当时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挖这块被泥土埋了一半的馒头。
所以……我应该是强抢了这个小女孩找到的一小块馒头。
此时的馒头,已经在我的口中被牙齿碾磨细碎,成了糊状。我是没办法把馒头还给她了。
我把馒头糊咽了下去,跟这个小女孩说:‘我没办法把馒头还给你了,这样吧,下次我找到吃的,分你一半。’
小女孩眼中无神地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她可能当时就明白,我根本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再找到食物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沿着墙边走了。
我心中有愧,看她的样子,她应该也是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她一定也很饿的。我当时真的在想,如果我下次找到食物,一定要先给她吃一半。
可是,我没有机会了。第二天我在另外一条巷子里,看见她时,她已经死了。她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团,脸埋在双臂中,双臂紧紧地抱着膝盖,她临死前,应该很冷吧,才会把自己缩得这么紧……
‘唉……她死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路过时,嘀咕着说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她死了’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平常得连让人停下来看一眼的必要都没有……
我埋了她,却经常会想起她。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如果她吃掉了那块馒头,她会不会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