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伙伴(四)
家书的间隔越来越长,从一个月变成两个月、三个月、半年,家书里附带的银两越来越多,从一钱变成二钱、三钱、一两,直到有一天他回来了。一身银色斗篷,与当初的稚嫩少年判若两人,他告诉爹娘,他根骨奇佳,被青城山门主收为了亲传弟子,将来有机会成为下一任门主,而亲传弟子加上他有四个人,他有四分之一的机会。”
“可是他现在是青城山门主了,就说明当时他成功了。”陈晓棉很自觉地给两人续上茶水。
“是的,他告诉爹娘,门主有一个待嫁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师妹青仪,是个温柔的女子,他想娶她为妻,门派和美人他都想要。爹娘看了我一眼,却叫他放心做想做的事情,家里还有阿淼照顾他们。他才想起我,对我说,等着他来娶我,然后放下五十两银子回了门派。他如今是亲传弟子了,单是每个月的月银都有数十两,加上做任务的奖励,早已不是那个为了一只野鸡追赶两三里地的少年了。”
“他要娶门主的千金,还要娶你,是要纳你为妾吗?怎么可以这样,他爹娘就答应了?”呸,当初写青城山的时候就该将他们写的狠一点,亏她还把青城山的弟子(青麦、青峰师兄弟们)写成了一个个俊俏的少年郎。
“他是家里的独苗,上头只有一个出嫁的姐姐,爹娘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看到银子只说儿子得了运有了大出息,哪顾得上我一个买来的女娃。不过他们说了,叫我放心,儿子会纳我入房,村里不兴纳妾,可是他张家的孩子有出息,不是一般的农户之家可比的,男子三妻四妾怎么了。浑然没有想过我若为了妾,如何能在精通武艺的正妻手下活下来。”
“看你这样子,你是跑出来了吗?”
“是,我早就知道他们买下我时收的契书放在何处,偷偷地带着它和以前他塞给我的碎银子,趁着夜色逃了出去,远远地跟上了他,看着他骑马行过山间小道,剑指逃窜的流匪,英姿飒爽地站在他的小师妹身边,她一袭红衣,娇俏可人,两人站在一起般配极了。
可他们看着佳偶天成,那我又算是什么呢?
若他早已变心对旁人心动,何不放我走,徒留我在那里等待他将我纳进门,做那夜夜盼他宠幸的妾,我不愿,我不甘心。”
“他没有派人找你吗?像他那样的人,是江山和美人都要的吧。”
“或许有派人找我吧。不过那时他与其他几个亲传弟子斗得厉害,不能大张旗鼓得派人寻找,加上门主千金是个精明的女子,稍有不慎被她察觉,便满盘皆输,他自是不能放弃这大好的局势。就另外买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去服侍他上了年纪的双亲,还因此博得了一个孝顺的美名。
我心灰意冷之后决定远离那里,兜兜转转来到岭南,察觉到年轻女子在外漂泊不易,便乔装成少年在武馆帮忙做事,偷偷学了点拳脚功夫,后来辗转到了临安,找到了一个安身之所。”婆婆停了下来,看着变得伤感的陈晓棉:“是不是有些无趣?都老掉牙的事情了,我就是一个逃出来的人,即便奴籍已经变回了良籍。”
“不是,这种本来就不能说有趣还是无趣,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向善,若经他人苦,未必有他善。我若是是你,可能会把事情做得狠绝,你不让我舒心,我也绝不让你好过。把他家有妻子的事情吵嚷地江湖皆知,叫他再做不了当门主的美梦。”
“我有想过这么做,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就活不了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想活着,只能忍下来,改头换面,改名换姓。”
陈晓棉看着黑沉沉的天色:“总会好起来的,黑夜之后总会有天明。”
“是,”婆婆笑笑:“看我,居然拉着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夜深了,外面雨停了也不好走,今夜你就在这住下,只要你不怕我是人贩子把你卖了。”
“你也说了人贩子打的孩子的主意,我早不是年方二八的女子了,本姑娘年方二十八。”敢打她陈晓棉的主意,把他的头打歪:“说来你怎么不会种菜?”
“我也觉得奇怪,我从前喂猪养鸭女红活还算一把好手,种菜种庄稼却屡屡碰壁。”
“那你可能和菜圃八字不合,像我,女红是万万做不得的,费手指。”
“哈哈哈哈你这姑娘性子爽快,随我来,我这屋子小,你就和我一起睡,不介意吧?”
“有个地方睡就不错,哪还能挑三拣四。婆婆,你就跟我走呗,就像你说的,你一个漂泊江湖之人,住哪不是住?你看你这黑漆漆的小屋,都没什么人气儿,看着就冷的慌,我那儿好歹还有几个男子,有阳气。”
“哪有你这样张口把男子阳气挂在嘴边的姑娘。”
“人生在世就要活得坦荡,本姑娘一不偷二不抢,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有什么说不得。”一副要围绕这个话题开展五百字论述的架势。
婆婆一看慌了,等她唠叨完还要不要睡了。“是是,你说得对,年纪轻轻的话这么多。”
“婆婆,你这被子该晒晒了,有股霉味。”
“你出去睡吧,雨停了,披星戴月,十分凉快。”
“别啊,我睡还不成吗?”
次日一早,逸家馄饨铺子门口的大门被人敲响,高白打着哈欠开门,就见自家老板娘站在门口,后边好似跟着一个人。“老板娘,你一大早就去溜达啦。”
陈晓棉赏给他一个暴栗,“我昨晚没回来你都没发现吗?”
高白(⊙o⊙):“还真没,额,不,老板娘,我昨儿身子不适,睡得早,嘿嘿。”
陈晓棉狐疑地看着他,待殷不识拎着菜篮、高明拿着抹布走到门口,她把身后的人拉上前:“给大伙儿介绍一下,焱,以后就是我们铺子的一员了。”
殷不识看着面前身穿深蓝色麻衣的女子,高白丈二摸不着头脑:“焱?这位姐姐姓什么?姓严吗?老板娘你从哪里拐来的?”
陈晓棉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焱,也就是原先乔装扮老的婆婆,脱下了她的过往,露出了本来的样貌,看着约莫三十来岁,“我叫焱,无姓。”
高白:“没有姓的啊,好奇怪。”
殷不识:“欢迎你加入我们,也希望你仔细看我们的招牌。”
焱看着他冰冷的双眼:“我想我们的初衷是一样的。”
陈晓棉把人带进去:“这下人就齐了,焱,等等,我叫你焱姐吧,你就安心在这住下,你那破屋子,风吹大点就嘎吱作响,我昨晚都没敢睡。”
焱:“是吗?我看你都打呼噜了。”
陈晓棉一脸‘你在做梦’的神情:“走,我带你转转,等殷大哥回来就带你熟悉工作,早日为我们馄饨铺子发光发热。”
高白看着又在发神经的老板娘:“兄弟,老板娘上次撞墙,脑袋还没好吗?”
高明就是一个面瘫脸,把手里的抹布放水里搓了几下:“那是你睡迷糊了。”
高白拎着扫帚跟上他:“你就不觉得她像个邪教神婆吗?”
高明把抹布扔给他:“那你会是第一个被度化的对象。”
高白:“呸,瞎说什么嗯,老子是好人,是大活人。喂,你把抹布扔给我做什么,那是你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