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伙伴(二)
“你听说了吗?街上开了一家馄饨铺。”干完后在树荫下坐着休息的汉子拿着脖子上挂着的布巾擦汗。
“不就是老的那家陈记么,我听我奶奶说是她年轻的时候就有的铺子。”
“是,也不是,这家铺子重新装修了。”
“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不一般的样子。”他递给对方一个碗:“给,我媳妇儿给我泡的叶子水,清凉的很,可好喝了。”
“那倒也没有,就是这家铺子的馄饨吃起来,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哇,你小子真是有福,娶了个贤惠的好媳妇儿。”这水甜甜的凉凉的,一下就驱散了暑气。
“馄饨不就那个味道,还特别不特别?”他媳妇儿可好了,他要努力干活给她买绒花戴。
“就感觉很温暖很有家的味道。”
边上的人也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这家铺子叫什么?回头我娃生辰我带他去。”
“逸家馄饨。”
“我知道是一家馄饨铺。”
“不是,它的店名就叫‘逸家馄饨’。”
——
“伙计,来碗猪肉馄饨。”从外头进来一个穿着玄衣的男子,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铺子内的装设,然后坐在了靠窗的地方。
“不好意思客官,今日没有猪肉馄饨。”
“那有什么馅儿的?”
“韭菜鸡蛋馅儿和白菜油渣馅儿的。”高白拿着个小本本等着他选择。
客人抿嘴想了两秒:“后面那个吧。”
“好嘞,您要小碗中碗还是大碗?”
“有什么不同吗?”这个铺子倒是有趣,只是卖个馄饨,还弄得跟酒楼点菜似的。
“小碗八个,中碗十二个,大碗十六个。”
“大碗。”
“好嘞,三号桌一份大碗白菜油渣馄饨——”他说着将手上的小本本撕下一一半放在桌上用筷子筒压好,然后拿着剩下的半张送给厨房和大堂连接的窗口处,里头的人接过单子开始下馄饨。
这法子倒是新奇。
不多时窗口有人朝外喊:“三号桌的大碗白菜油渣馄饨好了。”
边上的人对着坐着不动的玄衣男子说:“这家铺子的馄饨都是要自己拿着纸条去那儿端的。”
男子闻言走到小窗口,看到一碗喷香的馄饨放在那里,边上还有几个瓶瓶罐罐,上面贴着酱油、醋、麻油、辣子的小纸条,默默在碗里倒了些醋。
边上有客人吃完了馄饨:“伙计,你家为啥每天只卖两种馅料的馄饨。”
高白过来收拾碗筷,“店里人手不够。”
“哎这不就巧了么,我家有个远房侄女,是个勤快的孩子,你看店里要不要考虑招她来做工。”
“那我得问问老板娘。”高白笑嘻嘻地回话,麻溜地收拾好桌子,转身把碗筷放到厨房边上的水缸里。
馄饨铺子多是上午的生意,这不过了午时,店里开始清静下来,高白和高明勤快的收拾桌椅碗筷,殷叔把准备好的午饭端上来。
四个人,一荤两素一汤。
“老板娘,今天又有客人问我为什么只有两种馅料了。”
“有的选择就不错了。”谁惯的他们在馄饨铺子点菜的坏毛病。
每天什么馅料,看老板娘的心情。
“那每种五百个呢?”
“来的早有的吃,来的晚就没的吃。”馄饨是定量的,卖完了就没有了。
高白:这家铺子没有被老板娘折腾关门也是个奇迹。
陈晓棉吃着吃着对着三个大男人皱了皱眉。
——
五月的晚上还不是很热,临安县城的街上却没有几个人。
远处,红楼(一家名叫红楼的青楼)的烛火闪烁着,间或传来女子的娇声细语,衬得四周格外凄清。
一个婆婆挑一个担子慢慢地走着,在街上像卖糖葫芦的人一样,喊着‘开脸了,开脸了’。
她走到婆婆面前站定。
婆婆没有放下担子,“姑娘,有事吗?”
“婆婆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找你开脸的呢?”
婆婆敛下眉目:“来我这开脸的都是即将出阁的女子,姑娘一看就不是。”
别的女子都是一脸欢喜和羞怯之色,她跟个没事人一样站着,看着就不像是要嫁人了。眼神清明气质清冷,说不定连心仪之人都没有。
“我有事想和婆婆商量。”
婆婆却不接她的话:“天色暗了,看着像是要下雨,今晚是没什么生意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婆婆一个人出来做红线开脸生意,有几种可能,一是家境贫寒生活所迫,二是躲避什么人……”
“这和你没有关系。”
“婆婆急着回去是有什么人在等着你吗?”
婆婆没回答,挑着担子往另一头走。
“如果我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有人等你的安居之所呢?”
“我不需要,我有自己的家,不需要换个地方住。”
“是因为独自一人时间久了,还是因为在等待什么人?”在婆婆不善的目光中,她不急不缓的说着:“担心离开了那个地方,等待的人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婆婆眼神暗了暗,“我有没有等待的人,与你无关。姑娘这般说话,不觉得有些失礼吗?”
“我承认我的言辞犀利了些,我向你道歉。不过婆婆,换个地方就有了新的开始,等待的时间久了,再等下去也未必会有结果,何必执着呢,给自己一个机会,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你等的人,会因着这个契机,兜兜转转来到你的面前。”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还有,你的话是真的多。”
她听了不恼也不放弃,就默默看着婆婆挑着担子消失在街道尽头。
“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忽悠人哪有这么容易。”陈晓棉撇嘴,暗叹出师不利。
却听轰隆一声,天色暗了下来,“快下雨了。”
然后神色一凛,朝着婆婆消失的街角走过去。
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贫民区,高白说过,那一带大多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巷子尽头,两扇斑驳的木门在风中轻晃,嘎吱嘎吱地在老宅空响,陈晓棉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感觉自己有闯空门的犯罪嫌疑。
许是天公作美,一阵风吹开了门,露出里面的真面貌。
刚才见到的婆婆正在收拾被风吹散的矮篱笆,顺着篱笆看过去是七零八落的菜圃。勉强说是菜,参差不齐的菜叶,一看主人就不是干农活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