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冰去世后,马敬功按照祖母的临终交代,将葬礼办的比较简单,将祖母与祖父一同安葬在海京府东部的高山之上。
李颖冰临终让马敬功给张崔杜田四家下发的诏书,在不久之后也发下了。对于获得了相当于特殊待遇的诏书,四家共同的感觉是荣恩,也觉得是对四家在当年赵怡燕之乱时候支持李颖冰的回报,但是却又感觉到一股凉风从身旁吹过,历史上获得特殊待遇的甚至免死待遇的功臣多了,然而最后普遍没有什么好下场。
杜长文作为左相,最为清楚了。当他那天谢恩的时候,就有些想拒绝,但其余三家都没有,他如果拒绝,会显得很不合群。
七月五日夜晚,杜长文在家看着诏书,长孙杜怀正、次孙杜怀义都恰好进来了。
杜怀正去年刚科甲及第,在宣文院任职。杜怀义则在宁阳军中任千总。
杜长文问孙子,说:“这诏书你怎么看?”
杜怀正:“亦喜亦忧啊。”
杜长文:“说说。”
杜怀正:“喜的方面不需多说,主要是忧虑的方面。”
杜长文:“接着说。”
杜怀正:“武朝赐予了开国功臣那么多铁券敕书,然而最后该杀还是杀了,所以诏书根本不足为凭。任何时候不过是君主手中一句话罢了。能给你,也能收回,所以没必要看的太重。”
杜怀义:“大哥所言甚是。”
杜长文:“你有什么想法。”
杜怀义:“京兆杜氏乃天下名门,在中土能延续九百年,我们杜家在晋国也延续了三百多年,根本不是靠的什么诏书,而是靠的实打实的功勋,靠的家风和声望。就说我们杜家,本来先祖杜航与高祖的关系是相对一般的,最早结亲的时候,杜家的关系是远不如张崔两家,后来有段时间还不如田家。而真正给我们杜家带来如今鼎盛的是太师杜定瑞,是靠着军功起家的。之后从杜定瑞以来,我们家族世代高门,祖父更是从枢相到右相再到左相都坐过,这种待遇也是少见的。所以为了我们家族长盛不衰,还是要有功勋,要注重尚武、勤俭的家风,要注重家国之念。另外孙儿建议祖父可带头主动缴回诏书,如果可以联系其他人家,他们如果不同意,则我们自己做。”
杜长文:“你怎么看呢?”
杜怀正:“我同意,二弟的意思很好。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我们不是匹夫,但是如今有个这东西在手,着实是烫手的山芋。而且会有不少人借此谋利,反而会害了我们全家数百口人啊。”
杜长文:“你们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家族有望了。”
七月剩下的时间里,杜长文确实主动与张鸿晖、崔浩柏、田德昌商议,询问他们的态度,然而这三人的态度肯定是大不相同的。田德昌是同意的,但是在七月二十五日,因病去世,年七十一岁,故而此事只能暂时放下了。张鸿晖的意见是随大流,如果其余三家有两家同意,他也同意,如果没有,他也咱不打算。而崔浩柏是不会同意的。崔浩林甚至私下说:“这三个老家伙,他们现在没事,圣眷正隆,为了向主上表忠心,我们此时如果放弃了,衰落的会更快。”
客观来说,崔家如今按实力已经成了四家之中最弱的,积累的财富这几年因为子弟无能和挥霍,已经流失很多了。而更为关键的是马敬功对崔家如今是很不喜欢的。如若不是李颖冰长寿,注意维持谨慎的平衡,崔家早被打翻在地了。而如今崔景休、李颖冰相继去世,崔家更是没有了主心骨和保护伞,好不容易有个诏书庇佑,求还求不得,又怎能主动放弃呢。
田德昌去世后,马敬功下令追赠为太保、中书右相。
这已经是破格追封了,按照田德昌生前的职位,是不可能的。很明显是因为他是马敬功的岳父所致。
而田德昌去世后,宣文院掌院大学士由其副手林修之接任。
见无法争取到其余三家的同意和一致行动,杜长文在和其余三家事先打了招呼后,于绍贤三十五年十月二十日主动上表请马敬功收回之前所赐诏书,同时让大姐杜思雨也从旁说话。称:
虽然先祖略有寸功,但如今臣年老体衰,子嗣无才无德,已经是德不配位,不应有如此荣恩。而为了激励子嗣能继续尽忠,更不应有诏书,否则会使其贪图享乐不思报国,恐贻害家国。为报效朝廷、为子嗣后代着想,请晋王收回所赐诏书。
同时杜思雨也给儿子说,杜氏一门荣膺过盛,为保后代还是收回去吧。
马敬功听了母亲的话,果断下令收回赐给杜长文的诏书,而内心对舅舅如此做是十分的高兴。
十一月二日,下令给杜长文加少师、开府仪同三司衔,并晋武威郡公。
杜长文辞让,马敬功不允,杜长文最后还是接受了封赐。
眼见杜长文虽然放弃了诏书,但却获得了巨大的殊荣,张鸿晖后悔了,他还是有些书生气了,没有杜长文的老练。张海涛此时让父亲有样学样,但是张鸿晖说:“糊涂,此时这样,明摆着是让人看笑话,说我不如他。只能是另外等时机了。”
田家本来是要跟着一起的,但是因为田德昌去世,就暂且放下了。但是见杜长文放弃后的待遇,田晨熙、田光熙兄弟决定不管了,他二人的资历、影响均无法与张鸿晖、杜长文相比,他不指望有什么别的荣恩,为的是与杜家共进退。
至少在现在,哪怕是为了田思婷在后宫中的位置,他也不能落后了。
十一月十五日,田晨熙几乎以和杜长文一样的理由请马敬功收回诏书。同时也请田思婷说话。
马敬功对田家还是挽留了一番,但是在十二月初还是同意了。
田晨熙不入仕,田光熙时任仪仗司副都指挥使,但是从绍贤三十二年来,都指挥使沈庆安已经是重病缠身,不过是挂名罢了,实际上已经是田光熙在主事。十二月十日,马敬功下令以田光熙正式实授为仪仗司都指挥使,杜长衡之子杜瑗度出任空缺的副都指挥使。
绍成元年二月二十日,从宁阳府传来急报,西巴斯鹰国不宣而战,派兵登陆了宁阳府正北部的海宁港以东地带,还同时向汉宁港发动了进攻。汉宁港方面凭借牢固的城防击退了敌军,但是海宁港以东地方地处平地,没有什么驻军,西巴斯鹰国登陆后,烧杀抢掠上千人,同时还不打算走,而是打算长久驻扎。更重要的西巴斯鹰国占据了宁阳府北部的安北岛和宁北岛,意图以此为前哨,随时阻遏宁阳府的出海之路。
这是自李颖冰去世后,对马敬功最大的考验。
马敬功当夜召集两府六部就此事紧急商议,右相沈宁宣因重病在身无法与会,所以真正的能影响马敬功的只有杜长文、张熊芳、王显复和张维行等少数人了。
参知政事兼工部正判张维行曾做过宁阳府知府,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他提出了一个办法,西攻东守。东部坚决死守汉宁港和海陵县一带,凭借那里的地形和完善的工事,问题是不大的。北部那几个小岛虽然失守了,但是要收回问题也不大,但前提必须是将西巴斯鹰国在海宁港一带的兵力全部消灭,一个不留,必须彻底打疼他们,才能让其死心。
对此,众人无异议。然而以宁阳府目前的兵力是不够的,谢元度虽然算是文武兼备,在宁阳府有威望,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必须派兵增援。
二月二十二日,马敬功下令以天威军护军将军何庭宽为安北将军,宁阳府知府谢元度、侍卫亲军总兵官赵华擎为左右副将军,徐惠佑、王飞柏为参军,统率左右亲军与宁阳军部分精锐北上,与宁阳府驻军一起反击。
此战跟随出征的还有韩思康、张维成以及杜怀义。
谢元度身为宁阳府知府,对自己地形和兵力及战斗力是有了解的。海陵县方面他曾经做过知县,加上那里城防和港口坚固,水师有战斗力,所以他是放心的,为此他调动了宁阳府东部驻军的一半以上兵力向海宁港以东的西巴斯鹰国屯扎地开进,目的是向堵住敌军继续南下或者东进以及西进的口子,而西部的侍卫亲军他是调不动的,等大军到来后再进行反击。
二月底,何庭宽的精兵抵达了宁阳府,赵华擎也奉命率精兵七千人来到了海宁港东部地带,此地地处东兴县、海陵县、昌宁州交界一带。
三月初,何庭宽以赵华擎为右翼,徐惠佑为左翼,他自率精兵为中路三路进攻,攻击西巴斯鹰国,虽然在野战中凭借兵力优势,击败了西巴斯鹰国主力两千余人,但是并未能全歼,还有千余人龟缩到了海口附近的名叫高家口的一个村庄。
他们原以为进攻一个村庄问题不大,然而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村庄名义上是一个村庄,但占地也数千亩,而且城防坚固。除了驻守的西巴斯鹰国少量千余人外,其余人虽说是汉人,但是却都是些海盗、奸商和匪盗之人,对官府十分仇恨,而对夷人却很友善。只有一个原因,他们被夷人收买了,而且时间不会太短。
强攻不下,只能是围困了。晋国以前对付这种仗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加围困,然而这一次失灵了。因为死守在这里的人都是死硬分子,无法釜底抽薪和招降,而此地背靠海口,西巴斯鹰国可凭借海上的相对优势来向此输送物资,所以短时间困不死。
另外在围困的这段时间里,何庭宽开始真正了解此地的情况。
此地名为高庄,地处海陵县西部。而附近还有四个村庄,名为吕庄、黄庄、康、安庄。包括高庄在内的五个庄原名为十口镇,是由十个大姓富户组成的镇,每家各有一个庄户,是各自村庄的保正,就是一个都保。但是这五年来,高家的实力越来越强,吞并了其余的钱、宁、周、程、魏五个庄户,实力极大增强。在这样的情况下,高庄的高占奎野心也急剧膨胀,希望将附近其余四个个庄户也一起吞并,如果得以吞并,则他家的田地就能达到五万多亩,管辖的佃户和人口就有万人,成为一方真正的大地主。
对此,知府谢元度是心知肚明,于绍贤三十二年底上奏将高庄西部的康庄、西南部的吕庄、南部的黄庄全部划入了西部的东兴县,以切断高庄继续吞并其余各庄的企图,并多次上奏希望剿灭高庄,然而高庄朝里有人,和崔家的关系极为密切,每次都被拦下。但也由此让高家开始加大与夷人的合作。
因其所在之地毗邻海口,故而方便走私。夷人从绍贤三十年尤其是三十三年后更是加大与高家的合作力度,通过高家所控制的海口滩涂地带走私,并兴建了货场仓库。夷人也出资帮助其建设城寨,并输送人口,乃至于提供兵器战马,并少量在此驻扎。几年下来,高庄虽然名义上只有五百多户人约三千多口人,但实际上隐匿的各种人群已经高达数万人,而且不少是海盗、奸商和匪盗之类的亡命徒,储存有大量粮食和物资,还有各种名马。号称有劲兵过万,良马三千。
在了解了具体的情况之下,何庭宽决议先继续围困,同时采纳谢元度的建议发动其余四庄的保正让他们踊跃出资捐粮捐丁,以协助官军征剿。而平日饱受欺辱的四庄保正也配合官军对高庄进行袭扰,或者烧毁高庄与之邻近地面上的粮仓,或者诱骗高庄附近的家丁和佃户等,几个月里也取得了不少的成效,进行了蚕食行动。同时集中训练了四庄壮丁共千人,并从府库给他们发放了铠甲、长枪、短刀各两千,弓弩五百张。
然而三个月里,进战还是非常缓慢,何庭宽非常恼火,加上他已经上了年纪,急火攻心之下身体吃不消,旧病复发,身体情况急剧恶化。
而在这三个月里,达拉尔派手下拉斯汀到海京府,以西巴斯鹰国东方总督府的名义向晋国提出了一系列要求,核心是晋国要将安北、宁北两岛作为西巴斯鹰国停靠船只的地方,同时在宁安府、宁阳府划出一块各千余亩地的地方给西巴斯鹰国作为停泊储存货物的地方,西巴斯鹰国愿意付租金,每年愿出银十万两租下南北两块地方。
只要晋国愿意,愿意立刻撤军。
对于这样的无理要求,马敬功断然拒绝,说:“我晋国汉家土地,每一寸都是先祖披荆斩棘而来,断不能尺寸给予夷狄。”
同时下令何庭宽可以便宜处置,必要时可以处死任何蛮夷。
六月七日,徐惠佑建议更改作战方略。
徐惠佑:“大帅,属下建议必须更改作战方略。”
何庭宽:“怎么变?”
徐惠佑:“敌军能够坚守,全靠海路接济。属下建议从宁阳府西部和汉宁港抽调水师先攻占宁安府北部的安北岛和宁北岛,还有东部的敌军远道而来中途必然有停泊的地方,而除了安北、宁北两道之外,就是东部的鬼灵岛。鬼灵岛目前尚在我手,所以安北、宁北两岛必须收复,否则耗时日久,难以攻下。只有收复了两地,才能切断其后勤供应线,然后以水师登陆其后方,形成对高家口的合围之势。”
谢元度:“属下也认为可行。”
何庭宽:“办法是好,但是这样有违方略,何况老夫作战不喜欢这样。这样吧,我再率弟兄们冲一次,如果不能,就用你的办法。”
徐惠佑还要说,被赵华擎制止了。他太了解何庭宽了,何庭宽是典型的猛将,决定了的事情不喜欢反驳。
经过三天精心准备后,六月十日,何庭宽亲率主力三千人和康、安两庄的壮丁二百人为前锋冲杀,王飞柏、赵华擎为左右两翼,徐惠佑接应后路,谢元度留守大营。王、赵两部也有黄、吕两庄的壮丁各二百人协助。
何庭宽这次是玩儿了命了,他不顾自己已经是古稀之年亲自带兵冲杀。当然他所率之兵都是精兵,是亡命徒,也是多年来按照徐惠佑的文明外在野蛮内在的办法所训练出来的精锐,战斗力十分之强悍。而此战在各种火器掩护下,晋军真是不要命了。确实也突破了很大,攻占了高家口城防的南部和西部,东部也打开了条口子。
在这样的危机时候,西巴斯鹰国的军队有些慌乱了,其主帅达拉尔没想到晋军还敢这么玩儿命,而高家口驻守的副帅是一个铁杆罕见,名叫高江奎,为人凶悍狡猾。他看到晋军如此汹涌,确实有些反常,但他敏感的发觉晋军主力是何庭宽所率的三千死士,其余两部都不弱,但是核心是何庭宽所部。为此他决定集中兵力消灭何庭宽,然后再行反击。
高江奎集结了自己手头所有的预备队共两千余人,又将北部的后备力量三千人调了过来,另外请求达拉尔火力增援,达拉尔同意。
这样高江奎就有五千人马,火力也不弱于晋军,与何庭宽部展开了厮杀。
何庭宽部虽然骁勇,但激战几个时辰,已经是强弩之末。
高江奎下令立即投入反击,然而他没想到强弩之末的晋军虽然攻势受阻,但是却还能死守,高江奎近乎绝望。不过此时他从远处发现了晋军前锋和后卫中间有一个较大的口子,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立即下令儿子高占峰亲率二百骑兵从中拦腰切断,然后消灭冲在前面的何庭宽。
高占峰这二百骑兵是高家私人武装的精锐,其战马、铠甲及兵器都是西巴斯鹰国赠送给他的,装备极其精良,战斗力极为凶悍。
高占峰很快从中将何庭宽部前后切断,而且何庭宽部多轻装步兵,不及骑兵机动性强,阵型被冲散,士兵近乎于混乱,几成溃军。
而后路将领是杜怀义,见阵型被冲散,他跃马而出,手起刀落杀了几名要逃跑的将士,这才稳住了阵型,然后迅速下令后撤到出发前的集结地。
这样何庭宽被陷入了最前面,高江奎大喜,下令全军反击,没多久就包围了何庭宽冲锋在前的不到五百人。
高江奎在远处看到了何庭宽,下令弓弩火炮齐发。
因为距离太近,敌军火力太强,何庭宽不幸中箭,已经奄奄一息。
在旁的韩思康见主帅何庭宽受重伤,立即下令全军撤退,张维成殿后。
韩思康、张维成率众人火速撤退,到返回大营的时候,何庭宽这五百余人精兵只剩下不到百人,而杜怀义撤回来的也只有千人。
返回大营后的何庭宽本来身受重伤,加上原有的旧伤和心理上的愤怒,已经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已经对谢元度、徐惠佑说:“我后悔不听诸位之言,以至此败,我无颜面对晋公。”
众人不断安慰他,宽慰他。
何庭宽让人将大印拿来,对谢元度说:“立即上报晋公,请重新择帅,你先署理军务,务必保,保住拿下来的阵,阵地。”
谢元度:“大帅,大帅。”
说罢,何庭宽因伤重去世,年七十一岁。
虽然此战何庭宽壮烈殉国了,但是还是有成效的。因为高江奎将兵力都集中在了何庭宽的正面上,王飞柏、赵华擎的左右两翼得以深入,并已经进抵高家口城池不到五里之地,南路虽然有所损失,但是也前进是十余里。
何庭宽殉国后,左副将军谢元度立即给马敬功上表。
马敬功六月十三日得知后,极为震惊。何庭宽是祖母时代一手提拔起来的猛将,虽然文化不高,但绝对忠勇。如今他的战死,让马敬功是非常伤心的。他当着杜长文的面说:“也是我误了他啊,他是猛将,冲锋陷阵可以,指挥一面也可以,作为主帅,他还是太莽撞了。”
当日下令追赠何庭宽为安北军节度使,天威军领军将军,谥忠武。
杜长文:“斯人已去,无法挽回,现在重要的是前线局势。”
马敬功:“你有何良策。”
杜长文:“沈宁宣重病,不然他最好。如今只能是让谢元度继续打。”
马敬功:“他能镇得住吗?”
杜长文:“他的才能可以,但是或许威望有限,可以让王显复或者张熊芳出任监军。”
马敬功:“他们和赵华擎同辈,谁也不服谁。舅父亲往一趟如何啊。”
杜长文没办法了,说:“那老臣自当前往。”
马敬功随即下令以左相杜长文为安北大将军,前往督战。
六月十九日,杜长文亲往宁阳府督战。
杜长文无论从哪方面都压得住阵脚,赵华擎也不得不服。
杜长文到任后,采纳了徐惠佑的建议。下令赵华擎督率南线兵马继续缓慢向前蚕食,以韩思康前往汉宁港率水师主力出海巡视鬼灵岛,然后迂回到宁阳府北部攻占安北岛和宁北岛,严令七月一日前必须向高家口地方进攻。同时以谢元度协助他处理日常军务。
此外,杜长文下令康、安、黄、吕四家的家丁保甲武装不必再协同官军进行正面作战,而是对高庄展开游击袭扰作战,以调动起积极性。四家保正大为高兴,立即动员各家的家丁武装开始疯狂向高庄进攻。
六月二十一日,韩思康奉命来到了汉宁港,暂时接管水师,并于次日率水师出发,二十三日巡视了鬼灵岛。
二十六日首先抵达安北岛附近,这里只有少量西巴斯鹰国的人驻守,很快就登陆并消灭了。
次日出发攻打宁北岛,宁北岛难度较大。与西巴斯鹰国水师激战了约半个时辰,击沉两艘,逃走一艘,俘虏夷人和汉奸百余人,顺利攻占了宁北岛。
这些俘虏全部被韩思康屠杀,算是为何庭宽报仇。
在宁北岛整修两日并留下百余人镇守后,三十日,韩思康率水师战船十余艘向南出发。
这是韩思康自归顺后第一次掌握水师兵权,也是重操旧业。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海盗了,而是官军。
三十日夜,韩思康率军悄悄登陆了高家口北部,达拉尔和高江奎措不及防,连忙增兵北部。
而东西两线和南线的晋军很快看到北部已经有了行动,按照杜长文预先的命令,立即投入全面进攻。
达拉尔、高江奎陷入了被合围的状态,城池已经难以久守。
杜长文让士兵打出为何庭宽报仇的旗号,下令将士不顾一切冲杀。
很快,到次日下午,在晋军火炮、投石机、重型弓弩的掩护下,晋军攻破了高家口的城池。达拉尔被击毙,高江奎、高占峰父子等几名主要头目被俘虏,敌军被斩杀上千人,其余被俘虏者数百人。
对于这些俘虏,杜长文下令一个不留全部诛杀,而且还有黑人及少量西巴斯鹰国的人。对于为何要一体诛杀,杜长文的解释是这些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另外恐其身上携带瘟疫,必须全部诛杀,同时将尸体全部焚烧。
至于高家口城池,赵华擎建议焚毁,谢元度建议保留并重新修缮,作为扼守的要害,并由官军驻守,杜长文同意。
攻占高家口后,杜长文下令将高家口城池内部所言的文书文牍等也全部带回海京府。因为被攻占的过快,高家父子还来不及销毁城内的所有文书、文牍等,故而全部都被官军给没收了。
高家口城池附近被攻破后,官军也缴获颇丰。高家口城池附近有大小粮仓数十座,共缴获了粮食约二十万石,银钱约五十万两贯,还有冷热兵器三千多件,另外还有马一千多匹,其余漠北、西域乃至欧洋巴洲的良马就达三百多匹。
这些粮食大部分充入官库,而马匹全部运回海京府。
而其余吕、康、黄、安四家庄户也有收获,四家共夺得高家人口各数百人,粮食总计五六万石,银钱十余万两贯。
七月十日,杜长文下令各军渐次撤军,并将高江奎、高占峰父子带回海京府严刑审讯。
十八日,杜长文等人返回了海京府,高江奎父子也一同押回。
返回海京府后,杜长文令手下从俘虏的马匹中精选了绝对的优等良马十匹,进献给马敬功。
其中高江奎、高占峰父子所骑乘的战马乃西巴斯鹰国所产的的异域良马,全身雪白,高五尺一寸,别说是海山洲,就是西域良马也少见这么高的尺寸,可日行千里。
马敬功对这些马匹很喜欢,然而只留下了五匹,自己两匹,儿子三匹。
其余的全部嘉奖有功将士,同时下令从其余良马中再精选一定的数量,给给杜长文、谢元度、赵华擎和立功的韩思康、张维成、徐惠佑、杜怀义也各五匹,以奖励其战功。
众人都辞谢,马敬功说:“马匹于我不过一玩物罢了,我留下一两匹即可,而于你们尤其是战将来说,乃是第二生命。”
十九日,马敬功下令刑部、仪仗司审讯高江奎父子。
同时下令以韩思康、张维成晋为正五品都司;
以徐惠佑为天威军护军将军;
以杜怀义为殿前军正六品佥事,其余将领更有封赏。
至于对高家口战后的处置,决定高家的田地可以由其余人家瓜分,但是海口滩涂地带和高家口城池的精华地带,由官军分出五百余人来驻守,避免再度成为一个高家口式的地方武装。
对于高江奎、高占峰父子的审讯从七月十九日开始持续了一个月。
刚开始,仪仗司都指挥使田光熙和刑部正判李行之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谋逆通敌案,但是审了快一个月的时候,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高江奎、高占峰父子是土生土长的海山洲宁阳府人,在高家口一带经营了数十年,对海陵、东兴、昌宁的历任知县、知州几乎都有孝敬。而且自海宁港开放以后,利用特殊位置与西巴斯鹰国等外夷是打的十分火热。而为了解决高家口人口相对较少的问题,西巴斯鹰国从别的地方掠夺人口充实到这里,使得高家口由原来一个只有两千余人的地方成为了万户大镇,也成了一个躲避关税的海山洲北部走私之地。
除此之外,高家父子还供认这二十年来的宁阳府地方官,除了沈宁宣、谢元度外,其余的官吏大多都拿过他们的孝敬。而且尤其以崔浩柏最多,崔浩柏在任海陵知县五年时间里,总计收受了高家孝敬的价值共十五万两。另外通过崔浩柏还给身为侍御史的崔浩林孝敬了西洋美女十人,还有兵刃、自鸣钟等,崔家也通过高家口向外走私各种物品,从中赚取了不少。除了崔家外,李、裴、范等家也有涉及,但是数额不大。
田光熙、李行之估计到肯定会牵扯到一批官员,但是没想到牵扯到了崔家,而且为数不少。另外从缴获的高家的文书、文牍里也发现了高家与夷人联系的信件等,很明显,高家口已经成为了海山洲北部汉人勾结蛮夷走私以及作乱的一个根据地,而且距离海宁港是近在咫尺,可以说是灯下黑的道理,这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此外,还发现了崔家崔浩柏、崔浩林与高家密谋,两家希望相互合作,以高家口为大本营,逐渐向周围扩张,形成一个新的走私基地,还是武装走私基地。
因为事情弄大了,田光熙、李行之二人必须要上报马敬功了。
八月二十五日,二人将具体情况和相关的供词及案卷等全部呈递到了马敬功的手中。
马敬功看了并听了他们的上报后,十分愤怒。
对于崔家可能牵涉到其中,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崔家在宁阳府尤其是东部地带是相当有势力的,但是崔家被卷进如此之深,而且这已经是涉嫌谋逆了,他还是没有准备的。
而这一个多月里,崔家崔浩柏、崔浩林兄弟对高家父子被抓,犹如是热锅上的蚂蚁,二人果断下令将宁阳府一带的非法不当经营的财产全部转移或者直接就地销毁,如果可以低价卖给其余商家。然而崔家家大业大,尤其是在宁阳府的家产,总计高达数百万,根本不是一个月之内就能转移的了的。
马敬功知道此事后,密令宁阳府知府谢元度秘密派人查抄与高家有关的所有官吏并进行审讯,对崔家尤其重要,而且要极为注意保密。
九月一日,谢元度接到命令后就开始行动,他三日亲自带兵到海陵县查抄了崔家在此的大本营清河山庄。
谢元度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清河山庄几乎是一片狼藉了。可知大部分财产已经被转移或者销毁。虽然崔家已经转移和销毁了很多,但是一个月根本无法全部转移。在这里仍然查抄出非法所得的赃款共十八万两,另蓄养姬妾百余人,私藏弓弩两千张、火枪一百五十支,另有被烧毁但却依稀可见的与西巴斯鹰国总督府通信的信件等。
虽然财产等可以转让,文书可以销毁,但因为清河山庄是一个名为山庄但实际上类似一个小城,这里供养着上万人。从抓捕的一般人口中得知,崔家在七月底到八月中旬的半个月里,几乎是彻夜通明,大车不断往外拉东西,或者运往外地,或者运往港口。另外据山庄内的仆役交代,崔家以清河山庄为据点,已经蚕食了周围许多民田。更重要的是利用自己的特殊关系从宁林别墅盗窃东西进行倒卖。
在对清河山庄查抄之后,谢元度顺势带兵去了一趟宁林别墅,发现这里确实如崔家仆役所言,许多原有的珍贵物品都已经消失一空。而且外围的山场也被崔家所占据。
可以说,崔家的势力遍及宁阳府,但核心是海陵县,海陵县七分之一的田地与崔家有关,不是崔家直接经营的就是间接控制的。这还仅仅是在海陵县,义安县、昌宁州、东兴县尚且不说,还有其余地方和南洋属地。
九月十五日,谢元度将宁阳府一带对海陵县的查抄情况如实上报王府和中书省。
据统计,崔家在宁阳府一带总计查抄出非法所得受贿的现银二十五万两,各种珍玩古董价值三十万两,另蓄养姬妾二百人,私藏各种兵器共五千件,倒卖盗卖宁林别墅王室财产价值十三万,侵占民田、山场共五万亩,另还私自铸造铜钱约十余万贯。
这只是谢元度在宁阳府查出来的,而已经销毁转移的会更多。
马敬功见状大怒,下令仪仗司副都指挥使王飞柏派兵向将海京府的崔家包围起来,严禁任何人外出。同时下令免去崔浩林的侍御史,同时免去崔浩柏世袭的宁安伯之爵位,并将二人押入大牢审问。
除此之外马敬功下令对海山洲其余各地的崔家开始进行彻底的清查。
马敬功特意下令对海山洲的崔家是进行清查,而不是抄家。并派马建洵前往专门督促,避免案件扩大化,伤及无辜。
这还是晋国自高祖以来第一次对顶级勋贵家庭的在任官员进行彻底的清查,并将其下狱,因此很快震动了晋国的所有勋贵富商大族和官场。
崔浩林、崔浩柏兄弟被关押到仪仗司的大牢中后,倒是很平静。
无论是刑部的训问,还是内事厅,还是仪仗司的训问,他们全都沉默以对,而且因为毕竟身份特殊,没有命令,任何衙门都无法也不敢对其用刑。
清查崔家的事情,马建洵重点前往了宁安府。到十二月中旬基本清查完毕,通远州问题不大,这个相对贫瘠的地方,崔家的势力一般不涉及那里。重点是宁安府。
另外这这几个月里,为崔家求情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崔辰颖通过马建强向马敬功求情,并通过张祎澜向田思婷、杜思雨和杜家人求情,希望从轻发落崔家。
这短时间里,杜思雨、田思婷、柳瑜靖、张祎澜、马建强、马建勋等都不停地见马敬功,希望马敬功能念在崔家往日功劳上能够网开一面。
马敬功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说等马建勋从宁安府回来之后再说,算是一个托词罢了。
十一月十八日,中书右相兼枢密使沈宁宣因病去世,年七十岁。
马敬功闻讯极为悲伤,下令追赠为中书令、开府仪同三司,太傅,安海军节度使,谥号文忠。
沈宁宣去世后,枢密使一职由侍卫亲军总兵官赵华擎直接出任,侍卫亲军总兵官由柳仲阳出任。
而中书右相一职暂时悬空,没有合适的人选,中书省一时间由杜长文一人独相。
对宁安府的彻查持续了快三个月,共查出崔家在宁安府有田地七万五千亩,各种商铺店面等三十余家,另有崔家控制的书院、作坊等共六家,总计价值在一百七十万两左右。
这当然不是崔家在宁安府的全部资产,事先肯定转移了不少,但估计宁安府崔家资产应该在三百万左右。另外据崔家在宁安府的总管事人崔浩明(崔庆维之子崔永昭的曾孙)交代,崔家的产业是按地来经营,每一个府有一个专门的管事人经营。而崔家各地产业中,宁阳府最大最多,宁安府次之,海京府和通远州最少。而南洋属地中,永晋府最多,铭英府次之,其余地方较少。
十二月二十日,马建洵返回了海京府向马敬功上报情况。
马建洵:“据儿臣的调查,崔家自崔昆泽之子崔旭鹏后子嗣众多,而且日渐遍布晋国每个地方,但日后核心成员实际上是崔安邦、崔华南一系,而崔华南一系中崔庆维官最大,故而现在各地掌权的全是崔庆维的后裔。而崔庆维的后裔中,崔永泰、崔永刚、崔永昭三强并立。崔永刚的后代大多在南洋经营,多以田产和部分商贸为主,已经是自成一体了。而宁阳府的是崔永泰一系为主,宁安府一带是崔永昭后裔为主。而几家的风格又各不相同。据崔浩明交代,南洋属地的崔家因为天高皇帝远,虽然也有一些不法行迹,但是整体比较安稳。宁安府的崔永昭后裔多以商贸、文教为主,巧取豪夺的较少。唯独宁阳府一带崔永泰后裔尤其是崔景休的这两个儿子恃强凌弱,做事非常过火。即便是崔家人也对其有所不满。”
马敬功:“对此你有什么打算。”
马建洵:“儿臣建议分而治之,不能将所有崔家后裔一棍子打死,那样风险太高了,另外如果崔家全部垮台,且不说会有许多冤魂,另外崔家各地产业田地必将陷入被其余家族所瓜分的地步,会让其他大族得利。”
马敬功:“你直接说怎么办?”
马建洵:“对崔浩林、崔浩柏兄弟二人严惩,对二人直属的宁阳府一带家产全部充公或者分发,但是对其余地方的可以酌情从宽处置。”
马敬功:“好,那下来善后的事情就你去办吧,包括对崔浩林兄弟的处置,也由你来办吧。”
马建洵:“儿臣遵命。”
十二月二十五日,马建洵首先请命将高江奎、高占峰父子处决,抄家灭族,得到了同意。
二十六日,高江奎、高占峰父子被处决,其余有关的高家匪首全部以谋逆的罪名被处决。
高江奎父子被杀后,无异于崔浩林、崔浩柏涉嫌走私谋逆的罪名的证人被掐断了,也意味着可能要大事化小了。
从绍成二年正月初六日开始,马建洵和李行之、田光熙对崔家兄弟进行审讯,二人依然是闭口不言任何事情。
正月底,中书省根据马敬功的意思将东昌府知府潘福恩调任为兴京府府尹,以兴京府府尹林福昌调任为吏部副判,以保宁行省平章政事范思奇调任为参知政事,以谢元度出任为保宁行省平章政事,以海京府尹庾光星升任户部副判,以杜瑗康调任海京府府尹,以宫苑府副使李睿远出任御史中丞,接替范柏淳,以赵汉烈出任侍御史。
针对这些有些人并非科举出身的人的调动,尤其是武举出生是谢元度调任一省封疆大吏,礼部正判潘世厚和宣文院掌院大学士林修之有不满,认为一省的封疆大吏应该以教化为主,宜用文官而且首用科举之人才,而非武将出身的人。
对此,马敬功说:“科举之人自当任用,然而用人应不拘一格。科举不是一直就有的,在我晋国更非一直就有的。况三代而还,至于汉晋,人材辈出,无所谓之考试,无所谓之正途,无所谓之文武,无所谓之科目,故上马杀贼,下马草檄,不乏其材也。”
杜长文顺着马敬功说:“精于文者往往自命清高,勇于力者也因为考试而自甘鄙俗。各位都是饱读诗书人之人,每见历代开创,多重武功,故文臣有不侯之制;及天下晏安,又修文偃武,致有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之叹,这并非是什么好事,而是两者皆失。”
马建洵方面的审讯一直进展不大,马建洵的耐心是有限的,但是不愿意动刑,马建洵将所有的崔浩林、崔浩柏兄弟的各种罪证让他们看,他们不说话,但是也没有否认,事实上是默认了。
二月初,马敬功直接下令崔浩林、崔浩柏于三月流放到兰翁岛妥善安置,两家财产一律充公,崔成融仍居于崔浩柏府中。
这几个月里,崔浩林、崔浩柏兄弟也在反思自己多年来的所作所为,有些悔恨,但是如今也是追悔莫及了。而他们不说话则是最好的办法,一旦开口,极有可能会引发更大的事端。
宁阳府及海山洲其余各地崔家财产,如有违律者全部超没,未有违律者如数发还。
就这样,因高家口之战而牵连出来的崔家大案就这样落下了帷幕,颇有些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正如马建洵所说,动一个崔家容易,将晋国全部的崔家超没也不过是一句话,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会让其余勋贵大族也胆战心惊,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是如此了。而且对其余的崔家子弟也保全了,事实上是将崔浩林、崔浩柏兄弟的事情作为个案来处理,并没有动整个崔家。
二月十日,崔浩林、崔浩柏兄弟被特许与崔成融见面。
崔浩柏:“我们兄弟有今日此祸,也算是咎由自取了,父亲的预言全部应验了,也怪我们啊。我们不说话,是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保住家族。你以后务必小心谨慎,有事情多和你妹妹商议,让你儿子更要勤俭。我们这一系败了,但家族还是有希望的。”
崔成融:“儿子记下了。”
三月初,崔浩林、崔浩柏兄弟踏上了被流放兰翁岛之路,而自他们流放开始,这次由西巴斯鹰国入侵而引发的崔家走私大案也由此最终落下了帷幕,崔家虽未衰败,却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也给了其余大族以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