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雨桐见他如此,也不再坚持,正好也需要回家梳洗一下,换一身衣服。
刚出电梯,就看见大概有二十几人从外面拥入大厅,安保上前询问,他们自称是供货商,要见林总,今天收不到款就不走了。
安保自然在之前就已经得到指示,回复说林总不在,一面试图将他们劝走,谁知越劝,这群人气焰越是高涨起来,直接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说林总肯定在公司,就是不愿见他们,他们就在这等着,等不到林总誓不罢休。
安保急得一脑门汗。
肖雨桐招呼安保过来,问了一下情况,原来这些人不是头一回来闹了,前几天就闹过一次,现在还断了原材料。
肖雨桐想了想,跟安保说:“你去把领头的两个人叫到会议室来。”
片刻,两个中年男人走进了大厅最里面的安保部会议室。
肖雨桐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们隔三差五地这么组团过来闹,不是想结清货款,倒是想把锦泰逼上绝路。”
一个瘦高个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说:“你这个大帽子扣下来,我们可受不起啊。咱们锦泰这么大的企业,总不至于我这一百来万的货款都拿不出吧。”
肖雨桐抬眼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锦泰去年销量五十亿,一百来万的货款确实不算什么,可要钱的商户不止你们两家,外面就有二十多家,且还不算那些小一些的散户。
锦泰目前的状况想来你们很清楚,资金确实有周转上的困难,但是如果你们按既定的结款方式来,到了月底,货款自然打到你们账上。可是现在时间还未到,你们这样跑来闹,还断了我们的货,影响我们的生意,对你们也是得不偿失。”
瘦高个苦着脸说:“可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传言说锦泰账上没钱,我再继续送货,那不是越陷越深嘛。我的钱都压在货上,若是到时间回不了款,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该怎么办呢。”
肖雨桐的目光扫过旁边未说话的矮胖男人,嘴角微勾:“可是这么多商户,要全部结清,起码得是几千万的现金。这样吧,我先给你们两家结一半的货款,剩下的到了结款日准时结清。
看得出来,外面那些人都听你们的,你们跟他们好好沟通一下,不要步步紧逼,结款日期还按照以前的来。只要锦泰一直做下去,大家皆大欢喜,锦泰要真的被你们逼的停产了,各位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锦泰的状况两人心知肚明,锦泰和圣奥作为竞争对手,两家不相上下,免不了开始打价格战,后来又有锦荣横空出世,更是目标明确,咬着锦泰不放,前后夹击之下,又有关于锦泰资金链断裂的流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因前段时间刚发生过几起企业老板跑路,厂房和设备全部拍卖支付工人的工资,供货商的货款没有着落,只能自认倒霉。所以现在供货商们都风声鹤唳,哪家企业一有风吹草动,便整装待发,随时准备以最快速度冲上门去,把那些剩余的材料拉回来,最大程度减少损失。
危机之下,他们不过是想给锦泰施压,早点结清货款,并不想把锦泰逼到绝路上。
对于肖雨桐的提议,两个男人立马表示了赞同。
肖雨桐把他们的账单各清理出一半,一家四十多万,一家五十多万,她收好账单,说:“两位先带着人回去,一会我会把款打到你们账上。”
矮胖男人忍不住问道:“请问您是?”
肖雨桐说:“我是林总助理,放心,这事我自会去和财务交代。”
两人欢喜地出去了,一群人在大堂商量了一阵子,就一起离去了。
年轻的安保看到肖雨桐出来,目光中充满了钦佩,恭敬地说道:“肖经理,你可真行,这群人真的太难缠了,偏是我倒霉,每次我当值都遇到他们。”
“估计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来闹了,今天的事别跟上面说,更别提我,就说是你劝住了他们,明白吗?”
“虽然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我听您的!”帅气的小伙子挠挠脑袋,露出憨厚朴实的笑容。
肖雨桐坐上公交车,掏出手机,查看了自己的全部财产,除了给母亲预留的治病的钱,还剩一百零五万,加上自己上个月的工资,刚刚够支付那两笔货款。只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房子就泡汤了。现在房价飞涨,再要凑齐买房子的钱,就不知要努力多少年了。
自己一定是疯了,那是自己全部的积蓄呀!
她为自己刚刚的冲动懊悔起来,这样做是对是错?此时她心头又浮现出林苏尧那颓然的样子,内心天人交战。
要帮他吗?她和他本就毫无瓜葛,她有什么义务做这些?她这几年辛辛苦苦存这些钱容易吗?况且区区一百万对一个那么大的企业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不帮他吗?可是在她最难的时候,是他母亲拉了她一把,无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母亲得救了。况且,他是她唯一爱过的人,她不能对他的艰难处境无动于衷。哪怕到最后她并没能改变什么, 但至少她尽力了,没有遗憾了。
她想,其实租房也挺好的,可以跟小妮和秦越做邻居。
肖雨桐收拾了一些日用品,拎着一个保温饭盒,往母亲的病房走去,她熬了鸡肉小米粥,母亲胃不好,吃点粥易消化。
医院里依旧拥挤不堪,人来人往,这世上所有的行业,都有可能遭遇各种危机,面临残酷的寒冬,唯独医院,永远门庭若市。
母亲的病房虚掩着门,肖雨桐刚伸出手去,就听见房内一个声音说:“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了。”是母亲的声音。
“敏敏,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苦了。”
这声音好熟悉,肖雨桐没来由地心跳加快,一种不好的预感陇上心头。她缩回了推门的手,探头往里张望,母亲靠着床头坐着,脸扭向一边,满脸泪水,旁边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老顾。
“你当年忍得下心抛下我们,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现在又何苦出来相见……”母亲颤声说。
“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门被狠狠地推开,撞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房里的两人同时看过来。
肖雨桐站在门口,身形清瘦,看似平静无波,却目光凌厉,浑身散发着一种彻骨的寒意。
“老顾,你在这里干什么?”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很轻很轻,似乎怕惊醒了沉睡的梦境。
老顾脸色骤变。他慢慢站起来,轻轻喊了一声:“丫头……”
她将手里的东西狠狠砸到地上,冲他叫喊道:“不要叫我,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出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丫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苦吗?一点都不,我们没有做过有损道德和良心的事,不亏心,每天吃得好睡的香,我们过得很好。”
“丫头,是我错了,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接受。在我内心,无数次地祈求你们原谅,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
“说完了吗?说完了请马上离开。”
肖雨桐昂首走进房里,像一个女战士,大义凛然,无懈可击。
床头的柜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包装精美价格不菲。
“这些是你拿来的?你送这些来干什么?忏悔吗?你以为这些破东西就能抵消你的罪过吗?我们不稀罕!”肖雨桐冲到窗前,推开窗户,把那些礼品盒统统丢了下去。
肖敏的泪更加汹涌地流下来,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老顾伸出手,停在半空,又缩了回来。无力的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肖雨桐扔完了东西,狠狠地说:“还不走?等着我赶你吗?”
“丫头……”老顾哽咽着,又转身对肖敏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老顾颓然离去。
肖雨桐狠狠甩上门,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滚落。
“小桐……”肖敏不忍心,她自己心里都是一团乱麻,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我出去走走。”肖雨桐抹了一把脸,丢下一句话就冲出门去。
她上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往前开,司机茫然地开出老远,当第三次问她到底要去哪儿的时候,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愿去想,只得无力地说:“去锦安河边吧”。
出租车停在寂静的锦安河边,此时的锦安河出奇地安静,河水在昏暗路灯的照耀下闪着诡异的光芒,像忧伤的盈盈欲滴的眼泪。晚风轻轻吹着,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风干她被泪水打湿的脸庞。
小时候,她无数次地渴望见到父亲,她在心里勾勒父亲的样子,想象见到父亲时自己要说的话。
后来慢慢长大,每当面对生活的艰辛和残酷,对父亲的失望就变成了怨恨。她设想过很多次相遇的场景,准备了无数的对白,甚至演练过相遇时的表情和眼神,她要让他知道她的失望,她的仇恨,她的永远不原谅。
很多时候,她更像一个在暗夜中独行的人,要独自蹚过沼泽,走过荒漠,破冰斩棘……当她步履蹒跚地走过这一路上的艰难之后,父亲两个字就变得毫无意义。可是当她已经不抱任何幻想,甚至忘记了他始终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他却突然出现了。
多年里无数次的彩排终于派上了用场,可她依然懊恼自己表现不够好,没有让那个人伤到痛彻心扉。
她在河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在一条石凳上坐下。一罐接着一罐倒进胃里,苦涩从舌尖蔓延至全身,一如这二十多年的辛酸和委屈。
一个男人在旁边看了她一阵,便走过来坐到她身旁:“美女,什么事这么难过啊?失恋了吧?”
她低垂着头,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在想心事。男人挪到离她更近一些,接着手臂伸过来搭在她肩上:“没事,没了那颗歪脖树,还有一大片森林。跟哥说说,哥来开解开解你。”
话音刚落,男人就被人从背后奇袭一脚,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