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次，她们又来找杜鹃出去玩。看着她们跟打鸡血似的兴奋，一路说说笑笑，满脸是牙，李黑眼愤恨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就砸在阿莲的脑门上。
只听她“哎哟”一声。
李黑眼吓得拔腿就跑。杜鹃大概追了几步，就听到巫婆阿莲说：“算了，走啦，时间来不及了。”
“看我回头怎么收拾这个死丫头！”杜鹃的声音，“你没事吧？”
“还好，擦破一点皮而已。”
竟然就操破一点皮？该死的！
李黑眼暗忖，下次得再狠一些。既不带着我，你们就谁也别想走！
除此之外，但凡杜鹃闲暇时总像是无处可去的样子。因为每每见着她的身影总是出现在二楼的窗台上，一言不发。
有时日光将她的脸渡上一层淡淡的金黄，有时她又隐藏在灰暗里。
李黑眼总觉得她是在沉思，像是永远有想不完的事情。她不明白大人世界里的事怎么那么复杂，复杂到好久好久都得在思考。今天到明天再到明天的明天。一直绵延不断。
但不管怎样，看到杜鹃高挺鼻梁所带来的美妙侧颜时，李黑眼总觉得她像一个仙女。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是仙女，为什么平日里总是对她大吼大叫呢？
不过也有意外的时候。
杜鹃发现李黑眼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有些久了。只听她说，“你过来。”
李黑眼右手大拇指拉着左手的食指耷拉在肚脐处，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了。
其实，她不想过去，害怕杜鹃因为上次砸破巫婆阿莲的脑门而教训她。但又不敢不过去，因为如果这样，杜鹃一样会因自己无视她的话，而再次大吼大叫，最终仍旧免不了一顿挨打。
杜鹃见她有些忸怩，就索性拉着她到跟前，用手掌拍了拍窗台，示意她坐上去。
李黑眼想起上次，她想把自己推下去，那眼神，那场景，现在回想，依旧忍不住打个大幅度的哆嗦。
好半晌，她还是站着不动。
杜鹃像是意识到什么，嘴角轻柔一笑，“放心吧，有我呢。”
听到这话，李黑眼这才抬起头来异样地看着她，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看见杜鹃的脸就像一朵绽开的水芙蓉，透着粉红的光晕，若魑魅魍魉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反正在那一刻，她是信杜鹃的。
于是，她就毫无顾忌地坐上去了。
“丫头，听故事吗？”
听故事？她要讲故事给自己听？从来没有过的，她今个怎么了？难道她开始在乎自己了？就像若梦瑶姥姥讲故事给若梦瑶听那般？甚至连上次砸破巫婆阿莲脑门的事也一笔勾销了？
李黑眼欣喜若狂，却不敢表露无遗，生怕过分溢于言表只会扯碎了杜鹃的兴致，遂只是极度用力得点点头。
————
从前，有个年轻勇敢的女孩，她和她的家人住在离大海不远的小村庄里。她的母亲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和父亲相依为命。
没事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来到海边，坐在沙滩上看海。
她听说那里有风和日丽，也有惊涛骇浪。神秘的百慕大三角真有那么神奇吗？为什么鲸鱼会集体自杀？既能在空气的海洋里生存，又能在海洋的空气里活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长的和人类一样吗？
女孩一直想要出海去证实人们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决定等她毕业的时候，她就去。而且，她想一个人去。
有个女巫知道了她的想法，这个女巫不是别人，而是她的远房亲戚。突然有一天，她出现在女孩家里，告诉她：“你要想知道一切的话，就应该现在去，而且应该让一个男人陪你去。”
她问：“为什么呢？”
女巫回答：“那里太危险了。”
“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我就生活在那里。我对那里的一切了如指掌。而且，每个人的最终归宿也就是那里。要出发的话，就应该趁年轻，趁现在。年轻是任何一切的本钱。你得好好利用这点本钱，做你要做的事。”
“那为啥一定要男人陪我去？”
“因为男人的力气大一些。他们的皮肤是用石头做成的，比起女人用水做的皮肤来说，更经受得住风吹雨打浪扑日晒。他会全程为你保驾护航。”
“那太残忍了。”女孩觉得无法想象，“就算是石头，也会滴水石穿，不是吗？”
女巫解释：“只有经历了大海的残忍，才会领略到它的奥妙和美。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么？”
“可如此的话，等同我得拉一个人陪我受苦。我何德何能？”
“当然，你也是会被海神考验的。只不过有人愿意同你分担，才会减轻你的痛苦，才会走得更远些，终究到达彼岸。”
“那谁愿意与我分担呢？”女孩相信了，因为女巫也算是她的亲人，虽然彼此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她开始有些动摇。原本她是打算等学业结束后再启程的。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派一个人来这里与你相会。我想，以你的美貌，他会同意的。”女巫说完就消失了。
第二天，女巫真的带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年岁比她大一些，长的有些丑，具体也说不出怎么个丑法，反正平淡无奇的五官聚集在他脸上就让人看着不那么顺眼不那么顺心。
女孩拒绝与他同往。她不喜欢他。
无论女巫怎么说服她，她都拒绝了那个男人。因为她改变了心意。
等学业结束时，自己一个人出发。
可在她快19岁那一年，她的父亲生了一场大病，要花很多钱。
女巫趁机又来唆使她：“海的那边不但可以替你找到真相，还能赚取更多的钱，为你父亲看病。如果不及时治疗，你父亲很快就会死的。到时你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即便有我，但毕竟不同于父母。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这一点。”
为了父亲，她终于决定放弃学业。但仍旧只愿一个人前往。
女巫给男人通风报信。
男人很快便前来找她，突然跪下来请求：“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我已对你倾心。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不然我回到女巫那的话，会被活活饿死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孩不明所以。
“这里的人们，出海是早晚的事情。因为我长得丑，而我天生又被赋予热爱美貌之痞性，注定只能与美貌女子一同前往。女巫费劲力气才帮我找到你。
你有美丽的容颜，娇弱的皮肤，而我又有一身高大强壮的身躯。如果我能物尽其用，就会免受活活饿死之苦。我们一定会配合得天衣无缝，即便你现在不爱我，但我们至少各取所需，本就是天作之合，海神定会眷顾我们的。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何况，你父亲的病情，你怎么可以再等呢？更不可孤身前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不好吗？我发誓，在这途中，直到终点，我对你是真心的。求你大慈大悲，带上我吧。”
后来，女孩就答应了。她总是那么心软。他们就这样一起出海了。
起初的日子，总是风和日丽，天空蓝的纯粹，云朵白的透彻，海面泛着金色的碎银子。微波慢悠悠地荡漾，仿佛一对情侣在耳鬓厮磨，温柔地低声絮语。
日久生情。
在安静的日子里，他们相爱了。
不久，女孩就生出一个可爱的娃儿。这样的日子延续了一段时间。可是好景不长，海上的波浪开始变大，愤怒地拍打着岩石，海鸥紧张地到处乱窜。
天空的乌云早已吞噬了太阳，越压越低，黑暗之中狂风掀起巨浪，嘶吼着把他们的船推向浪尖，之后又雷霆大怒甩出老远。
船漏水了。
女孩将在这强烈动荡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娃儿用薄棉毯包裹着背在身上，立刻找来堵漏的工具迅速地补好缺口，接着又用水盆将水一次次往外倒。
他们的船并不大，但她依旧庆幸船体没有遭遇更大的破坏。否则的话，她不确信自己还能如此镇定。
但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已经不镇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