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气爽,杨柳枝头莺鸣鸟啭,正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雪恨别一早推开门,就看见丁一心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三匹快马在此等候,他忽然不得不佩服神秘培养人的手段,不过仅七年时间,就能把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训练成干练非凡的高手。
要知光鲜的背后,通常伴随着非人的折磨和付出。
想到这里,他看着丁一心的目光也不禁多了几分敬重,神秘固然懂得如何训练一个人,但丁一心所下定的决心与经受的那些磨难,更是令人加以敬佩。
雪恨别朝他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只听丁一心道:“原本该给雪公子与李少侠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的,只是我们赶时间,早一点回到扬州,二位也安全些。还有主子身边……”
话未说完,雪恨别已抬手打断他,笑道:“我也想尽快回去,这样很好。”
他当然听得出来丁一心话里的私心——他想早些回到扬州,回到神秘身边。凭神秘的武功当然没有人能对她怎样,但丁一心却对神秘日思夜想。过去几年里,他们从未分开过三天以上,此行若非要确保雪恨别万无一失的回到扬州,神秘本也可以派出其他人接应,但她只信任丁一心。
丁一心拱手道:“多谢雪公子,请二位上马吧!”
南荒多崎岖山路,并不好走,但大道也不至于太难走。
马蹄飞踏,掀起一阵尘土飞扬。
两旁的丛林中不时发出阵阵诡异的声响,“沙沙”“沙沙”。这虽然很像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却又不像。这诡异的声音很有规律,每过一会儿,就一定会响几声。
雪恨别与丁一心当然已经注意到这一点,面上不动神色,眼神左右来回瞟动,耳朵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精明几分。
声音的主人并没有要现身打算,似乎只是想要一路跟着他们,吓他一下。他们走到哪里,这声音就跟到哪里,若是放慢速度,竟也就跟着慢下来,若是加速,自然也跟着变快。雪恨别心中一惊,暗叫不妙,暗自揣摩着这声音究竟是什么——难道是轻功?
思来想去,发现这想法也挺合理。但若是轻功,当今江湖之上,又有谁的轻功如此登峰造极、且追踪这两位绝世高手毫不费力的?
传闻无香门的高手各个精通用毒、善制暗器,但最厉害的,还是他们那一身轻功绝技——踏水。在很多人看来难以做到的水上自如行走,对于他们之中很多人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但无香门避世已久,现如今已很少在江湖活动,况且雪恨别与第二楼无仇无怨,至于李拔剑更是不可能招惹他们,想来这人必不会是无香门之人。
那么江湖上还剩下几个,金延烈,樊若,阮浓香,神秘。金延烈与神秘当然是不可能的,若是此二人,他们又何须畏畏缩缩,躲躲藏藏?至于樊若,她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亲自出马只为了对付一个雪恨别。
——但是阮浓香……
想到这里,雪恨别心中一股恨意上涌,巴不得大声叫喊令这人快快现身好决一生死,这样躲躲藏藏算什么?但他并没有这么做,除了阮浓香,也许玄星楼的人也来了,也许他们已经设好重重埋伏,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正午。
烈阳正盛,照在人身上如同火焰灼烧着他们的脊背,地面隐隐约约好像冒起了灰烟,也不知那是幻觉还是真的已经热到这种程度。衣背已被汗水浸湿得不成样子,他们几人的模样就像是刚在大海里浸泡过一般,狼狈又疲累。
前面终于有片竹林绿荫,雪恨别打算在那修整片刻,不仅仅是人需要休息,要知道在这种条件下,马比人更需要休息。
那阵“沙沙”跟着他们的规律声音并没有因此消失,从一个时辰之前这声音就一直跟着他们,饶是细心如丁一心,也不禁要怀疑是否是自己太多疑多虑,或许这不过是一种难以解释的自然现象?
但无论是人是鬼,他们已决定在前面那片竹林解决干净!
“就在这里休息吧!”
正说着,雪恨别已拉住缰绳缓缓勒住马停下。
丁一心与李拔剑应了一声,随即下马。
走入密林,果然凉快舒爽不少,雪恨别眼望四方,只见四下只有纷扬飘下的竹叶,人影就是连半个也不见。
那阵沙沙的声音,也忽然间消失了。
——难道这是幻觉?
李拔剑道:“雪大哥,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雪恨别与丁一心心中一惊,异口同声道:“你也听见了?”
丁一心道:“你们都听见了?”
雪恨别道:“不错,这声音如影随形,就像怨灵一样阴魂不散。”
李拔剑点头道:“是啊,一路跟着我们,实在是瘆得慌。”
丁一心看向雪恨别,问道:“雪公子可有想法?”
雪恨别皱眉叹道:“也许是阮浓香,玄星楼不会放过我的,他们处心积虑杀光我身边的人,让我背负莫须有的杀债,就是为了要我消失在这世上。”
丁一心道:“但若是她,不会跟我们这么久,早在刚才她就会动手了。”
雪恨别淡淡笑道:“你永远也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的,也许她这么做只不过为了要捉弄我,她当初不就演了这么久的戏?”
正放松喘一口气,在一棵竹子前欲要坐下,狂风骤起,卷起漫天竹叶,霎时一股强大的杀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天灵盖一热,雪恨别立刻往头顶瞧去,只见方才那如轻羽般柔软的竹叶在这一刻倏然一下变成了尖利的飞镖只射三人头顶。
不及多想,拔刀!
出鞘!
刀光一闪,千万飞叶霎时粉碎如尘埃,竹林一片氤氲缭绕。
紧接着这阵氤氲之中飞出六个人六把利器,忽然一下子朝雪恨别杀去,快、狠、辣!他们仿佛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好像一开始就知道只要自己的武器对准雪恨别,就再无生还的可能。但他们并不怕死,眼里甚至散发着一种神圣的光芒,好像已将死亡看成是一种荣耀,这未免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剑已出鞘,丁一心的剑!
霎时风云变幻,阴阳割昏晓!
只因这把剑的名字就叫做昏晓之剑!
未等那六人跃出烟云迷障,丁一心已借着轻功掠了进去,忽闻呃啊几声,雾气散去,那几人已成尸体。
雪恨别大声道:“阮浓香!莫要再装神弄鬼,你要与我决一生死,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出来!”
然而无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风声和沙沙的树叶响。
“阮浓香!出来!”
“你出来啊!”
雪恨别朝四周大喊着,但无论他多声嘶力竭,仍旧无人应答。
难道真不是她?
那么除了她,还会是谁?还能有谁有如此绝妙的轻功?
哈哈哈!
哈哈哈——
未消停片刻,四方忽然又一阵空灵诡异的笑声响起。
“也许这正是那人!”
雪恨别握紧刀,戒备地死死盯着四方,随时准备应战。
叶如雨般唰唰落下。
正在这迷乱之间,只见二人自天缓缓飞下,好似仙人一般。
雪恨别当然认得,左边那个女人不是韶露又是谁?但至于右边……
二人着地时,周围已有一股力量将他们围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圈弓箭手已拉弓举箭,箭在弦上!还有一群白面带刀精锐。
只听韶露身旁那人彬彬有礼道:“雪公子未曾见过在下,在下沈仲秋,玄星八神之一,位列西神。”
韶露笑道:“小女子韶露,位列东神。不过,你们应该已经见过我了。”
雪恨别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观望四方,人群之中并没有阮浓香的身影,就连半根毛都没见到!
不知这是在庆幸,还是有些失望?
李拔剑一看见韶露,即刻指着她惊呼大叫:“你你你,我见过你!”
韶露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我们才算是正是交手。”接着又瞟了一眼雪恨别,调笑道:“北神不在这里,怎么雪公子好像很失望?”
雪恨别淡淡道:“确实很失望,若她在这里,我会杀了她报仇!”
丁一心已握紧剑,上前一步喝道:“雪公子不必与他们多说,抽刀应战吧!”
话既出,剑也出。
大战一触即发!
这竹林之间,阵阵剑光,昏晓挥舞之间,竟真似昼夜交替般,剑势如虹,磅礴大气。
韶露已出手。
刀。
短刀。
刀不在力,在巧。
通常来说,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拼力气本就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韶露再明白这道理不过,因此她刀刀如绵绵,却又招招挫命门!
雪恨别当然不会干等着。
他的刀早已挥出。
“厌胜一旦见光,也一定要见血。”
正在他身影微动这一刻,四面八方的箭雨已如狂浪般向他们涌来。
命悬一线!
李拔剑大喝一声,随即扯下外衫,迎着箭雨借着风力又将箭甩回四方。
沈仲秋已拔剑!
剑朝雪恨别飞来。
“铛!”
剑尖迎上刀身,雪恨别忽右腿横扫而过,沈仲秋一跃后退,剑擦着雪恨别的刀身划过,擦出一道狠戾的火花。
就在这顷刻间,千变万化。
雪恨别忽而转身,杀向四方。
这猝不及防的一举,谁也未曾料到。白面人立刻抬剑防御,但等他们看见雪恨别时,忽然也意识到自己没了呼吸。
只在刚才那刀光闪动的一瞬!
所有白面人都已死光。
好快!好猛!
此刻的竹林就好像是一片乱葬岗。
雪恨别的脸上已溅满血迹,野兽般的凶光狠狠盯着二人。
丁一心皱紧眉头,只想速战速决。
李拔剑已在一旁坐下休整,他才见好转的伤口缓缓渗出了鲜血。
沈仲秋道:“雪公子好功夫!”
韶露:“神秘楼主身边也是能人众多!”
丁一心道:“你们跟了我们那么久不动手,就是为了等我们走入这片竹林休息,在我们最放松最没警惕的时候动手?”
沈仲秋点点头:“若然如此,我们一路上跟着你们又怎会故意让你们发现?”
雪恨别冷哼道:“那只因你们的轻功不够好!”
韶露笑道:“但我们也总不会愚蠢到让你们发现疑点。”
雪恨别道:“那是为了让我们感到诡异害怕,从而削减我们的勇气?”
韶露道:“这法子对常人有用,但对你们这种老手来说却是半点用都没有。”
雪恨别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被这两人玩的团团转。在这二人现身之前,他不仅猜不到他们是谁,更想不出他们发出这阵诡异声响的目的为何?
雪恨别问道:“那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韶露冷艳一笑,道:“戏弄你。”
沈仲秋道:“杀你!”
“杀”字刚出,银光一闪,只见二人刀剑合璧,韶露的刀,沈仲秋的剑忽然直直朝雪恨别刺去。
来势汹汹,迅然猛烈。
就在上一秒他们还有声有色地戏弄着对方,下一刻立马挥刀举剑。
好突然的举动。
但对于雪恨别来说却毫不意外,他早已熟知这种套路。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多多少少都不会败得太惨。
雪恨别低身闪过,后滑几步稳住身形。丁一心回过神来,掠地飞起,翻身刺剑而出,下一刻,敌人的刀与剑都同时落到了他剑上。雪恨别即刻赶来,刀光一闪,忽听一声轰鸣,周围四棵竹子忽然倒了下来。
三人一眨眼,沈仲秋与韶露已转身要逃。
雪恨别握刀而起,双脚点地借力飞出,欲上前追赶。只是这两人果然窜的比老鼠还快,只咻一下,立刻遁出老远。但也在那最后一刻,雪恨别挥刀向前砍去,刀光随之斩下,霎时只见地裂开一条大缝,前方传来一声惨叫,远远望去,沈仲秋已捂着自己的右手逃得更远。
雪恨别这时才回转身去,看见丁一心在为李拔剑重新包扎伤口,他收刀走过去,低声道:“抱歉,拖累你们了。”
李拔剑笑着道:“跟着雪大哥就是最开心的事,这不算拖累。”
丁一心也道:“玄星楼迟早也是第二楼的死敌。”
雪恨别道:“不过,我刚才那一刀已击中了沈仲秋的右手,相信他就算不残,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再也动武不得,除非他会左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