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道行,太浅!”怪卵周身亮起数十道黑印,与这优美的地方格格不入,所有的雪花在触碰到这些黑印后全都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唐东看出来了,两人实力确实差异巨大,这怪卵许是哪里来的老祖在此涅槃,他狠狠地抓紧了春笋,就往外逃。
春笋一言不发,跟了上来,她纠结不已,本以为可以好好说,但眼下唐东似乎过于偏执了,他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谁知他们刚向外逃出十步,就快接触到绿草边缘时,一道从未有过的结界却突然出现,他使劲地撞在了结界光幕上。
明明只轻轻一撞,唐东却感觉好似五脏翻江,他变得气血不稳,而且还摆脱不了这种虚弱。
出路,出路在哪里!
怪卵似乎行动不便,就待在那块神异的石柱上,他又传音出来了。
“小子,我收她为徒,你走。”它觉得自己已经给足面子了,要放在以前,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根本不足以让他放在眼里,现在它在做甚么,在征求他的同意!
“你休想!”唐东怒骂到,“你浑身散发邪气,我怎会送她入虎口!”
怪卵也怒了,它从前想得到的,还就没有得不到的,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几次三番地羞辱他,孰不可忍!
“我只是通知你,再不走,就留下尸身!”怪卵身上又爆发了几百道黑印,天空突然阴气重重,万物如幻,草原转瞬变成沙土,满地的妖物全化为邪气飘上,天空中一枚巨大的邪眼兀地睁开,里面黑光流转,风云变幻。
唐东的雾花瞳都快裂开了,也看不出这到底是甚么诡术,他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无边无际的危机,若他再不放手,真的就要死在这天穹邪光之下了!
他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这怪卵,他知道春笋一定是在这里得到了甚么奇遇,也许这真的是她的机缘也说不定,但是,唐东不允。
他绝不允许有人会让他们两个分离,谁也不行!
唐东的眼中冰霜流动,两朵莲花胀开,将整个人都包裹其中,他仰头直视着天空中那只恐怖的邪眼,手上再次用力攥紧了春笋的手。
春笋见到他这个动作,浑身都在发抖,不停地挣扎着,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怪卵是认真的,那邪眼中的黑光一落,唐东必死无疑!
她打一开始就不是这么想的,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
唐东看到了她哇哇地哭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甚么,但是天上威光太盛,地上风声太紧,他听不清。
“你别说话,我不会放手的。”唐东的眼神异常坚定,他已经放开了身形,根本无惧天上威胁,他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要带走她,先杀了我。
“你死了,我怎么办!”春笋大哭,死命挣扎,想将他扑开,唐东的手腕子却扣得像死结一般禁固。
“我死了,你跟他走。”唐东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每一个毛孔都在说着同样一句话。
“要带走她,先杀了我!”
怪卵没发一言,似乎已经认定这个年轻人是要跟它对着干了,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虽然新徒弟要受些丧夫的委屈,但他相信时间能冲淡一切。
天空中的邪眼已经汇聚起一大批妖物的邪气,黑光射下,如同一道通天之柱!
唐东毫无畏惧,他手上感受着春笋传来的温度,耳边是她的呼喊和风的嘈杂,他闭上了眼睛。
轰!
天摇地动,灭世之光。
唐东被黑光笼罩,不知死活。
春笋嚎啕,她的手突然被松开了,就欲一起钻进黑光之中,怪卵却打出三道黑印控住了她的身子,不让她再有动作。
就在这关键时刻,唐东眼里的冰莲忽然变得漆黑如墨,大朽锈剑突然从他的手上自主漂浮了起来。
“这是多少年后了。”
唐东的声音变得恐怖至极,如同地狱最深处的恶鬼哭泣,他一手捏住黑光之柱,掰断一截塞进嘴里咔吧咔吧地咀嚼了起来。
春笋一下子被吓呆了,她止住了哭势,愣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唐东。
“敢问阁下是……”怪卵明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下,它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背后还有这种靠山,居然能够吞食它的灭世魔光!
“你不配问我姓名。”唐东现在的状态十分诡异,仿佛是被甚么东西附身,他根本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而怪卵迟疑了一下后却又欣喜起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显是被他的同类附身,它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您是……魔尊?”
唐东不予回答,淡然开口:“放他们走。”
“好,但我有个条件。”
“你不配与我谈条件。”
“……”怪卵无语,它到底造了甚么孽,要被这样压着说话,但眼前这人的实力明显不是它可以揣测的,万一真的惹怒了他,谁也不敢保证他真的只是一道灵魂。
怪卵重修两世,若不是懂得知难而退,怎可能活这么久。
它只得作罢。
附身唐东的其实是大朽剑的剑灵,但这剑灵极其特殊,从前被称作大朽剑鬼,现在因为已经流落各地,无人知道大朽剑鬼是否还活着。
大朽剑鬼不可能放任唐东去死,他还没有理由死。
唐东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他知道刚才发生了甚么,脑海中似乎又多了些东西,很模糊,他终于真正地知道了,这把剑还活着,他要拯救它。
但眼下危机还没有解除,唐东严阵以待,再一次抓上了春笋的手。
这一次春笋甚么也没说了,她决定全心全意地听从唐东安排,她也不想与他分离,只是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事是自己做的,心里想的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纠结由此而生。
怪卵不死心,说道:“我能彻底治愈她的心疾!”
“我也可以!”唐东坚定道,他相信自己遍历神洲,终有一天能够解春笋心疾,不需要一个邪道中人信口胡诌。
“呵呵。”伴随着一阵隆隆之音,地裂似乎正在慢慢合上,怪卵重新回到了地下。
周围的光幕已经消失了,唐东和春笋一同都感到有些怅然若失,他们所失之物并不相同,这片沙漠太过干燥,让人有些烦闷。
他们一步往外迈出,身后传来了最后一道声音。
“你会害死她。”
唐东停了一下,他低沉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两人前行了一千里,一路上都没有话说,唐东在想怎么开口提问,春笋也在想怎么开口解释。
“你不想与我同走了,是吗。”思前想后,唐东直接放出了灵魂提问,没有一丝水平和风度。
春笋也讶异于他居然会这么问,一股委屈忽然涌上心头,她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对唐东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跟在他身后哪也不敢去的呢?
她以前来去无踪,像一只自在的兔子,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总有一个依靠,她很幸福,身边有喜欢的人,身后有爱她的爹娘,她想怎么做都没人拦着,她比天上的鹰鹫还自由,比水里的鱼儿还自由,她是大小姐,过着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如今的春笋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失去了灵动,失去了曾经和唐东在一起的快乐,她费尽心机地对自己说,到了北俱芦洲就会好起来的。
是唐东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也是他给她带来了太多的痛苦。
“你是秦国命星,是你带来的战争,是你让我沉沦,可是现在我爹死了,我娘她是个贱人……我成了孤儿,全都是因为你!”春笋咬破了嘴唇,一点殷红流下,她的眼眶通红通红,泪水根本憋不住。
“你在怪我。”唐东的心口发堵,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全都是为了她,而她却反过来说是他的错,唐东不能接受,他感觉大脑颤抖,如芒在背。
春笋再也受不住这种异样的氛围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俩一次架也没吵过,如今这究竟是怎么了呢,漫天黄沙掠过,她哇的一声扑进了唐东的怀里。
“我现在就是个累赘!”无边的风沙掩盖了她的嚎啕大哭,“我不是想摆脱你,是想让你摆脱我!你还不明白吗!”
“我……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这样想。”唐东哽咽地轻拍春笋的脊背,他何时将她当成过累赘看待,他根本不会这么想,他为春笋做了这么多,到底是谁还不明白?
“我一点也派不上用场,我就是个累赘!我真的想在这里一死了之。”
唐东明白她是在说气话,便任由她胡闹拍打,心下默默承受。
“我刚才差点害死你。”很久之后,春笋停止了啜泣,她叹息道,“要是你死了,我怎么会独活呢,我根本不会去做它的徒弟,我也会自杀的。”
“我相信它。”
春笋惊讶,问道:“你刚刚不是还……”
“前提是我死了。”唐东拍了拍春笋的脑袋,两人再次上路了,“快走吧,北俱芦洲还在等着我们呢。”
春笋本来想不通自己到底怎么了,听到他这句话却突然对生活重新燃起了热情,是的,北俱芦洲在等着他们呢。
众生都在努力活着,怎么唯独她悲怏厌世,这么一句充满希望的话语让她暂且放下了所有的不愉快,春笋露出了一个仿佛已经身在其中的微笑。
唐东看见她的笑容,顿时就陶醉在了其中。
人有念想,脚下就是通天大道,每向前走一步都是如踩祥瑞。
——————分割线——————
“二十万年过去,今日依然求死不能。”
“快了,还有七日,你看,天覆飘来了。”
——瑶光·青帝遗山·首剑·奚命与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