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看的是一串比鹌鹑蛋还大的手串。
“这么好的料子，不车珠子可惜了。”
“那是啊。”
“嗯，谢谢啊，我先再去转转。”
走不远，他不得不做了几个深呼吸，他都快笑缺氧了。
“阿相？”
“我说的是反话。”
等他缓过劲来，跟小祈解释到：
“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做越大，仿佛体现自己的财大气粗。过去用料都很仔细的，开采的东西不容易。”
“一般好料子，尤其是大而完整的好料子，都是可以做大摆件的，或者雕个佛像什么的，都是价格能翻个几十倍的，因为大块完整的太难得了，稍稍小点的小摆件，或者手把件，手镯玉佩扳指什么的，只有是很小很小的碎料子，才会做珠子。所以过去的珠子一般不会很大，也不见得大小那么齐整，都是按料子形状大小做的。尤其是翡翠，真有这么大个的料子，如果去切珠子反正也说不清楚是谁傻。”
别说下往前再走两个摊子他就看到了第三个摊子上看到了比刚刚的珠子还大的蜜蜡。
“这你都不用怀疑，这东西纯老，上哪找去，焊的，站焊的，你看看这绣。”
“这都老东西，纯老东西，糖的，这个聊的。”
“……”
他路过在小祈耳边低地哼了声。
“说出花来，它也是上周的。”
一个摊子上摆满了稀奇古怪造型的玉器。
他拿起一样红色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的石像。
“大爷，这什么朝代的啊？”
大爷东西有点多，他猛一拿出来，大爷也有点蒙。
“这，这……”半天大爷也没说出来。
“这东西，大概出土于考古专家看了也懵的年代。”
所以他微笑着替大爷把这话给接上了。
这斧子做的，真像是个斧子。
“大爷，这什么年代的。”
“不知道，听人说的，出土八千年吧。”
“大爷这多钱。”
“八千吧。”
“有点高，大爷我兜里钱不多了，零零碎碎能凑个二十，大爷您看成吗？”
“八十，你拿去。”
“大爷我再看看吧。”
大爷一摆手，他就走了。
离远了，他还一直笑。
“我国文明源远流长五千年，好家伙，这玩意能出土八千年，这都不是国宝级的了，这是上古神器，很有可能是给盘古开天辟地用的。”
看小祈似乎有点当真，他笑了笑。
“逗大爷开心的，好歹大爷的斧子，看起来还挺是个斧子的。”
那边有人亮了一嗓子。
他们看过去，那边是个角落。
有个摊主伸了个懒腰，然后喊了一声，举起摊上的一个青花碗，大声招呼。
“这一看不就是清乾隆时期的青花大碗。”
旁边有一位也端着一个形状特异的壶跟着和。
“这一看就是清乾隆年间的夜壶啊。”
周围一圈人笑。
小祈趁机拽着他袖子，小声问他：“阿相什么是夜壶，真的是乾隆年间的吗？”
“额，夜壶是古代男士晚上起夜，嘘嘘用的，你看那个口的尺寸，有它不用出屋子，尤其冬天常用。”
“这两位摊主是在闹着玩呢，清乾隆时期是个梗，因为一提青花瓷盘，比较出名的是就清乾隆时期的青花。”
“哦哦，哈哈…”
他揉揉看起来才刚刚体会到这种快乐的小祈。
“玩好古玩得学好历史。”
“嗯嗯。”
小祈开始双眼冒出兴奋的小光光，好像学好历史就能来这里淘到好宝贝，就能发大财了的小财迷样。
他笑着接着揉揉小家伙的头。
“不是学好历史就能捡漏的哦，但是…”
继续揉揉小祈的小脑袋。
“可以少交学费。”
“历史呢，是用来懂的，不是用来背的。是记住经验的。”
他打算以后好好给他家小祈科个普。
“学好历史，小祈会懂很多，人生多更多一些感悟。”
“小祈想学，阿相可以教小祈吗？一直教小祈吗？”
“嗯。”
“说定了哦。”
小祈忽然伸出小手指，要跟他拉勾勾。
“好。”
他伸手跟小祈勾了起来。
他不知道小祈现在是有多激动。
阿相答应要教他，要一直教他。
这真是太好了。
前面摊位有几件金光闪闪的，他扫了一眼就提前跟小祈说没有真的，然后带着小祈去看。
走过去之后，跟小祈说道。
“金子很亮的，尤其这种黄金马，这样的造像摆件，有一阵子很流行，就是黄铜镀的，甚至还可能是铁镀色的。”
因为这一行懂规矩的都不会当着摊主面说真假好坏，最多说一句看不准，所以他的解释是每次都等着走过去了，才告诉小祈。
他们又走过一个摆了很多黄灿灿东西的摊子，过去之前他也是淡淡地摇摇头。
“还有像这种。你看摊子上任何的东西都是露着摆的，单单这几件，你看到了没，它是被放在塑料袋子里的，或者用塑料盒子罩起来的，为什么呢，因为怕它掉色，怕它氧化。摸几下就掉色。”
“还有这一种比较亮的金色是铜镍合金。”
“说完了金子，说银。”
“就比方这种银锭子，发灰的，就比如这个，它就是含铅的，铜镍合金带点铅。”
“看这种大钱，做得像冤大头的，这种合金的东西，发灰发黄发乌，没有金属光泽。”
“这种镯子，挺沉的是锡的。”
“这个形状这种一个细长的椭圆形，横着放着，中间上下被都被咬了两个半圆，这种型，其实过去是没有的。它应该仿得是束腰型，宋代的多见，是从古代织机的胜，就是那种缠线板演化来的。金的叫金铤，银的叫银铤，都是古代货币的一种。”
“像这个银扳指，这银色白就很假白，白中泛着一点黄，这种黄就好像橘子皮轻轻蹭过的黄色。这个也是镍合金。”
“这一种银锭，是叫白铜，锌白铜，也是铜和锌镍合金。白铜很轻，你上手就知道了。”
“对，前面那种铮亮铮亮的大金链子，就是黄铜电镀的色。”
“反正这样什么都有可能，但最不可能是真金白银做的。”
“足金足银的都不需要标，只有心虚的才标。”
小家伙一边点头，一边端着小本本跟着他走做笔记。
他笑着补充。
“铜本身是黄色，随着他加入的由多到少，颜色由红黄往青白方向变化。”
“等小祈有时间学了化学就会发现，你可以合成出很多的有趣的东西，像魔法一样。”
“你也可以做出这些所谓的金子银子的。”
“哇哦，学课本可以做这些吗？”
“可以的。”
“相反古代真金白银的，有些甚至讲究财不外露，或者因为要躲避乱世，会给你包上，比如金佛像，做成泥佛像，这倒是有可能才是真佛的。”
“我想起来了，好像见过有人做过实验，把这种东西加热，锡的话加热到200度，会变成斜方晶体，称为斜方锡，掰开之后，可以见到很明显的这样的结构。”
“所以这种很多其实不能叫假货，勉强可以说是现代工艺仿品吧。”
“还有一些东西。”
他走到前面的一个摊位，指示着一个小碗。
“这个是有点年头的。”
那是三只长的懵头懵脑的有长得有点随意蓝青花的小蝙蝠，碗的颜色有点发灰。
走开之后他继续说，“就是工太简单了，不值多少钱，也没什么太大收藏价值。这在当年基本上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存世量大，也不是多精巧的东西。”
“还有这种。”
他指着不远处的几个扣在一起的小青花碗。
“也是有个几十年的喜字碗了，也算是青花，但没什么收藏价值。”
“怎么说呢，就跟我上小学时候用的铅笔摆这里一样，你要说他一点价值没有也不对，它还能用，你要说有啥收藏，可能顶多是个情怀，它可能跟你小时候用过的一样，但别人用的不是这种的，也不想买，觉得新买的铅笔比这好看，还便宜。所以这种可以算属于怀旧品，它还有点使用价值，但不属于收藏品，不会容易流通，也没升值价值。”
附近有几家都是卖瓷器的，看着一个比一个年代久远，看着一个比一个更像青花。
小祈拉拉他的袖子，小声问他。
“那阿相阿相，那些瓷器，盘子碗啊什么的，是真的吗？”
“瓷器啊。”
他笑着揉搓着小祈的头，“小祈，看知道拍卖行吗？”
“听过！好贵好贵的！好几百，不对好几千万一个大盘子！”
“所以喽，如果这要都是真的，那么这些东西拿去拍卖少说也得值个几百个亿吧，是你的话，你会把它放在地摊上卖吗？”
“那都，都是假的？”
“也不能那么说，只能说存在争议。东西都是真的，瓷器真的是瓷器，只不过百分之九十八，都是现代工艺品。”
比如他手里这个落款就出现了经典落款：微波炉适用。
他跟小祈相视一笑。
走着走着，小祈忽然耳朵动了动。
“阿相，那边，那边还有卖象牙的？”小祈偷偷地告诉他，然后有点紧张地问，“要不要举报？”
“小祈也知道象牙不能卖？”
小祈很认真地点点头。
“大象很聪明，大象很可爱，我们要爱护大象！”
小家伙觉悟挺高的。
“嗯，象牙是不能卖，因为大象是受保护的动物，那个摊主说的是猛犸象牙，是一种化石。猛犸象存在于冰河时期，距今至少一万年前，现在早已灭绝了。”
“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拿起一个扫了一眼，然后带着小祈离开。
“……而且对方卖的，根本也不是真的猛犸象牙。是赛璐璐，一种硝化塑料，老塑料，比现在的普通塑料有质感。”
“特点大概是纹路僵化重复，如果放大了看会更明显。”
下面这摊子上也是几件黄黄的东西，离开之后他才告诉小祈。
“那些很黄的是仿蜜蜡，是树脂合成的。”
“还有些，说是蜜蜡 ，是用真蜜蜡的粉末或者碎块高温压制的，也会有荧光反应，能唬住不少人，等看到我再告诉你。”
旁边那哥们十分钟之前在看那个东西，十分钟之后还在那里看。
哥们你放下吧，你手上拿得那东西都不一定比的你手上戴那块电子表老。
他无奈地摇头。
看他摇头，小祈小声询问他。
“这个不能打扰别人生意，而且这种摊上，东西一般就算要价很贵，成交价也不会那么高，稍稍教点学费，是好事，会让人更清醒。”
“给小祈讲个故事吧。”
“早年间有个小伙挺懂行，年轻也没走过江湖，初出茅庐。那个东西他看出来是仿的，就当场仗义直言了， 结果他以为受骗上当的那个大叔和摊主其实一伙，在巷子未当场就被人按那一顿打，那时候比较乱，没人敢管，差一点就没命了。”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小祈很担心地问。
“后来，后来他被人救了，救他的人是我的师傅，也是你的师祖，我的功夫就是跟他学的。”
“哇哦。 ”
“好好练功夫吧，小祈。”
“嗯嗯。”
“虽然那个人被救了，但是当时还是留下了一些暗伤的，所以不管怎么说，这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在别人交易的时候，不能直接跟买货的人说是假货的。而且钱货两讫之后，更不能过来再找了。”
“嗯嗯。”
“散摊真的是很考验眼力的地方，捡漏还是吃药，除了运气就是本事。”
“阿相在这里也打过眼吗？”
他笑了笑。
“当然。”
找了地方，他坐下来给小祈讲。
“我也吃过药，不然人总会有些时候总是盲目自信的。”
“我小时候买过一个手串，那是我十岁的生日，我想给妈妈买个特别的东西做礼物，我在这边的摊位上看到过很好看的手串，那一串子是深粉色的很漂亮透亮的，点缀了翠绿的小叶子，摊主告诉我是碧玺，我甚至回去翻过书，也特意去了书店查， 我真的以为那是碧玺，把零钱都交了出去，结果换回来的那个手链，并不是什么碧玺，而是串老琉璃珠子。”
“那个姑且也算是有年头东西，虽然不是宝石，也确实很漂亮的，妈妈很喜欢，她很高兴，一直一直都戴在手上……”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直到那场车祸，母亲的手腕还带着那串手链。
因为她说过，她会一直戴着的，那是她最骄傲的儿子送给她的礼物，她要骄傲的戴一辈子。
无法形容，他看到白布下那截伸出的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手链时，他的崩溃。
就像放心不下他，母亲忽然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头。
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他，都是他的错，她最骄傲的孩子，害了她，害了他们……
小祈慌乱又心疼地看到阿相如此悲伤无助地哭泣。
如果知道会触动阿相的心事，他就不会这么问的，这辈子都不会问的。他刚刚只是想了解阿相有没有不擅长的，他去学习，他也想给阿相讲故事，讲好多好多故事。
他只能靠在阿相身边，然后他抱住了阿相，想用这种方式告诉阿相，他会待在阿相身边的，他会好好守着阿相的。
五分钟后，阿相终于停下哭泣，在某个瞬间闭上眼睛。
“阿相！！！”
小祈一下就慌了，“阿相，阿相你醒醒，阿相！！！”
半分钟后，好像程序归零，重启，阿相再次睁开眼，眼睛里的悲伤消失。
“阿相？”
“嗯。”
阿相有些莫名地，擦掉眼泪，继续讲。
“这件事，我确实记了很久。”
小祈有点担心阿相，但是没有贸然打断他，看阿相似乎没有其他异常，才把心暂时先放下。
“另一次，十多年前的时候，我对水晶挺感兴趣的，在这个摊子上，我看到过一种很漂亮的水晶。”
“但是这种水晶，我之前没见过，飘着很漂亮的金沙，那人说是金沙水晶，珠子很大，带在手上很霸气，那阵子我是小有点收获，在地摊上，确实捡了过一些小漏，不勉有点得意，人有点飘。”
“当时我开始有过犹豫，但是那个价格确实很心动。砍到了不过几百的价格。在我想拿下那东西的时候，有几个老人围在我身边，借过来看看，然后就说看不准，看不准，这水晶啊，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头脑热，盲目自信，就买了下来。”
他把手伸进兜里。
“现在想想，当初那几位老人，应该是好心想要善意地去提醒我，可惜我那时候太年少气盛，被蒙了眼。”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大概珠子直径大约18毫米，那么大的珠子手串。
“哇。”
小祈惊讶地戴上那个手串，好大，确实好霸气，也真的还挺酷的。
“这个就是那个手串？”
“嗯，怎么样，很唬人吧。”
“嗯嗯，阿相不说的话，小祈很难相信这不是真水晶。”
“不是水晶，钢化玻璃，所以硬度是够的。”
“阿相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越看越不对，时间长了，有一天看到了个钢化玻璃的茶几，忽然就明白的。”
“那阿相也是很厉害的。”
“呵～”他都吃药了，还叫厉害，“怎么讲？”
“阿相，买过多少件？”
“大概百十件是有的。”
“所以啊，阿相是很厉害的。百密一疏，误差是在所难免的，阿相看过的东西都数以亿计了，而收到手里的百十件东西里也许才有那么一件不是很对的的东西，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而且阿相当年是在咨询那么不发达的年代，就能做的这么好，很厉害了。知道之后，就调整心态也是很厉害了。”
“小祈还从阿相的故事里知道了，人要活到老学到老，与时俱进，看不准时不要太冲动，看的准时也要冷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越激动越要冷静。谈话要讲究技巧，商场如战场，是互相博弈的战斗，商业上的谈判，不要轻易被对方的言语所带跑。多来转转，拒绝盲目……”
小家伙摆弄着那串大珠手串，好像老和尚一样晃着头，嘀嘀咕咕了一堆大道理，他笑笑揉揉小祈的头。
“好好，小祈知道就好。”
等休息一会儿后，他们继续前行。
注意到小祈偷偷地在看他，便问怎么了。
“唔，阿相，要是走累了的话，我们再多休息会儿~”
“还行，休息够了，累了我会再歇歇的，小祈不用担心，我们多走走吧~”
他猜小祈大概是担心他的身体，毕竟他好久没怎么出来活动了。
天气是很好，难得出来，阳光正好，他要多多走走。
忽然想到小祈是不是饿了？
已经快中午了，正好前面有卖烤地瓜的。
“烤地瓜，热乎的！”
听着这声音，就让人很怀念。
“先吃点东西，待会带小祈吃好吃的~”
“嗯嗯。”
他俩开开心心一人一个捧着热乎乎的烤地瓜，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吃起来。
看小祈在很认真地扒皮，他笑着告诉小祈。
“小祈，皮也是可以吃的哦，吃了不烧胃。”
“哇哦。”
知道了这个道理，小家伙吃得非常环保了。
他们吃完了，继续逛。
现在摊位上各种玉件还真是不少。
卡瓦石、晶白玉、俄罗斯玉、青海玉、韩玉等冒充和田玉的那么多，他以为已经花样够多了，还能变出什么玉来。
但现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
他意识到他错了。
他深深地意识到他错了
怎么说这些也算是真正的玉，现在这些大理石，好听一点叫汉白玉，就是大理石，石头的，也跟他说是玉。
他小时候在河里捡的雨花石都比这更漂亮，天然还更像玉好吗？
刚起身的摊子，他当场就愣住了。
摆的其他的玉器不稀奇，独有一件，看得当场震撼了他，他简直不能相信，这个假货横行的古玩市场，有一天，他竟然能看到塑料仿的冒充玉。
好家伙，这年头造假都这么摆烂了吗？
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小祈以后我会多出来陪你走走的。”
再不走，他怕是都快跟不上时代潮流了，简直手动笑哭。
小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很开心，对他比了个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