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确保外面没有一丝声响,容碧颜与徐珂儿轻推开暗门,猫着腰、贴着墙边出了后门,两个人发疯似地往后山奔去。
侧身回望,上山的小路宛如一条白蛇攀上碧翠的草丛间。容碧颜弯下腰,将裤脚收到鞋里,紧了紧绑带,“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我们不能冒险从那里下山,而这坡面是最缓,我们从这里绕路下山。”
“好。”徐珂儿看着低矮的杂树丛生,面露难色,但没其他法子。
踏过城门,面前宽敞的道路,两旁的房屋沿着大路排开,探身望不到尽头。部分店铺的前面有支起的摊位,旗帜垂摆,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可能是时辰尚早。
容碧颜瞧见这般情形,终于看到人了,松了一口气。漆黑圆亮的眼眸转了转,定睛看向一位站在小摊前整理竹筐的灰色长衫、灰色头巾小哥。
她将目光收回,看了看自己身上,拍了拍尘土,扯下裤腿上粘成片的刺头婆,免得被人误认为是乞丐。
“小哥,请问你可知戴蓝白色交织头巾四五十岁左右、脸宽、姓杨的大嫂?就是那位常年帮人送肉的大嫂,她家在哪里?”容碧颜走近,脑海里猜想着杨大嫂应该是五十岁上下,却又不敢肯定。
“哟,这蓝白色交织头巾可多的妇人戴了。帮人送肉,是有这么几位年纪长些的妇人,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姑娘找的是哪一个?”灰色头巾的小哥放下了竹筐,搔首想了想,说道。
“哦。”突然徐珂儿好像想起了什么,拍了下容碧颜的手臂,急忙道:“这边手,手背这个位置有块印记的东西……”
“是胎记吧!”没等徐珂儿比划完,灰头巾小哥接过了话。
“对,对!”两个小娃儿紧忙点头,打蔫儿的小脸露出了一丝微笑,又转而紧张了起来。急着问:“她家往哪走?”
灰头巾小哥抬手直直指着笔直的街道,道:“看到苏记饼铺的旗子,往小巷子里走。
走到一条小河,会看到那里有个供人们洗衣服的台子,在那个位置往河上游走,左手边一棵柳树,后面那个矮房子就是她家。”
俩小姑娘颔首道谢,便急匆匆奔去。
京都郊区岱安院分院无宗院,一位身穿灰色斜襟大袖的束发修行者,他纤瘦的身形,衣服宽垮垮的。
修行者身后紧跟着两位少年,一位群青斜襟窄袖,外披着素色衫衣的年轻男子,面庞冷厉。他腰束鹅黄锦带,腰带悬挂的双燕玉佩,随着步子的前进,一隐一现。
旁边紧跟着一位俊气的素衣少年,那明澈的双眸闪动着锐利。英姿勃勃,轻巧的步伐劲中带风。
三人穿过大殿,踏上木回廊,尽头是暗红色房柱、暗红色琉璃瓦的雄伟楼阁。
修行者轻推开了门,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位贵客请上座,院长在来的路上。请稍等片刻。”
素衣少年石青那双敏锐的眸子,迅速瞧看四下一眼,最后目光看向世子,默然点了点头。
随即石青退站到一旁,身姿笔挺,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大门,时刻留意将可能出现在门口的人。
盏茶的时刻过后,一位头戴冲和巾的老者,面容一笑,虽皱纹纵横,却红光满面。
“世子到来,有迎。”他面向着上座的世子,此人正是德府王爷的长子孟籽参。老者微颔首,双手手掌相叠放于胸前,行礼。
世子随即从位置起身,眼眸含笑,双手手掌相叠放于胸前,答礼。“院长安好。”
孟籽参世子此次到岱安偏院是代表王爷讨论九月初一神鸟节的祈福筹备一事。
天有九野,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变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颢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大桢国年历计算轮流是按每一野的一到十二,满十二年即排算到下一野。历史记录会附上在位的君王年号加以区别轮回重复的年份。
桢国国名的来由,是桢国人的先祖从西往东,在这块大陆的西部边陲发现了一片高大的桢树,此地有福,便继续往东走,临海而止,建立了桢国。
在还没有九野纪年、没有桢国之前,上古神话流传,时值秋收,因为洪水天灾,灾难后仅存的人们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上难以找到一粒谷子。正在人们绝望之际,一只燕子为人们刁来了一穗金黄的稻谷。
正是这一穗稻谷,人们在来年的春天播种,又得以延续希望。为了纪念燕子,于是每年的九月初一,人们都举办神鸟节祈福。
无宗院院长与世子谈着事,心想往年皆是德府王爷亲自安排过目,今年世子,是需多讲讲,安排妥当。
中途一瞥,世子身后的身着素色斜襟窄袖,白衣外罩着麻衣短护甲少年,稳稳地站立在一侧,不言不语,似乎对身边的一切完全不放在心上,又似乎把一切默看在眼里。
任他人谈笑、品茶,他都不为之一动,仿佛一件早就摆在房里的木架子。任谁目光一扫而过,着实又让人回瞧上一眼,面庞冷冽中透着聪慧,绝非人中之凡品。
宁州,俩女娃儿看到了柳树后的矮房子,疾步上去,踏在门前石板,双手拍打着木门。“杨大嫂,杨大嫂!”
“不用喊,杨大嫂不在家,她去京都了。”
听到身后一个妇人的声音,两个小姑娘收回了手,回头看了眼身后拎着篮子的妇人,又互相看着对方,眼里的无望。一下子又不约而同问道:“大嫂,京都离这里多远?怎么去?”
“哟,京都永州离这里可不像你们去你们自家菜园子,哪有说去就去。你们这两个小娃儿四处瞎晃,小心被人贩子瞧见了,贩卖去了!
还不早些回家,免得长辈担忧。”挎着篮子的妇人摆了摆手,劝二人道。
她们见妇人此般,定是不愿意说去往京都的路了。
早些回家?家,容碧颜心中一痛。现在,安坊是回不去的,在这宁州又不识他人,眼下不知寻个什么法子,看来只有去京都,纵然找不到杨大嫂,也可去京都安坊。
不像去自家菜园子?!那京都肯定不近,路上需要备干粮。等下找卖包子馒头的店家一问,应该就知晓了。这样一转想,容碧颜心里便好受些。
街头,看着不远处的摊位,蒸笼里正冒着的白烟,渐渐飘近的香气,容碧颜觉得肚子的咕噜声更响了,肚子提醒着凌晨吃的那点东西早就被消耗殆尽。
她摸出钱袋,数出二十枚铜钱,小心地攥在手心。眼睛自然看向左手腕脉搏上米粒大的红点,不记得这个红点什么时候显出来,但现在越发艳红了。
怎么问路,她脑海里转了转,终于,找一个合适的说辞,便下定了决心地朝着铺子走去。
无宗院的一个宾客房内,豆大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灯芯,昏黄的光,世子斜靠着桌子,单手撑在耳旁。那双墨剑似的浓眉下,安然闭上的双目,似睡非睡。
哒!屋外传来一轻微的脚步声,恰是雨落在荷叶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凌空翻身入院,一闪,两三步便走到了门前。
吱!门被推开,那人一转身,便消失在了门后,反手将门合上。
此刻,正闭目静等的世子睁开了眼睛,缓缓问道:“石青,情况怎么样?”
“禀世子,属下在各殿粗略查视,并无什么可疑之处。中殿旁的藏书阁附近、钟楼旁边有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面看着不像近期有人居住。
床铺,座椅都有人打理,但桌上的毛笔上沾有些许灰尘,看来房屋所住之人应该有段日子没在。
还有,房间书籍架子后是一间密室,我尝试,无法打开。若有日后有时机,需要去密室一探究竟的话,可以一试。”
听完石青的话,世子垂眸暗想,食指微衬额头。片刻间,抬眸,轻声道:“不急,事情未有眉目,待查明后再上,不可莽撞探入。
毕竟这里是无宗院,修行者们的地方不能胡来。实实虚虚,还待暗地查明,切不可让守在暗处的那些人发现我们在查此事。”
“是。”石青立站在一旁,静听着。
眼看着灯芯将没入灯油之下,孟籽参世子拨着线芯,顿时加强的光亮。
“二十多年前,现在的皇上借用两千多年前胜土兰国静侯爷的秘药一事搬倒了当时的怀瑾太子,自己坐上了皇位。事后,参与此事的人一度销声匿迹。
现在秘药这件事再次被皇帝暗自再查,以前为皇权,现在为长寿、或许运气好是长生。
如今,太子让我们单独、低调查此事。据查,当年的其中一人可能就藏着无宗院。暂时找不到人,事情不急,我们静等太子指示即可。”
世子缓放下手,瞧着桌上灯盏里渐亮的烛火,微垂眸,爽声道:“明日动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