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三京如实回答。
“为什么不去看看她?”
三京想了想,伸了一下懒腰,“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有点怕见她,大概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吧。”
“对不起,三京。”
“哦?”
“那天,我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做出了让你们困扰的事情。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高兴过度之下就……我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为此感到困扰。”沈慕雪说的就是情不自禁抱住三京的事。
三京双手抱着后脑勺睁大眼睛望着屋顶,“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其实我今天上来的时候到玄冰宫找过冷心师姐了。”
“哦?”三京转过头来望向沈慕雪。
“我跟她解释了那天的事,说其实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叫她别误会。”
“那她怎么说?”
“她说……其实她跟你之间也没什么,叫我不要误会。”说到这里沈慕雪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三京说出自己的看法。
“对,就像她说的那样,我和她之间确实没有什么。”三京说得很平静,听不出情绪起伏。
“可是,之前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三京打断沈慕雪,“现在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没有关系。跟她有关系的是风师兄,明年他们就要成亲了。”
沈慕雪还是从这风平浪静的口吻里,听出了惊涛骇浪的情感变化。
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说完那句话之后三京又转过身去背对沈慕雪,一声也不吭。在沈慕雪看不见的地方,有两道泪水叠加在一起直直划过三京的半张脸。
沈慕雪也没有再说话,房间很安静,沈慕雪心绪如潮久久没有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三京发出轻微的声音。
“三京?”沈慕雪试探性地小声问了一句,三京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她才明白三京睡着了,正在喃喃说着梦话。在安静的环境之中,沈慕雪听出三京不断重复着两个字,似乎在叫着某个名字。
出于某种强烈的好奇心之下,沈慕雪无声无息地走到三京身前,轻轻俯下身子,把耳朵靠向三京的嘴巴。
她终于听清了那个名字,那一刻她感觉有一道惊雷在耳边轰响……
……
妖国天灵殿。
蓝色长裙后裾拖过光洁无尘的石板地面,蓝玉走得很慢,双眼不时四下张望。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这里还是她记忆中的天灵殿,布置跟当年一样,几乎没有丝毫变化。可是这里又全然不是她记忆里的天灵殿,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冷的天灵殿,不见半个人影,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蓝玉还以为自己走入一座巨大的坟墓。
连天灵殿都变成这样,难怪妖国的其他地方也全然变了另一番模样。其实从蓝玉踏入妖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清楚感受到妖国变了,她再也感受不到从前的生机勃勃,到处是死寂的气氛。厚厚的白雪仿佛杀灭所有的生机与声音,她看不见打雪仗的孩子,看不见各种形态的雪人。
她明明回到别离多年的故乡,却像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异地。
远远地蓝玉看见窗边站着的人影,白衣胜雪,一如当年她所熟悉的模样,只是他眉目里的清冷她从未见过。
“你回来了蓝玉。”他向她淡淡地笑了笑,也看不出多欢喜,像是在路上见到一个陌生人露出缓解尴尬气氛的笑容。
“天灵殿里冷了很多。”蓝玉走近轻声道。
“是啊,近几年的冬天总是很漫长,也特别冷。”他收起笑容,将目光投向那永远苍白的天幕。窗外,白雪纷扬,神树上的积雪不时滑下发出沉重的声响,这是在天灵殿里听到的最清晰的声音。
蓝玉难以忍受这样的沉寂,又问:“羽临,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现在我已经是妖国的妖君,从前一直想做事情现在都能做,我现在觉得很自由。”羽临——或者叫天君道人——淡淡回答道。
“这样就好。”回答完之后她词穷,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羽临只顾望着大雪出神,他的神情如此专注,好像要在雪花里找到什么一样,她静静站在一旁不忍打扰。
天灵殿空旷而寂静,不时响起积雪落地的声音。
“很快就会结束了。”过了好久,羽临又出声,仿佛刚才长长的沉默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呼吸的间隔。在漫长的独自凝望的时光里,他对时间的触觉变得迟钝而麻木,一刻或者一天在他的感觉里差别并不大。
“什么会结束?”蓝玉不明白他的话。
“这场大雪很快就会停,妖国会再一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他微笑着,眼睛里终于看出感情,仿佛阳光已经照射在他脸上,耳边传来神树枝叶哗啦的声浪,少女甜美的声音在回响:“快来追我呀,追到了我就嫁给你!”
他忽然回过头来对她说:“你姐姐在圣堂,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她轻轻颤抖,“姐姐”这两个字是这二十年来她心中的隐痛。
“好,那我先去看看她。”
他向她轻轻点头,又将目光投向飘雪的天空,脸容一下子失去了温度,一如之前见他的模样。蓝玉忽然明白,他这个姿势已经站了二十年。
她感到心酸,终于忍不住问他:“羽临,这些年你过得快乐吗?”
“怎么不快乐?我现在终于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有能力为她报仇。”
蓝玉听后淡淡一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轻轻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不知不觉间有泪划过她的脸庞。
妖国变了,记忆里那个温和的少年也变了,如此冰冷,像极了这一场无休无止的大雪。
“我现在终于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句话就跟当年的北辰说的一样,她清楚知道说出这话的他们一点也不快乐。他们真的能掌控命运?并不是,他们只是不想承认自己被命运抛弃罢了。他们生命里已经失去心爱的人,这样的命运能掌控又能怎样?已经注定的残缺又怎能变回圆满?所谓的掌控命运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在她身后远远的地方,那个白衣如雪的男人仍在喃喃自语:“很快就会结束了。雪霁,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