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龙城市区,璀璨的灯火,车灯画出金色的流淌的线条。
淅淅沥沥的雨水淋湿了博物馆旁边龙城大桥下一个算命老头儿——张半仙儿。
他匆忙地收拾起黄牙子旗和卦摊,望了望奇石馆,又看了看走过来的敖拉倚,转身走了。
敖拉倚脸上贴着面膜,穿一身蓝色的衣服,打着伞独自走在龙城的大桥下。
一辆疾驶而来的黑色轿车溅了她一身泥,车内的赵直帆似乎向敖拉倚望了一下,但并没有减速。
敖拉倚气愤地抖着身上的泥,刚想骂“混蛋”,抬头向后边楼房的一扇窗望去,那里映着姜长庚刚毅的脸和雪茄烟的红火。
敖拉倚低下头,扯下面膜,向曼丽酒吧的方向走去。
这个性格古怪的女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车流,穿过那些看她的眼神儿,她觉得自己只是这繁华中的一个过客,她几十年来形单影只的,一直在寻找着什么,眼前却只有曼丽酒吧那闪烁的霓虹。
曼丽酒吧的霓虹灯像初恋的人们一样浪漫,萨克斯曲《雨一直下》飘出窗外,与雨打枝叶的声音融合到了一起,和大街上的雨帘组成了一首和谐流畅的赞美诗。
姜美祺和龙大章对坐在酒吧的角落里,桌上放着两杯咖啡,已经有点儿凉了。
静寞片刻,姜美祺把稿纸递过去:“大章,请你可不能白请。我要回龙城,得有惹眼球的稿子,你帮我过了这难关,就是成全你自己。”
龙大章接过稿纸瞭了一眼,《石破天惊——龙城契丹博物馆开业前夕被“斩首”》。
他盯着姜美祺的眼睛,幽幽地说:“真是京都传媒大学的留洋生,一看这‘眼睛’就够瘆人的了。”
“猥琐。”姜美祺没有回避,她直视着龙大章嗔怪道:“让你看文章,你看什么眼睛啊?”
龙大章笑道:“我是说文章的眼睛。”
姜美祺挑衅地说:“看啥都不能光看眼睛。有些人呢,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不一定有姣美的身材,比如说你单位那女同事朱丽雅;有些人呢,小眼儿不大可是聚光,小个不大可是秀气,比如说本姑娘……”
话题一转,龙大章正好盯着她看。
姜美祺娇嗔地用手在他眼前一晃,说:“你不看文章,色眼迷离地看什么呢?”
拿起稿件,龙大章暧昧地说:“噢,都看。”
“看文章。”姜美祺提醒道。
龙大章收起轻浮,指指文稿,郑重地说,“美祺,这儿得改改。是鸡血麻神险些被盗,不是真的被盗。”
一听这个,姜美祺不满了,她讪笑道:“你可真逗,怎么和我爸一样呢?捂着耳朵偷铃铛。我又问过龙小晴了,刘尔贵被抓走了,你还在这儿和我玩儿虚的,什么人啊?!”
面对女友和纪律,龙大章只好嘻笑应付:“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呗。”
“我让你战士。”姜美祺猛池站起来,一把揪住了龙大章的耳朵……
姜长庚家厨房的窗户上映着一双深沉的眼睛。
他看见敖拉倚的身影消失在曼丽酒吧的霓虹灯里,转回卧室,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又拿出他和夫人的结婚照,对比着、宁神静气地看着。
看着看着,姜长庚目光呆滞的两眼流出泪来……
十七年了,凤城涉黑组织的阴影从未在姜长庚的心里抹去,鸡血麻神现场那枚他曾经戴过的扣子,家中保存了二十七年的照片,又勾起了他血色的回忆——
十七年前,龙城曼丽酒吧,年轻漂亮的敖拉倚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不停地看表。
一直到酒吧里没有一个客人时,对面那杯咖啡还晾在那里……
凤城涉黑组织的二号人物赫老二用枪顶在姜夫人的脑袋上,王彪的夫人扑过来……
姜长庚听见三声枪响,他向楼上跑去,惊愕地发现姜夫人倒在血泊中,红酒流了一地……
姜长庚失神地回到客厅,拿出一个红布包,把里面的奖状、证书、勋章一一拿出来,凝神看着。
他几次拿起电话拨号,又几次放下,记忆零乱而清晰——
十七年前,姜长庚带领公安人员踹门端掉了涉黑组织的老窝,凯旋。
他找遍了龙城大学和敖拉倚家,逢人就问,却没有找到敖拉倚,他拼命地喊着:“小倚,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他找到了曼丽酒吧,酒吧里敖拉倚对面放的那杯咖啡已经凉了。
敖拉倚静静地望着姜长庚的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杯咖啡放了三年,我在这个座位上等了你三年,你迟到了……”
姜长庚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指向二十点四十五分。
他又点燃了一支雪茄烟,自言自语道:“那一天,如果不是因为有特殊任务,我一定能在这个时间赶到曼丽酒吧,我就不会迟到了……敖拉倚,我对不起你……”
他合上了相册,默默地向厨房走去。他向远处望去,那里仍是曼丽酒吧那闪烁的霓虹。
敖拉倚进了酒吧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要了一杯红酒,漫不经心地品着,像是品着流逝的岁月。
她时常看看表,像在等什么人,这是她十七年前留下的后遗证。
姜美祺揪住龙大章耳朵的时候,《雨一直下》回响在心间。
龙大章祈求道:“美祺,快放手啊,耳朵掉了……”
“嗤嗤”一阵笑声,白小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揪掉了才好呢,让你捂着耳朵偷铃铛。”
一看小艺来了,姜美祺放开龙大章:“哎呀,小妮子,你怎么无处不在啊?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白小艺一脸不服和骄傲地说:“我怎么不能来?敖拉老师最喜欢上这儿来了。”
姜美祺说:“小孩子家,搅什么事儿啊。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白小艺端起姜美祺那杯咖啡喝了一口:“谁小孩子了,我去敖拉老师家,她不在,回来路过这儿,看见龙哥哥的破自行车了。”
龙大章说:“白小艺就是聪明,长大了当刑警?”
姜美祺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你俩聪明,我……只能当记者呗?”
白小艺很不见外地坐了下来,又拿起龙大章的咖啡喝了一口:“那是自然了,我今天想帮龙哥哥一个忙,唉,敖拉老师不给面子啊!”
她“哇”的一下,把咖啡吐了出来——太苦了。
龙大章边擦桌子边说:“你们敖拉老师真是个怪人。”
白小艺往咖啡里加了点儿糖,讪讪地说:“就是呢,她从不见外人。家里明明有好石头,非得说没有。”
敖拉倚的桌子上放着的两杯咖啡,没喝一口,她像是沉浸在音乐的氛围中。
服务生给白小艺上了一杯咖啡,下去了。
龙大章悄声问:“你说敖拉老师家有好石头?”
白小艺得意地爆料说:“那自然。”
“说说。”龙大章殷勤地给白小艺又加了一点糖。
白小艺喝了一口,满意地放下咖啡杯,边沉思边讲了一件事:
“一个月前,我拿着课本坐在敖拉老师家门口,向大街上看着。敖拉倚老师喝得醉醺醺地走回来,我迎上去。敖拉老师掏钥匙开门,不小心把一块包着的石头掉在了地上。我问:‘这啥呀?’敖拉老师说是鸡血王石,价值连城,你信吗……”
一杯红酒堵在白小艺的嘴上。
敖拉倚站在三人面前,冷冷地说:“白小艺,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石头的表哥?”
看见神兵天降的敖拉老师,白小艺吓得结结巴巴道:“敖拉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啊?”
敖拉倚没有吱声,一口把一大杯红酒啁了下去,转身走了。
龙大章和姜美祺直着眼睛看着,白小艺赶紧跟了出去……
在敖拉倚家,敖拉倚和白小艺抖掉雨伞上的水,向客厅走去。
白小艺怯怯地问:“敖拉老师,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啊?”
敖拉倚回过头,表情严肃地问:“小艺,你和我说实话,你那个表哥是干什么的?”
白小艺说:“刑警啊。”
敖拉倚又问:“他在办案子?”
白小艺嘟囔道:“没有啊,博物馆好像发生了案子,我看见警察抓了管理员刘尔贵……”
敖拉倚没再吱声,阴着脸向一楼走去。
在小祠堂先人挂像前,敖拉倚点燃了一炷香,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
白小艺跟在后面,惊恐地看着她。
敖拉倚低沉地说:“小艺,这个地方你不能来,你回去吧。”
“嗯。”白小艺像是解脱了一样,惊惶地向外跑去,边跑边擦着雨水和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