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师徒急匆匆地出了酒楼,翻身上马,马鞭如疾雨般地抽打在马臀之上,一口气奔出上百里地。
蓦然,寇凌空所乘的那匹马脱力跪倒。他的身手挺不错,双手一按跃离马背,稳稳站定身形。
贞观见那马儿“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汗如雨下,欲奋身站起,终是力有未逮;再看看自己和沈凌霄的坐骑,亦是汗流如注,步履沉重,于是俱下了马。
贞观疼惜得抚摸着马鬃,轻摇首道:“连赶了一日一夜的路,别说是马儿,就是咱们都快受不了啦!还是休息一下罢!”
大道之旁是一片山坡地,萋萋芳草连着一块黄灿灿的麦地。三匹马儿休息片刻,见身旁有嫩草可吃,精神一振,啃了几口青草,忽见还有更好的东西可吃,喜出望外,便径奔那麦地而去。不一会儿,那块麦地便倒下了一大片。
“唉……不知这麦地是哪户人家的,可真对不住得很呐!”贞观掌门喃喃自语。
沈凌霄道:“最好是赶紧发现,找上咱们,就好赔偿啦。”
贞观点点头。
马儿吃饱之后,跑到坡下的水田边喝饱了水,慢慢跺步而回。
“我也渴啦,去找点水喝!”寇凌空站起身来四下张望。按他的经验,这种水田的某个角落通常挖有露天水井,可这儿却并没有,心下大为失望,只好跑到水田边,准备捧那田里的水喝。
沈凌霄眼尖,见前头数十丈外有户人家,便叫道:“师兄!不必喝那田里的脏水!前头有户人家,我去讨了水来喝!”一边说,一边大踏步走去。
沈凌霄沿大道走了数十步,转上一条通往那户人家的青草茵茵的小径,刚走到那茅舍旁,便见舍旁的翠竹林中栓着三匹马儿,正低头啃食着干草。
沈凌霄心念一动:“看样子,这户人家定然很穷,如何会有这么多的马?……不对,一定是别人的!”
心念及此,便放轻脚步,沿墙根蹑手蹑脚地钻到茅舍左前方的一丛茂密的芭蕉树下,透过青绿的芭蕉叶缝隙张望过去。
但见眼前是一座仅有三四间屋子的茅舍。西头那间屋子的墙壁几已垮塌殆尽,连条猫也能撞得倒的大门半开着,腐朽的门框气喘吁吁得支撑着行将垮落的泥墙。茅舍之前有一块坑坑洼洼的晒坝,屋檐之下堆着一大堆干稻草。
对于这种景象,沈凌霄是司空见惯了的。
——大明的老百姓,通常住的都是这种房子。
可不为寻常的是,在那草堆之上,却坐着三名年轻人,正低首啃食着饼干。
一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手里端着一个大粗碗,看样子是盛满了清水,正怯怯地走到那三人身旁。
他原本是个非常活泼,非常大方的孩子。可在五年前,他爹爹给邻村的商天海老爷盖园子,在砌围墙之时不慎摔落,一头栽在石棱之上,当场毙命。他妈妈找那商家赔偿,可人家不肯答应,于是便上吊死了。
人们却说,是那商老爷骗占了他妈妈的身子之后,却仍不肯赔偿,他妈妈乃是在羞愤之下,才上吊自杀的。
自此以后,他便常常独自闷坐,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去年的冬月十三,一帮土匪抢走了他家的山羊和棉被。奶奶带着他去报官,可官府根本不予理会,说是羊没了可以再养,棉被没了可以再弹;若真惹急了那帮土匪,说不定人家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时可就人财两空了。这一席话,直唬得祖孙俩忙忙得出了衙门。
可转眼将近半年,买小羊的银钱尚无着落,棉花尚还未开花哩。
于是,他便变得很是胆小,很怕陌生人。
今日又来了三个陌生人,所以他很怕。
一名蓝衣青年接过碗,顺手抓了一把饼干塞在他手中,摸摸他那鸡窝似的小脑袋,轻声道:“谢谢啦。去吧!”
小男孩看了看手中的饼干,面上居然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转身走开了。
蓝衣青年仰起脖子,“咕嘟嘟”喝了几大口清水,擦擦嘴,将碗递给身旁的一名右腿裹着绷带的紫衣青年。
那青年喝了几口,又将碗递给身旁的一名左臂之上缠着绷带的黄衣青年。
黄衣青年喝罢水,将碗放在一旁,叹了一口气,道:“唐立兄弟,都怨咱们负了伤,骑不得马,所以才累得你留下来照顾!”
蓝衣青年唐立道:“唐双,你若还认我这个兄弟的话,就别再讲这种见外话啦!咱们唐门子弟,岂有丢下受伤的兄弟不管之理?……你们都放心罢,他们也有人受了伤,跑不快的!说不定,现在已被追上了呢!”
紫衣青年摇首道:“唉!兄弟们都在奋力追敌,我却无能为力!……怎么偏偏就伤了腿呢,真真是可恨!”
唐立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啦,好好养伤……听说双修教在五日之前便已拿下青城山,山上的几名首领,均已伏诛!咱们已经联络了天地双尊,让他们下山进行夹击,放心吧,他们已是插翅难飞啦!”
唐立的这番话,令伏在芭蕉丛中的沈凌霄如闻晴天霹雳,差一点便惊叫出声来,一时但觉双耳嗡嗡作响,只是懵在那儿。
因沈凌霄去了好一阵子仍未返回,贞观掌门放心不下,便让寇凌空看住马儿,沿小径走到那茅舍旁,刚巧听到了最后这一席话。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得怔立当地,渐渐面色发白,手按剑柄浑身颤抖着。
“唏律律——”
竹林之中的马儿们忽见有陌生人闯入,并且似乎亦感受到了来者的凌厉杀气,纷纷惊声嘶叫。
那三名唐门弟子大惊之下一跃而起,均一手执着兵刃,一手按着腰间的暗器囊。
唐立尖声叫道:“什么人?——”
墙角处忽然转出一名黄袍清矍道人,手持长剑,赤红的双目之中杀机毕露,厉声尖喝道:“说!方才你们所讲之事是否属实?若敢有半句虚言,贫道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