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扬州城,孙家棋摊。
“吃车!这下看你还怎么走!”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手持鸟笼,边说边将棋子狠狠地落在棋盘上,脸上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此人名叫张锦荣,乃是个纨绔子弟,终日混迹于茶馆、酒楼、浴室等场所,沉迷于斗蟋蟀、养鸟、掷色子等声色犬马之戏。
虽然纨绔,但这个人很聪明,对象棋颇有天赋,常在孙家棋摊与人弈棋,堪称棋摊一霸。
坐在张锦荣对面的却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姓周名德裕,乃是扬州棋王周焕文的独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迟迟不肯落子,面露焦急之色。
“臭小子,你想什么呢?快走棋!”张锦荣出口成脏,不停地催促道,“什么小扬州棋王,根本是臭棋篓子一个,倒是挺像你的老子,都是属乌龟的!大的是缩头乌龟,只会避战,小的就走棋慢如乌龟!”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周德裕怒不可遏, 他眼睛不大,却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张锦荣:“不许你这么说我父亲!”
张锦荣:“唉吆喂,小小年纪,就如此大的火气,你有能耐快走棋啊!”
周德裕心乱如麻,将棋盘一推:“这局棋,是我输了!但我不允许这么说我的父亲!他是扬州棋王!”
“得了吧!什么扬州棋王,早晚有一天,我连他也赢了!你就走着瞧吧!”张锦荣撂下一句,托着鸟笼离开了。
围观之人纷纷指责:“什么人啊,连小孩子也欺负,太没教养了!”
周德裕垂头丧气,满脸沮丧,转身就要回家。
“小兄弟,请留步!”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说话之人正是“神马”王浩然,三十七八岁,身材匀称,四方脸,大眼睛,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英姿勃发。
周德裕:“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
王浩然:“的确见过,我乃是你父亲的朋友。”
周德裕:“先生好!请问你唤我何事?”
王浩然:“刚才我恰巧目睹了你和张锦荣的对弈,你我二人将刚才那盘棋重演一遍如何?”
周德裕:“棋都已经输了,看它作甚,徒增伤心罢了!”
王浩然:“此言差矣!你的父亲难道没有教过你,弈棋之道,当胜不骄、败不馁,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盘棋吗?”
周德裕听罢,觉得有理,便坐了下来,与王浩然复盘。
王浩然:“我看这样,这回你当张锦荣,我就当你,我们一人一步,将刚才的棋重走一遍如何!”
周德裕点头答应。两人遂行起棋来。
这周德裕年纪虽小,但颇具天赋,与王浩然将刚才之局再演一遍,竟无丝毫差错,王浩然不禁对周德裕心生敬佩。
行棋中间,遇关键招法之时,王浩然与周德裕详细拆解,令周德裕受益匪浅。
行至尾招,周德裕道:“此时,我净丢一车,便直接认输了!”
王浩然:“你我二人不妨再往下多走几步!”
说罢,王浩然跃马而上,周德裕持多子之优,力求先稳定局势。
没想到几步下来,周德裕复成败势矣,遂心中大惊。
王浩然:“弈棋之道,得子得先方为胜,得子失先却是输!你虽少一车,但攻势猛烈,如演变下去,张锦荣未必占优。”
周德裕:“先生所言极是!是我大意了。”
王浩然:“以我之见,此棋并不算难,你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中了张锦荣的盘外招,以致心乱矣!”
周德裕:“先生,此话怎解?”
王浩然:“这张锦荣我是有所了解的,他天赋不错,可惜是个纨绔子弟。虽然纨绔,但却不是什么恃强凌弱之辈,只是此人攻于心计,方才他一定也看出了此棋之玄妙,故意用恶语扰你,以致你心乱,此谓之‘’盘外招‘’也!”
周德裕:“原来如此,张锦荣实在是太可恶了!”
王浩然哈哈一笑,道:“我在棋坛混了这么多年,为了‘博’彩,比他恶毒的有的是!棋经论中有言‘夫弈棋者,要专心、绝虑、静算,待敌坦然,无喜怒挂怀’,方能克敌制胜,你当谨记。”
周德裕深鞠一躬,道:“多谢前辈指点,我愿拜先生为师!”
王浩然听罢,心中一惊,赶忙摆手道:“此事万万不可,你父亲乃是扬州棋王,岂能容你拜我为师,你且回吧!记住,切莫将此事告诉你的父亲!”
说罢,王浩然一溜烟走了,周德裕也独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周府之中,院子里整整齐地摆放着十套泥巴象棋,周夫人正在一旁清洗衣物,不时发出哗哗的水声。
院中有一摇椅,周涣文正躺在上面摇摇晃晃,闭目沉思。此时他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手里拿着两个珠子转来转去。
突然,周焕文猛地睁开了眼睛,道:“不好,我中计了!”
周夫人忙问何事,周焕文遂将刚才之事一一说出,与夫人商议。
周夫人:“先生已经答应出战了吗?”
周焕文:“没错!我真是糊涂,一不留神,竟中了张毓英的激将之法。”
周夫人:“那也没什么,先生大可反悔就是,反正是他们无理在先。”
周焕文:“夫人所言极是,明日我定去找他讨个说法。”
就在这时,周德裕推门而入,面露沮丧之情。
周焕文便问发生了何事,周德裕遂将输给张锦荣之事一并说出,但并未提及王浩然。
周焕文听罢,面露怒色:“这匹夫竟谓我是缩头乌龟,简直岂有此理!想不到扬州棋人竟如此看我!看来我是必须出战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哼!看我先战京都棋王,再挑那扬州王浩然!”
周德裕见父亲终于决定要出战京都棋王,心中乐开了花。
周焕文向来支持儿子学习象棋,又吩咐周德裕将所输之棋摆一遍,周德裕遂按照父亲的吩咐,再度重演此局。
行至中局,周焕文道:“此步进车乃是臭棋,应当平炮,方为最佳应法!”
周德裕:“父亲,依孩儿之见,此处进车固是臭棋,但平炮也非最佳应法,进炮沉底应更好一些!”
周焕文略加思考,道:“非也!你如果进炮沉底,对方平车一捉,你当如何是好?”
“如果对方捉炮,我可弃炮,直接跃马而上!”周德裕边说边执马落在了棋盘上。
周焕文思考一番,大呼”此棋乃绝妙之招,遂问周德裕如何想出此招。
周德裕年龄尚小,心里哪能藏得住话,竟把偶遇高人之事失口说了出来。
周焕文遂详问此人相貌,经推断得出,这个人就是王浩然。
周焕文心中大惊,暗道:“还是只战京都棋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