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有星无月。
贞观师徒急急得赶往朝天堡,一口气行出三四十里,又到得一处集镇。
“踢踏踢踏!”
……
迅疾的马蹄声密击在街道的青石板之上,将静谧的小镇震醒。
蓦然,街道上冲出一骑模糊的身影,马上乘客扬手叫道:“可是贞观掌门一行麽——”
三人忙勒缓马,借着街道两旁挂着的灯笼发出的晕红灯光望去,但见来者是一名身材精瘦的青年人,面带兴奋之色。贞观沉声道:“正是!阁下是——”
那人驰至贞观身前丈余外勒住坐骑,翻身下马,身形倒显得颇为利落,上前见礼道:“晚辈朝天堡乾坤堂弟子侯少飞,特来向前辈报讯!这里有方堡主传来的书信,请前辈亲阅!”说话间,已自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来,双手递到贞观面前。
贞观接了信,翻身下马,疾步走到街道旁的灯笼下,拆开书信展眼一看:
“掌门师兄:
弟失察,致使唐门崛起,不胜愧悔!
六日晚,唐门联合楚湘盟高手突然发难,攻占了我外围据点。如今已将我朝天堡围困两日,堡破只在旦夕。弟恐堡破之时难以保护家眷,已让令弟妹及义儿、茹儿、天锦等自暗道撤走,沿暗哨点路线前往青城山。
弟恐天锦等尚不能保得他们周全,特乞兄速追赶他们一行,将之带回青城。拜托!拜托!
朝天堡之事,兄勿以为念,弟自会保重!
类聚
四月初八”
贞观面色发白,执信之手亦微微发抖,颤声问:“何时收到的信?”
侯少飞道:“昨夜亥初时分。命我务必亲自交到您手中。晚辈不敢迎得太远,怕同你们错过,只好在这必经之路等候着。……今晨传来消息,朝天堡已被攻破,方堡主已败走神臂城!晚辈心急如焚,这就想赶到神臂城去。”
贞观沉吟片刻,道:“关于此事,贫道也已听说了。请转告你们堡主,家眷之事,不必挂心,一切有我!你去吧,保重!”
侯少飞抱抱拳,翻身上马,纵马狂奔而去。
贞观亦一跃上马,挥手道:“咱们走!去江垫镇!”
三人出了小镇,往西北方向疾驰。凌空一边控马,一边问:“师傅,信上说的什么?”
贞观轻叹道:“唉,一言难尽……”
★★★
大雨初晴。碧空如洗。
水是生命之源,能润泽万物,一场夜雨之后,大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带頗多小山,山上皆遍植桂花树,满目苍翠。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混合在微润的空气之中,令人如饮醇酒。大道旁是水田,田中的稻禾长得正旺,焕发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新绿。
“踢踏!”
“踢踏!”
……
大道上泥水飞溅,三人三骑渐近而来。马上乘客俱身披蓑衣,背插长剑,一身道袍半湿。
这三人,自然便是贞观师徒了。
虽连夜暴雨,可他们也仅在一座山神庙中歇了半个来时辰,待得雨势稍小,便又开始赶路。
这一夜半日的急行,三人均顾不得吃饭,只在马背之上啃过几口干粮,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前头就是江垫镇啦!镇上有一家桂花香酒楼,老板姓蒋,乃是咱们的人!”贞观一马当先,扬鞭指着前头的市集。
“呀!总算能好好得吃一顿啦!”寇凌空喜不自禁。“师傅,一会儿我要一口气吃他三只鸡,三只鸭!吃得那蒋老板直瞪眼!”
贞观莞尔:“胡吹大气!到时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吃多少!……只不过,即便你能一口气吃三头牛,三只羊,人家蒋老板也决计不会瞪眼的!”
沈凌霄笑道:“我倒只想吃一大盘红烧牛肉!对了,师傅,这一带的山头,到处都是桂花树,怎么不叫桂花镇,却叫做江垫镇呢?”
贞观微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呢?这个问题,还是等会儿去问蒋老板吧!”
不一会儿,三人到得镇口,均下马入镇。贞观似对这里颇为熟悉,径直朝东南方向而行,到得一处红墙碧瓦的二层酒楼之前,便停了下来。
沈凌霄抬首看那牌匾,见那黑匾之上有五个笔走龙蛇的草书绿字,若非已听师傅说过,倒不一定能认出这“桂花香酒楼”的字来。
三人将马栓在酒楼前的石墩之上,进了酒楼。或许是昨夜的大雨阻了江湖人赶路的脚步,又或许是距午饭的时辰还略早了一点的缘故,酒楼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显得甚为冷清。
肥脑凸肚的蒋老板见来了客人,正要呼喝趴在角落的桌面上打盹的那小伙计招呼客人,忽然神情一楞,凝目打量了走在前面那微笑着的老道一眼,脸上立时堆满笑容,迈着两条粗短的腿摇摆着迎上前去,欣喜地叫道:“哟,原来是贞观兄!稀客!稀客!”
“蒋老板好啊!”贞观抓住蒋老板的胖手,笑吟吟地道:“几年不见,更是发福了哟!”
蒋老板惭愧地摇摇头:“没办法,硬是要长这一身的蠢肉!……这两位是?”
“我的徒弟窦凌空、沈凌霄。”贞观回首吩咐:“快来见过蒋叔叔!”
寇凌空大约是惦记着要痛吃人家的鸡鸭,所以先要给人家留一个好的印象,便讨好似的忙上前见了礼,沈凌霄亦跟着上前见礼。
蒋老板笑呵呵地拉着二人的手称赞一番,又道:“看起来,你们是又乏又饿啦,先坐下来休息休息!我这就让厨房安排酒菜来!”
贞观微笑道:“咱们要吃鸡鸭和牛肉!”
蒋老板笑呵呵地道:“没问题!不但有这些,还有鱼、虾、兔肉呢!”
此时,那打盹的小伙计已被吵醒,蒋老板便吩咐他去厨房让师傅们做菜,亲自陪着贞观师徒上了二楼,在一处临窗的饭桌旁坐定了寒暄。
蒋老板一边倒茶,一边兴奋地道:“小弟真是高兴呐!一晃四年过去啦,贞观兄总算有暇到小弟这里来一趟啦!”忽见他眉头微锁,略有忧色,问道:“贞观兄,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么?”
贞观目注着他,正色道:“蒋兄弟,朝天堡出事啦……”话未说完,蒋老板已面上变色,惊声问:“真的么?……我昨日听人说了,还以为是那些人瞎说呢!”
贞观郑重得点点头,将唐门攻下朝天堡以及方类聚逃往神臂城之事说了,最后说:“朝天堡被攻破之前,方师弟已让家眷们自暗道撤走,并安排了殷天锦等沿途保护他们回青城山去……对了蒋兄弟,你说他们怎么还没到达江垫镇呢?”
“这……奇怪!都已过两日多啦,怎么还没到呢?……会不会是……昨日的暴雨阻了他们的行程?”蒋老板揉着肉乎乎鼻子,猜测着。
“有这个可能!”贞观目光闪动,轻颔首。
“我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们已过了江垫镇,却没到你这里来呢?”沈凌霄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蒋老板,提出想法。
“嗯,真有这个可能!”贞观与蒋老板均认同。
说话间,那小伙计送上来一坛酒和几道凉菜。蒋老板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出去打听一下,就不陪你们啦!”
贞观点头道:“好。辛苦你啦!”
蒋老板摆手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八九道菜上桌之后,贞观告诉小二菜已够,不必再上,师徒三人于是便开始埋首苦吃起来。因菜的份量太足,寇凌空只吃了一大盘红烧鸡和一大碗酸辣老鸭汤,再吃了三大碗米饭,便再也吃不下了。
三人酒足饭饱,慢慢地喝着茶,等待着蒋老板打探消息回来。
倒没过多久,蒋老板便匆匆赶回,喘息道:“打听到啦……应该就是他们……大约在一个半时辰之前就过去啦……”
贞观喜道:“是朝青城山方向去的吧!”
蒋老板道:“走的是西边那条大道,应当是的……不过,他们跑得非常急,听说是有敌人在后面追赶!”
三人闻言面色陡变,齐均站起身来。
“他们过了没多久,镇里又来了一大帮人……应当就是追赶他们的敌人……那伙人还撞伤了吕老板的一个伙计哩!吕老板找他们理论,他们毫不买账,急吼吼地往西去了……镇上的几个衙役见状,忙追了上去,可没过多久,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据说那帮人凶得很,吓得他们不敢再追啦……”
蒋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贞观师徒已急匆匆得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