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鬼昱的事,鬼封向秦广王求情,包政正好也在,直呼鬼封教导无方。秦广王始终不为所动,鬼昱将判轮回,已无力回天,连他的亲人都被要求回避。鬼封伤心不已,在鬼判殿晕了过去。
刘离从妖名剑嘴里得知鬼昱还在幽量殿,便直奔而去。尽管她和上次潜入酆都一样,是鬼差打扮并且行动隐秘,却还是引起了骚动。
看来是从生死簿被盗后,酆都的警惕性更高了,就好像知道刘离会来一样。
在幽量殿的正殿之上,都市王郑榇正要宣布鬼昱下世投生何处的结果。
刘离赶来道,“都市王,我来上诉,鬼昱所犯之罪尚有疑问,需再行调查。”无论是谁,若对结果不服,都有上诉机会。
郑榇见了这阵势,面色丝毫不改,颇有一位冥官该有的风范。他挥手让围上来的众鬼差退下,看着戴着鬼脸面具的刘离问道,“何人上诉?”
“郑大人,出现擅闯者你应该交给我处置。”泰山王董魅出现在殿门口,她对刘离道,“我不管谁借了你胆子,在我的管辖领域,你要做什么事之前,先问过我的剑再说。”
七殿泰山王负责督促所有鬼魂的转移工作,同时维护治安压制动乱。
董魅说话之际就冲了上去,刘离反应不慢集中精神招架。
“大人,他们在这里打起来……”说话的手持纸笔,正是八殿阴帅。
郑榇却不在意,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任何时候他都会先观察了再说。
殿中刘离只是一味闪躲,鬼昱在旁边看得提心吊胆。虽然她带着面具,他知道是她。
“喂,你是被本王吓到了吗?躲躲闪闪很没劲啊!”董魅语气张狂,心里却不然。虽然她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但在她的剑下能活这么长的时间,十王殿外还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她想到都市王郑榇还在旁边看着……等等!子宛绎这小子什么时候也来了!她再也沉不住气,出剑狠了起来。
一剑刺来,势不可挡,刘离本就被逼到了死角,这下根本躲避不及。
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鬼昱的心也跟着裂开一般,无奈他全身被锁魂链绑上不能相救。等心神稍定,他才发现董魅的剑下只有一个裂开的面具,不见刘离。
“你以为是在跟谁过招,逼到这种绝境也不肯露了底。”清冷的声音响起,刘离被子宛绎揽在了怀里。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想不到。
其实子宛绎因为家世背景的关系为人难免清高,但是他居然会救下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刘离似乎也很惊讶,连额头渗出血来都没有察觉,想是刚才董魅的剑已经碰到了她的皮肤。
子宛绎看在眼里,面无表情的放开了刘离,他道,“董魅,你想杀她灭口吗?”擅闯地府者除非给地府带来破坏性,否则要先审问了才行。
董魅为人很爱面子,她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子大人也会信口雌黄,我只不过是尽我的职责想抓住她。”
刘离不愿多做停留,她来这里可不是来参观的,“鬼昱,你在这里安心等我一会儿。”她说着就往外走。
鬼昱本想说什么,只听一声“站住”,说话的是子宛绎。
这么久以来,子宛绎之所以没有揭穿刘离,是顾及那时她不管受伤都要逃的心情,是他身为大哥对妹妹的纵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想逃,可是逃避到最后始终要面对,他不希望是由他来迫使她面对,他多么希望她能够自己做好准备回家。
可是不管子宛绎如何等待都得不到回报,好像她把他的这种纵容当作理所当然,只要他肯纵容她一天,她就铁了心要装糊涂一天。
这一刻,子宛绎的忍耐终于到头了。
刘离闻声停下了脚步,内心非常的忐忑,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也许永远都做不好准备。
“郑榇,暂将鬼昱收监,等候发落。董魅,做好你的本分工作,这件事轮不到你插手。”子宛绎说完,就经过刘离并向前继续前进,“你,过来。”
刘离没有动,双脚异常的沉重。子宛绎继续走自己的路,好像自信她会跟上来一样。
终于,刘离还是跟上子宛绎离开了。
她已经感觉到了,他不愿意再陪她糊涂下去。
董魅叫嚣着欲追,郑榇拦住了她,“任何人对结果不满都有上诉的权利,而监督申诉人是由楚江王全权负责,所以至少在两天内你都不能动这个女人。来人,将鬼昱暂行收押。”
董魅切了一声,大踏步离开了。
一路上,子宛绎和刘离都没有说话。他领着她回到子府大厅,叫忠叔拿来伤药,伤药很快呈上,他才转身看着她叫她坐下。
刘离依言坐下,子宛绎拿着伤药帮她早就血迹干涸的额头上药,“脑袋破了,没感觉吗?”
她自然的想摸一下伤口,被子宛绎阻止了,她轻声回答道,“因为你当时的举动吓到我了。”
“你惊讶吗?”子宛绎挪了椅子过来在刘离面前坐下,又低头查看她腿上的旧伤。他见伤口好的非常的慢,刚才她一运动又裂开了一点,他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只能沉默着帮她换药。
刘离还在不知如何应对的状态,虽然觉得应该拒绝,还是坐立难安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尽管这个情景前阵子就经历过一次,但现在的心境却是全然不同了。
她不再是一个陌生人,她再一次成为了子宛离。
不过看着他帮她上药的神情这么仔细,动作也这么温柔。她真的后悔六十年前的所作所为,如果有个地洞让她钻,她真想钻下去。
待子宛绎上好药,缠好纱布,一旁的忠叔已经看得一愣一愣的,终于有了眉目,“大人,这位是……”因为无忧的事在先,让他不敢妄下结论。
子宛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忠叔一阵激动,“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这都……都六十年了。”
刘离只是微笑,终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找出她子宛离的感觉来应对,“大嫂呢?”
子宛绎一愣,而后平静的答,“去世了。”
“死因。”
“病。”
“治不好吗?没有阴寿?投胎了?”刘离连问几个问题,子宛绎都是低头沉默。
刘离在心里摇了摇头,虽然这些问题的答案她早就知道了,但就是想问,想从子宛绎嘴里听到他的答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离站了起来,说道,“你不用回阴司殿吗?走吧。”
两个人再次出门,一路无话。
待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岔路口,刘离准备告辞,子宛绎提醒道,“宛离,现在的秦广王并不好说话。你一定要记住只能暗中帮助鬼昱,有什么事就由我出面。”
刘离的擅离职守之罪乃是死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刘离一直不敢回家的原因,就是担心回不到以前,更加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虽然子宛绎给了她足够的安心,告诉她这个家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失而变得陌生。但正是因为这份安心,让她愧疚难安、无地自容。
子宛绎的这声“宛离”,还是像六十年前一样自然。
刘离也想争气一点,鼓起她全部的勇气说,“大哥,我们都知道一个人的命运有其因果,一个本该死的人会被人救下,必有一个因缘。我觉得这件事还有突破口,等我调查完了,我会先跟你汇报,然后我们再看之后的事,好不好?”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想你的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忙。先走了,大哥。”
刘离已经消失眼前,子宛绎这次没有跟上也没有叫住她,只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
刘离来到五浊殿告诉鬼封,鬼昱判决暂缓的事。本来这个变故,让已经年迈的鬼封身体更加不好了。他正自伤心,没想到还能听到好消息,虽然只是暂缓。
鬼封没有认出刘离,正自奇怪。
刘离接着道,“如果鬼大人想救令郎,我希望鬼大人可以借我生死簿查阅一下。”
一旁的风音道,“放肆,生死簿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大人,适才听闻酆都出现了擅闯者,一定就是这个丫头,请大人马上下令将她擒住。”
鬼封刚想说话,刘离对也在一旁的鬼岚道,“还请三小姐帮我做个担保。”
鬼岚知道刘离的身份,刘离既然这么说,她也就不保留了。她走到鬼封旁边,耳语道,“父亲,这位是子家大小姐,昱儿也是知道的。您就让她看看吧,也就只有她能想出办法救昱儿了。”
鬼封顿时明白了,难怪监督官楚江王那边还没有动静来抓人。“如此,请随我来。”
几个人来到禁室门外,刘离道,“希望鬼大人能让我一人进去。”
鬼封想了想,“好吧,不过我会加派人手守在外面。”
刘离道声多谢就进去了。她翻看着生死簿,找到了不惑的名字。
整篇看来,说不惑前世是神仙之子,生日和鬼昱同日,名字叫遇,但因为神仙不能有情,所以他惨遭遗弃,最后死于二十年前。因为之前不受生死簿掌控,所以只有这点信息。此世的不惑,自小与父母失散,也成了孤儿,最后被人所救,然后在今天自 杀了,但是又没死成,成了植物人。
刘离心里一惊,想着这个不惑对鬼昱还真是情深意重。但是只有这些的话,根本不能救鬼昱。她不免失望,“妖名剑,你怎么看?”
妖名剑现身道,“不惑既然都自 杀了,就把他带下来,祸因他起,自然由他解决。”
刘离本想否决,不过想到妖名剑不会乱说,她就想是不是真的得如此。如果地府强行勾走不惑的魂魄,让他按原来的寿数早逝确实可以算是一种补救,不知道能不能念在鬼封多年的功劳上饶过鬼昱。
如果是蒋禅的话,至少有一半机会可以。酆都其实不是死按规矩办事的地方,有罪是要惩处,但罚过之后,还是会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其实地狱的设立,初衷就是让那些罪孽深重的人,在受罚之后,可以明白自己的罪过,然后重获新生。不然对于那些恶鬼,直接散了他们的魂魄,阴曹地府不知道多省事。
但是子宛绎说现在这个秦广王不好对付,让刘离的心里没底,首先地府就不能带生魂下来,这不合规矩。
刘离不禁遗憾不惑没死成,真是白忙活一场,还成了不尴不尬的植物人。她忽然觉得不对,人死还可以做鬼差,生死簿上可写着他有阴寿,他要是死了,不正可以和鬼昱在一起。鬼昱却还是救下了不惑,是他真的不希望不惑死。他对不惑的在乎,超越了他本身?
刘离想到鬼昱和不惑之间,他们认识都没两个月,关系的发展确实有些过快了。不惑没做什么的话,鬼昱也不会甘愿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这么说,在鬼昱大喜之日救他的人,真的是不惑?
刘离又想到,自 杀的人,没道理最后变成植物人。通常,没有求生意志的人,身体受到伤害后很容易死。不惑都成为植物人了,说明他的伤还是挺重的。这都没死,说明,他其实不想死,或者,身体的伤还不够重?不想死又自 杀,这有点自相矛盾。
刘离暂且先往合理的方向推理下去,如果说不惑其实不是普通人,所以很难死,但是又因为他想死,所以身体失去了意识成了植物人,这样想就合情合理多了!
想到这,刘离大胆质疑生死簿上不惑的内容,她又拿起生死簿仔细看了起来,终于让她找到了可以证明她猜想的证据。
生死簿,顾名思义,记载了人的生死。因为每个人的人生不同,所记载的信息也分长短。但是,一个人生于何时死于何时,同时他的父母是谁,这三个信息是必不可少的。
不惑的信息乍一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的父母却出现了相左。刘离查了查他的父母,确有其人,他们的孩子也叫冯不惑,却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冯不惑。
刘离终于得出结论,“其实生死簿是不惑偷的,他将自己的名字加了上去。十王殿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问题,是因为大家都下意识的以为,偷生死簿的人想要给谁加寿。这样复审生死簿时都是针对有过修改的地方重点审核,而未加修改的内容则不会引起过多的关注。”
“要知道,凡在生死簿上修改,都会在上面留下痕迹。比如划掉,或在下方备注。不惑的信息没有一处划改,只能说明是本来就有或者后来新增。加上根本不会有人写死自己,加之每个人的是非功过都是自己承担,十王殿往往不会和他的亲人联系到一起。尤其上面写着,不惑自生下来就和父母失散,更加不会将他们联系起来。”
“我之前以为他是普通人,是他碰巧在这之前,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生死簿上。完全假的信息生死簿不会生效,不惑的信息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看来这个不惑本不受生死簿掌控,也就不存在被鬼昱救,鬼昱反而是受连累的那一个。”
妖名剑投以一个赞赏的目光,“所以我说,你们的生死簿太落后了,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在上面乱涂乱画,你们应该对生死簿进行改进。”
“我们要是有这个本事改进生死簿还会发生被盗事件吗?”刘离有些不安起来,“那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就算他不在乎生死,但他胆敢动生死簿,必然还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他做这一切的背后,是他想达到死亡的目的?只是在命运的无形影响下没有死,现在他又自杀了,还是为了达到死亡的目的?那么达到死亡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生死簿被盗……子宛绎追查……当晚就有人杀子宛绎!难道他的目的是潜入酆都?伺机对付子家!”
刘离顿时吸了口气,“如果不惑承认自己的罪行,就可以救鬼昱,但是他会为了鬼昱做到这一步吗?”
妖名剑淡然说道,“将他带下来,自有答案。”
刘离点点头,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她本准备放回生死簿,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低头翻起生死簿来,妖名剑问她还看什么也不理。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然后她终于停止了翻找。
刘离低头看了一会儿生死簿上的内容,似乎看到一处重要的地方,双眼不禁更专注一些。妖名剑瞧出了端倪,一把抢过生死簿看了一眼,然后赫然看到写在最前面的妖名剑三个字。“你在看我的生死?”
刘离想到最后看到的妖名剑的信息,因为被打断,让她分不清楚是不是看错了,她试探问道,“妖名剑,现在生死簿在你手上,你不好奇自己的寿命有多长吗?”
妖名剑毫不在意的将生死簿合上了,“命运并非一成不变,反正我一时半会死不了,有什么好看的。”
刘离正是想到妖名剑的身体问题,想看看她还能活多久,但她却自信自己还不会死。刘离没法,只能将生死簿放回原处,出了禁室。
刘离告诉鬼封鬼昱有救就离开了,因为她答应了子宛绎先跟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