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司机送她回家收拾了行李,直接把她送到了机场。
肖雨桐的位置靠窗,她放好行李,便阖上眼想问题,她查过西北总代罗航的资料。罗航的销售量不高,但是每年报销的安装、维修、保养的费用却是最高的,这中间的确存在问题,最蠢的办法是直接去找他问,因为他绝对不会承认的,他的卖场也不可能出现锦泰以外的产品,那么只有去他的库房或是生产区查看,可是要怎么找到他的库房和生产区呢?拿不到证据,就必须要退还保证金,那么之前所有罗航经手的产品售后都要由公司来承担,这笔支出可不是小数目……
她正想得入神,有空姐推着小推车过来,轻声询问乘客要喝点什么。身旁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嗓音:“矿泉水,谢谢!”
“他怎么来了?”她惊得一下坐直了身体,侧目往旁边一看,林苏尧把水放在小桌上,靠着椅背关闭了眼睛。
“女士请问您喝点什么?”美丽的空姐连着问了两遍,她才回过神,说:“橙汁,谢谢!”
她喝着橙汁,心里嘀咕着:老板,你先也没说你要来啊,要不我才不会做这出头鸟呢,下次麻烦你说说清楚好吗?这下好了,本来是想避开你,结果却要好几天面对你,真是自投罗网。
到呼市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是街灯璀璨,只是树木相对少一些,街道两边有很多奶茶馆,奶茶馆正中的炉子上煮着大大的铜壶,香气便从茶壶嘴里咕嘟咕嘟地飘了出来。姑娘们带着华丽鲜艳的头巾,披风,在街上流连,没有都市的忙碌之感,更多的是慵懒闲适。
林苏尧和肖雨桐直奔酒店,没有交流,各自进了房间。
肖雨桐因为认床,一晚上没睡好,想着早点去吃早餐,避免两人一起吃饭的尴尬。她刚走到大厅,就看林苏尧已经神采奕奕地回复邮件,看样子起来好一阵了。
他看她走出来,也不说话,合上电脑就往餐厅走,她只得跟在他身后进了餐厅,这里的早餐是自助式的,他找了一张靠窗的小桌坐下,抬头盯着她说:“我要一杯牛奶、一份欧式面包、一个煮鸡蛋、一份清汤馄饨。谢谢!”
跟老板一起出差的坏处就是要秒变生活助理,不过要这么多东西能吃得下吗?肖雨桐忍不住腹诽,转身就去餐台取食物,小桌上摆满了他要的早餐,她面前只有一碗南瓜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他吃掉面包、鸡蛋和牛奶,把馄饨往她面前一推,说:“吃完它,不然餐厅是要双倍收费的。”说完起身出去了。
什么?这不是你叫的吗?凭什么要我善后?她刚想抗议,看到餐台边服务生正看过来,她心虚地大致盘算了一下,在星级酒店吃这么一顿早餐,双倍收费的话估计要好几百,还不如吃掉,不花那冤枉钱,而且这馄饨看起来还不错。
吃完饭,他们去走访了呼市几家老客户,每个卖场至少几千平米,一家一家逛下来,对于老客户的情况他们了然于胸,便找了一家奶茶店坐下,详细地考评他们的实力、卖场氛围、专业能力、经营理念,最终两人都选定富乐迪家居的总经理景东作为总代的最佳人选,下一步就是找景东谈合作了。
大致方案定下,肖雨桐松口气,起身去了洗手间。她刚走,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林苏尧扫了一眼,看到电话上显示是:廖伟。他看看洗手间的方向,肖雨桐还没出来,他接起手机:“你好!”
对方明显楞了一下:“呃,请问肖雨桐在吗?”
“她不在,有什么事?等下我可以帮您转告。”
“哦,没事,请问您是?”
“我是她男朋友。”
他得意地扬了扬眉,看肖雨桐出来,忙放回手机,若无其事地喝了口奶茶。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去找景东谈谈。”
景东是典型的西北汉子,高高的身材黑脸膛,眉宇间带着英气,眼睛雪亮敏锐,说话快人快语。
景东的富乐迪家居位于呼市新城区人流集中的商业街,共三层楼,大概两万多平方,其中二楼的八千平米都是景东自己经营,一楼和三楼租给其他商家,之前景东一直从总代手里拿货,货品不齐全,装修老化,没有形成锦泰的风格,所以当肖雨桐讲明来意,景东眼前一亮,客气地请两人进办公室细聊。
双方细谈之后,一拍即合,当即拍板达成合作。由景东做西北区总代理,公司提供方案和设计图,把卖场整个二楼全部重新装修, 做成锦泰旗舰店。关于导购培训、开业庆典以及所有的促销活动,都有公司派专业团队提供策划方案和技术支持。
景东非常高兴,咧着大嘴大笑,一定要请林苏尧和肖雨桐吃饭,又呼朋引伴叫了一帮朋友作陪。
盛情难却,两人只得从命。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此地最富盛名的蒙香园,定了最大的一间包房,这里的饮食也带着粗犷,以羊肉、野菜和奶为主要食材,什么手把肉、烤羊腿、羊肉串、大饼,都是用超大的盘子端上来,看得肖雨桐咂舌。
当一排七八个服务员每人抱着个大酒坛排着队进来上酒时,肖雨桐倒抽了一口凉气,五斤装的酒坛,足足八坛,喝酒也不是用酒杯,而是酒碗,制作精美的银碗。
西北汉子大气豪爽,酒量惊人,酒桌上音量也惊人。景东说了几次:“肖经理在这里,大家斯文一点,把音量关小一点。”可话说完,又扯开嗓子劝酒,震得肖雨桐耳膜疼。
景东向林苏尧敬过酒,又斟满一碗向肖雨桐高举过头顶,肖雨桐心说:完了完了,看样子今晚招架不住,连连摆手说:“景总,抱歉我不会喝酒,心意领了,非常感谢!”
“哎,那怎么行,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礼啊!况且做销售的不喝酒,大家伙儿信不信?”
“不信!”嗬,这些人倒是配合得挺默契的。
“瞧瞧,大家都不信。看来是我们的诚心还不够打动肖经理啊。吉日格勒,来,给肖经理来一曲!”一个黑瘦的小伙子应声站起来,扯开喉咙就开唱,大家手舞足蹈,欢快地跟过年时的。
肖雨桐挨不过,只得喝下一碗,赢得了一片喝彩。景东开了头,后面跟着轮番上阵,一个接一个来敬林苏尧和肖雨桐。肖雨桐心里暗暗叫苦:今晚非得倒在这儿了,没办法,喝吧。牙一咬,伸手去接酒碗,却被林苏尧抢了先。
林苏尧抢过肖雨桐的酒,连连向大家告饶:“兄弟们,她真不会喝酒,我代她吧,求兄弟们网开一面,行吗?”
景东打着哈哈:“哎呀,林总真是怜香惜玉呀!”
林苏尧忙解释道:“景总说到哪里去了,她一女孩,一会儿喝醉了我还得照顾她,太麻烦,再喝一碗她就该趴下了,那不是扫兴嘛!”
景东笑道:“好好好,就依你!说好了啊,该她喝的,一碗不能少,你替她!”
“君子一言!来,干!”
肖雨桐看着那八坛子酒一坛一坛被揭开,一大桌人有的已经微醺,嘴里叽里咕噜胡说八道。她在桌下扯扯林苏尧的衣襟,暗示他少喝点,也不知林苏尧是不是真醉了,没有感觉到她的暗示,还是不愿意搭理她,他一碗接一碗,来者不拒。
林苏尧喝红了眼睛喝红了脸,精神有些恍惚,他微眯着眼,和景东你来我往地喝得不亦乐乎。
景东的黑脸膛在酒精的作用下变成了紫红色,舌头已经开始打结,喝得都有些醉意的两个男人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什么距离感什么世界观人生观的差异统统抛到九霄云外,话题从国外求学的趣闻到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再到草原上的男人如何向心仪的女子求爱,什么都值得再来一杯。
一顿酒喝到半夜十二点多,景东打电话叫人开来几辆车,送这一桌子醉鬼回家。他自己也喝得双腿不听使唤,被人搀着上了车。
司机帮着肖雨桐把林苏尧扶回房间就走了,肖雨桐帮他脱了鞋,用热毛巾给他擦擦脸擦擦手,听他要水,又倒水喂他喝了。看他好像睡熟了,便想回房休息。刚站起身,却被林苏尧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嘴里嘀咕着:“别走。”
她回头看看他,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像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薄唇倔强地轻抿着,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孩。
她的手腕依然被他紧握着。她忽然有些心疼,弯下腰伸手轻轻抚平他的额头眉间。冷不防他将她的手腕一拉,她站立不稳跌倒在他身上,一只手箍住了她的腰身,她轻轻挣扎,他那带着酒气的滚烫气息吹拂在她耳边,呢喃道:“小雨,别走,回来吧。”
她的心猛地一颤,只有他会叫她“小雨”,这嗓音那么熟悉又陌生,是他曾在她耳边一声声温柔的低吟,是她一次次午夜梦回千回百转的思念。此刻,他近在咫尺。
她身体柔软下来,眼睛升起一片雾气,一滴泪珠滴落在他的脸颊,她用手指轻轻拭去。只有此刻,她才有胆量那么认真地、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气息渐渐均匀起来,是真的睡熟了,她看着他宽平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还有微高削瘦的颧骨,一时间,她竟觉得移不开目光。许久,她才轻手轻脚起来,掰开他的手,帮他掖好被子,回到房里,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她被几个男生抢了钱,他拿回她的钱,制住打她的男生,义正辞严地说,肖雨桐,打回来。当时自己被吓到,他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仍清晰地刻在脑子里。
他在吊灯砸下的瞬间全力护她,义无反顾。
他在旋转木马上眼神灼灼、柔情款款。
他为她的计划书出谋划策,自信专注。
他唤她“小雨”时那无限的缱绻和柔情。
他的戏谑笑闹、他的意气风发、他从她学校离去时的心灰意冷、还有重逢后的冷若冰霜,甚至在她出丑后的冷眼旁观……
那些抹不去的曾经历历在目,眼里滚烫的泪水涌出来,不断地流淌……
睡梦中,肖雨桐也无法抽离出那种悲伤的情绪,导致她很早就醒了。她意识醒来,却睁不开眼,便赖在床上,大脑却不让她安静,又加足马力开始运转起来。
她昏沉沉地爬起来,把自己拾掇得勉强能出去见人,林苏尧没起床,估计酒劲还没过,她没叫他,想让他多睡会儿,便一个人去餐厅吃了早餐。想到新的总代已经谈妥,现在就是要去罗航那里搜集证据,以便顺利解除代理合约。
她决定不等林苏尧,自己先去探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