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你留在这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现在我得去楼上瞧瞧。待会儿等大宇回来,打电话联系我。”曾广夏在阳台的瓷砖上杵灭了烟头,向屋外走去,“尸体不用太查看,送回去,仔细检查除了脚踝背以外还有没有淤青或者……勒痕之类的。还有走访的事情,你们赶紧安排人手去办。”
“好的。”小路答应了一声,忙了起来。
曾广夏走到了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思考一会儿后转过了身冲阳台上的钟明一叫了一声:“喂,你,跟我一起来。”
钟明一没有犹豫,直接就跟了上去。
曾广夏所说的楼上并非是6楼,而是公寓的楼顶天台。去楼顶的一路上钟明一一直和曾广夏保持着三个人左右的身位,没有挨得太紧,也没有落后太多。
天台的铁门原本是挂了锁的,老旧的金属锁经历了数十年风吹雨淋早已锈迹斑斑。看样子像是好多年都没有任何人上去过了一样。但曾广夏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在进入钟明一家中之前就已经找了一个警察下去向管理员要来了天台的钥匙,此刻顺手就将门锁打开了。
“你不惊讶吗?”边开锁,曾广夏边问着身后的钟明一。
“惊讶什么?”曾广夏没有回头,他也就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从钟明一的语气来判断,他一定听懂了自己所问,只是不知道该回答到什么程度罢了。
“你自然不会惊讶我有楼顶天台的钥匙的对吧?”所以最后曾广夏换了一种方式来询问,他其实也想要听听钟明一能够回答到什么地步。
“这个铁锁的制式很普通,内部构造也不复杂。通常情况下一个寻常的锁匠也可以轻易地撬开而不破坏锁芯。不过我们看到的这个铁锁已经很老了,锁芯应该十分的脆弱,因此能够撬开一次锁并把它又完好地再次使用,说明凶手应该有着不错的开锁技巧。”
钟明一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或者,凶手的同伙。”
有了最后这句话,这就算是个让曾广夏满意的答案了。
“你很懂开锁?”曾广夏推开了天台的门,走了出去。
“算是懂一点吧,这种程度的锁,我也会开。”钟明一回答得很坦然,在曾广夏的身后跟上。
“跟谁学的?”曾广夏又问。
“一个老师傅。”钟明一答道,“曾警官放心,我们都在当地的派出所备过案了。”
“那就好。”
这个平台比想象中的要显得荒凉一些,不远处的几根矮柱之间牵有三四根用来晾衣服晒被子的线,但只有两件早就破烂不堪没人要的衣服悬挂在上面。门口右边还有一块不大的地方堆积着一些废旧的建材。木板、木条、泥石、铁钩、粗细电线铺了一地,让曾广夏总觉得自己会踩着钉子。
好在虽然只是比刚才高了两层楼,但整个环境给人的感觉开阔了许多,生活在钟明一居住的那样的房间里面其实是挺压抑的,只是呆了一会儿出来也不由地让曾广夏伸了个懒腰。
不紧不慢地,他走向了天台的一边。那里是钟明一房间的正上方,从这里也可以清晰地望见对面1幢的屋子。
“闲聊两句吧?”曾广夏靠在墙边,看着在天台门口并没有走过来钟明一。
“曾警官请问。”钟明一的注意力原本在那一堆废弃的建材上,这会儿听到曾广夏叫他,回过头来走了过去。
“你今天是一起床就拉开了窗帘吗?”曾广夏问道。
“是的。我有这样的习惯。”钟明一回答。同时他走到了曾广夏的身边,只是他没有背靠,而是趴在了墙上,望着对面的1幢的楼房。两人的目光各自看着相反的方向。
“看到了之后就立即报警了?”
“差不多吧。”
“没有检查过尸体?”
“没有。”
“那你怎么确定那是尸体?”曾广夏偏过了头,“你家阳台血迹很少,正常人第一反应,应该上前打探一下的。而你给其他警察的说法是,你甚至和尸体没有任何的接触……”
就像是知道自己不能在尸体上留下任何接触过的痕迹一样。
这一句话曾广夏没有说出口,目前他倒还不认为钟明一是凶手,也就不想让自己的说法那么带有敌意。
“我其实是一所公安大学的研究生,之前也有过一些实践,见过真正的尸体。所以看到第一时间,并没有特别慌张。”钟明一说,他没有转过头来看曾广夏,而是把鼻子以下的脸埋进了手臂里,让曾广夏看不全他的样子,“我也知道保护现场对断案的重要性,所以我甚至没有走进阳台。至于为什么会辨认出那是一具尸体也很简单——如果把室内的窗帘往右拉到底,在卧室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男子脖子上的伤痕。这样的伤口想要活命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伤口的血都已经流干了。”
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曾广夏也不着急聊太多案情,转而是从兜里又拿出了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
“哪所大学?”
“省立。”
“挺不错啊。”
“还可以吧。”
“你昨天晚上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动吗?”曾广夏吐出一个烟圈。
“没有,我睡觉一般都睡得挺沉。”
“年轻真好啊。”曾广夏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觉得自己应该神经更加紧绷的,但是冷静思考了一些事情之后,现在的他反而挺轻松:“不像我,总是很难睡个好觉。”
“曾警官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钟明一也调侃到。
“哟,这么了解我?都知道我多大了。”
“您和您父亲,我读大学的时候就有所听闻。”
“大学也在省立公安?”
“不是。”
“哦。”曾广夏应了一声,他原本以为对方会说出本科时大学的名字的,然而钟明一却不知为何没有开口。好在这个问题无关痛痒,资料在公安局的系统里一下就能查出来,曾广夏也就没有追问,淡淡地说了一句:“反正也一定是所好大学。”
“嗯。”不知为什么,在提及大学的时候,钟明一的情绪变得消极了一些。即使钟明一自己觉得自己控制得很好,但细微的变化还是被曾广夏敏感地捕捉到了。
“走吧,回去了。”曾广夏在墙台上杵灭了烟头,拍了拍钟明一的背。
钟明一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曾广夏这根烟抽得这么快,后来两人成为了朋友之后,曾广夏还笑着说这是他的一个坏毛病。警队里的大宇就常常戏称,曾广夏吸烟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为了赶紧吸完吸下一根,才把手上的这一根烟点燃的。
“曾警官不再看看么?”钟明一问。
“不用了。”曾广夏敲了敲墙台上的铁杆,“我们已经确认完毕了,不是吗?”
说完,他便向楼梯间走去。钟明一也在曾广夏身后跟上了,只是步伐明显放得要慢一些,仿佛在犹豫一些什么。
“昂对了!”曾广夏一拍脑门,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了什么一样,“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做什么?”对于私人物品,很明显钟明一的戒备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放心啦,不会偷窥你的隐私。”曾广夏又笑了起来,和在楼下听到钟明一的那段推理时的笑容一模一样,“难不成需要我拿出警官证要求你配合一下调查才可以吗?”
“好。”钟明一拿出手机,用指纹解锁之后,递到了曾广夏的面前。曾广夏接过之后简单地操作了一下,没多久曾广夏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拿起挂断了。
“存你个号码而已。”曾广夏又把手机还了回去,“之后你要是有什么发现,又或者说有了什么新的推理,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直接告诉你电话号码不就好了么?”钟明一反问。
曾广夏还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没办法,脑袋不好,记不住。这样多方便。”
钟明一当然知道这是在强词夺理,他本想再继续追问些什么,然而曾广夏却突然说了一个新的话题,这个话题是钟明一完全没有准备好的。和之前曾广夏对钟明一的猜测一样,他瞬就脸红到了快脖子根。
“对了,刚才在楼下,你其实还是没有回答我。”曾广夏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转过了头去往楼梯间慢步着走,“如果凶手只是为了让人早点儿发现尸体的话,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将尸体运到你的阳台上——不管他所使用的是什么方法。他哪怕直接将尸体抛尸在小区里,今天早晨也一定能够引来警察。
“更重要的是,你的房间从阳台来看,还是周围这么多户人家里看起来最不像住着人的一户。凶手却又偏偏巧巧选中了你,这不是与你说的,凶手想引来警察——或者说引来我——自相矛盾么?”
曾广夏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没有看钟明一一眼。钟明一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也意识到对方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像是在照顾他的颜面一样没有回头看他的窘态,这就让钟明一更加地不知所措。
“所以,那个凶手为什么会选择把尸体弄到你的房间里。这个问题,想好了再给我答案。”
说完,曾广夏走进了楼梯间,这一次,钟明一并没有跟上去。
但不一会儿,就在楼梯间里,曾广夏的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