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和煦,一座青石宅子的小院里,正发生着这样的对话。
“诶,这儿可没扫干净啊。”颜卿吐掉瓜子皮,染了花汁的指甲一指摇椅边上。
扫地的男童忍了又忍,终于被气得跳脚。他手拿着扫把,愤愤地指责她“你能别乱扔瓜子皮了吗?”
“娘--!”
最后一声娘明显提高了嗓门,声音又高又悲愤,和声音主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被唤作娘的女人嘿嘿笑了,两条细长的胳膊搭在扶手上,身子转过去,一双黑亮的眸子戏谑地望着男童。
已经作为一个7岁男童的母亲,她的眼睛和神态却还如少女般灵动。她穿着一身红色带着花的外衣,里面内搭一件深绿裹胸罗裙,头上云鬓里插着两支金簪,光这颜色搭配就是十分俗不可耐,而现实也差不多少,只不过因着女子的活泼而显得不那么难看罢了。
“小郎生气啦?不气不气。”颜卿假模假样地隔空安慰他,“娘不嗑啦。”
男童也就是齐昊,听此翻了个白眼“你是口渴了吧。”
被戳穿的颜倾眨眨眼睛,给男童戴高帽子。“哎呀,我儿子就是懂我呀,咱娘两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愧是我儿子,就是聪明!就是棒,给你点赞!”
点赞是什么意思,听了这么多遍,男童齐昊早就差不多懂了。现在听了他娘的讨好,齐昊也只撇了撇嘴,进屋给她拿了杯茶水。
“叩叩叩”
有人敲门?
颜卿正要接过茶杯,听到敲门声后与齐昊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颜卿扬声道:“谁啊?”
门外的人没应,颜卿暗自嘀咕两句,赶紧喝了口茶水,把茶杯放下后这走过去给人开门。
刚一打开门,一个男人就落颜卿怀里了,差点把颜卿砸趴下。
!!!
夭寿啦!
天降男人!终于有人要对她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下手了吗?!
颜卿第一时间冒出这个念头,但她好歹也是个正经人,这样子热情怪不好意思的。正在犹豫是否要假装矜持地推拒一二,浓重的血腥味就传入了颜卿的鼻尖。
颜卿低下头一看,豁,好家伙,这人长得还真不赖。
男子脸色有些苍白,额间一点朱砂痣,浓眉因身体不适而皱着,薄唇微微泛白起了干皮,此刻紧抿着,说不出半句话。但他皮肤细腻干净,三庭五眼,病弱之姿倒也有一种别样风情。
颜卿瞅了瞅,关于此人的大概情况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笑了。
有缘呐。
“齐昊,你把小推车取来,之后跟娘一起把这个人弄进去。”
母子两个连拖带抱将人放到一张推车上,那张推车原本是搬柴火时用的工具,车四面有东西围着,可拆卸那种,齐昊小时还坐上面玩过。只是地方说大也不大,也就够让这男子把上身躺下,等用围栏固定住他两肋,他那大长腿也只能露在外面。
等人上了车,那就省事多了。颜卿在前面拉车,那陌生男子在车上躺着,放不下的长腿在地上拖出一道道痕迹,平路还好,等遇到什么拐弯上阶梯时,那你就能听到长腿与阶梯之间奏出的美妙音乐啦。
“呼”
终于到了颜卿的小药房。她擦擦汗,看到那人腿脚处的痕迹,有一瞬心虚,但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好歹我是在救他呢。
颜卿看了眼齐昊,母子的默契不用说,两人很熟练地开始各自行动。齐昊清理痕迹,重新布置迷阵,甚至让他的小伙伴阿花(一只小老虎)帮忙看门。而颜卿则看病抓药熬药,负责救治病人。
当日半夜时分
“娘,你又骗我。”起来如厕的齐昊突然出现在颜卿面前,小手往她面前一放,幽怨地看着不讲信用的她。
颜卿讪讪地合了话本,“其实娘刚才睡了,只不过后来醒了睡不着才来看的”
她一边说着谎话,一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看起来真诚极了。
但实际上才不是这样呢!
在真诚的表面下,她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为了躲他特地跑到药房来看,结果还是被逮住。明明别人家都是娘管孩子,怎么到她这,就反着来了?颜卿心里咬着小手绢,快委屈地泪流满面。
“哦?是吗?”
齐昊小眼睛一斜,拉长了声音,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看我信不信
“是的是的。话说回来,天色不早了,娘该睡觉了,宝贝晚安!”
颜卿疯狂点头,放下书想溜之大吉。齐昊也不说破,只跟在她后面想着一起回去。他也困了。
“咳咳”
药房里躺着的病人恰巧此时转醒,想坐起身却抻动了伤口,一时吸了口冷气。
身后的动静引起母子的注意,颜卿率先转过身,拉住齐昊的小手
“你醒了?”
醒来的男子看到面前的母子有一瞬间戒备,但紧接着他很快露出一副温和却疏离的社交表情。
“在下慕容雪,敢问这是何处,可是二位救了在下?”
齐昊安安静静地呆在他娘身边,听两位大人之间打机锋。
“这是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落在我门前,得了我搭救,费了我许多功夫,光药材都用了我不少,不说旁的,这药钱你可得结了。”
颜卿拿起齐昊递给她的算盘,手腕震了震,珠子就跟着滑动碰撞。只见她削葱根一样的细指飞快地在算盘珠子上拨打,口中念念有词道
“天山雪莲一朵七百两,地上人参五百两,冬虫夏草两支一百两,托运费二两,手部护理费五十两,精神损失费五十两,床单清洗费一两,看护费十两。看在你帅的份上,给你打个折”
算到最后,她算盘一亮,眉毛轻扬
“诚惠,1500两”
齐昊也跟着道:“这位哥哥,1500两”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上笑得眉眼弯弯,露出的小白牙白得晃人。
饶是慕容雪心里再有准备,听到这数字一张俊脸也不由得狠狠扭曲了下。
“多少?”
“1500两”
颜卿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力求给钱袋子提供良好的服务态度,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慕容雪两眼一翻,撅了。
颜卿“???”
颜卿“......”
她立刻收了笑,习以为常地吹了吹指甲尖,漫不经心道:
“儿子,上。”
齐昊难得有些不忍,跟她娘商量说:“娘,我们这次是不是割的太惨了?这么多钱,他能拿出来吗?”
躺在床上的慕容雪双眼紧闭,形容憔悴,看着真是可怜无比。
颜卿还在抬手欣赏她新做的指甲,闻言顿时嗤笑一声,凤仙红的指甲点了点傻儿子的脑门
“你傻不傻。”
她慢悠悠地给他分析,“他这般好相貌,脸上没有晒斑,手背皮肤光滑,手心处和右手中指略有茧子,这说明了什么?”
“他不仅读书他还会武!”
齐昊立刻明白了过来。
颜倾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赞许道:“我儿甚慧。”
“自古穷读书,富练武。能读书的,家境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练武那就更需要进补一些好食材,但好食材又哪个不贵?但他却能又读书又习武。再者”颜倾瞥了眼病床上的人,严肃了表情,眼神深深
“再者一个大男人皮肤还那么好,那就已经不是一个一般富户能养的出来的人。”
齐昊有些被她话音吓到,立刻求生欲爆棚地仰着一张小嫩脸道:“娘皮肤最好。”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些得意地昂起脖颈“那可不。”
“反正啊,他家里肯定拿的出来。你要是替他心疼,也行,我们少要点。就是回头你把小花放回山林,这顿顿吃肉,我可是养不起了。”
齐昊瞪大眼睛,还残留着着婴儿肥的脸一正,控诉地对着他娘道:
“娘,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这位贵客?区区一千五百两就能换他一命了吗?不能!人家那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们只管他要一千五百两,这是多大的冒犯,他肯定觉得我们瞧不起他。俗话说的好,相逢就是有缘,我们得好好招待贵客,让人高高兴兴的。”
“这样吧,就要两千好了。”
颜倾忍着笑意,嘴里假惺惺地想要拒绝,“是不是太多了,这不好吧?”
“不多不多,娘你等着,我这就把他掐醒喽。”斗志满满的齐昊撸了撸袖子,小胖爪一把就挥向床上的病人。
嘤~
那男子幽幽转醒,低头摸了摸人中,幽怨地看了眼“救人成功”的齐昊。
事已至此,他看了眼颜卿,抱拳做礼
“这位夫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下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齐昊被他不要脸的说辞惊到了,下意识地看他娘。
娘啊,这世上竟然有比你还无耻的人。
知子莫若母,颜倾还不清楚他这个小兔崽子脑瓜里想的是什么?她私下白了他一眼,把人拉到身后。只见她又润又艳的唇角一扬,开口笑道:“公子言重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需要公子做牛做马的报答我。若是公子现在不方便拿这些出来,那不如就~”
灯光下她的红唇缓缓吐出那几个字,盯着他笑得一脸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