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死亡恍然如梦
书名:悲乎刀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6692字 发布时间:2022-04-21

镖局,庄严肃穆。

死亡已像罕见的灾情,势不可挡地侵袭过来,压到了每个人心上。

他们不再热血沸腾,不再充满自信,这里很快就要被布置成冷冰冰阴森森的灵堂。

他们都沮丧甚至绝望地跪下,长跪不起,石板地面很坚实,他们却如跪薄冰,随时有可能冰裂人坠,坠入无穷尽的黑暗,要么在里面冻结,要么悄然飞灰湮灭。

他们健康强壮,生龙活虎,对世间的各种事情也从不过分挑剔,面临各种困境也总会咬牙挺住,只要萧如雷不倒下,他们也站得笔直,就算萧如雷倒下,他们也要帮他站直。

可死亡终于降临时,他们所有的劲力与热量都在一瞬间丧失了。

他们的头混混沌沌,他们的心空空茫茫,他们的手不停发抖,他们的腿像被魔鬼猛然抽去了骨头,再难支撑地软向大地。

他们怕了,真的怕了,眼睛因此而暗如枯井,指尖如触及了魔鬼冷森的獠牙。

他们怕得累了,麻木了,崩溃了,废了,很想也随着那个人一死了之。

他们不是第一次面对同伴突如其来的死亡。

他们都是不知多少次死而复生的镖行悍将。

他们自己一次次在护镖的血战中命悬一线,一次次又被萧如雷尽力鼓舞而重获新生。

他们理应不怕死。

不管是自己的死亡,还是别人的死亡,他们都司空见惯了。

对着同伴的尸体,他们一次次面无表情,在那一刻他们全丧失了人类最基本的喜怒哀乐。

可今天不同,彻底不同,今天那个人的死亡,不是因护镖的血战。

他们看着那个人的尸体,尸骨未寒,浑身浴血,用门板抬进镖局的内院,就像染血的镖旗,已无法引起一丝雄风,只有沉寂与悲哀。

那个人不是武技平平经验粗浅缺乏主见无足轻重的小镖丁,而是武功卓绝德高望重在镖局创立之前就已紧随萧如雷左右出生入死无数次对今天的镖局来讲真是缺其不可的大镖师冯川。

以往死的,都是小镖丁,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了那种牺牲,护镖行路本就是刀头舔血风险极大的营生,尽管萧如雷的名号已经在中原黑白两道响亮如雷,可现在的江湖日新月异,保不准吃完一顿午饭,哪个地方又冒出几个不买账的新秀。

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萧如雷名号越响,找他护镖的人越多,黑白两道饿肚子的人也就越多。

萧如雷一向是用名号压服为主,付的买路钱却逐渐满足不了任何人的胃口,尤其是今时的江湖,钱的影响力已远远超过一个人的名号。

以往平均行镖三次就死一个小镖丁,每年镖局生意的淡旺季加起来一共至少可行镖十二次,算下来,每年都会死六人以内,这可不是小数目,人命可没有小数目,这样的死亡率已经是护镖行里最乐观的,也只有萧如雷才做得到这样的稳定成绩,一些小镖局,一次行镖就要死十几个镖丁,损失大将也是常有的事。

十年前天马镖局在中原也算小有名气,一次护镖遇劫,全体覆没,镖丁镖头共五十七人无一幸免。

而他们那次护送的货物不过是几箱不值钱的土茶叶,越不值钱,越容易被劫,按照黑白两道对于行镖的判断经验,越是昂贵稀罕的货物,当然越是要尽力掩饰,最常见的方法就是伪装成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行镖这种营生引起的死亡,真是令人连冤字都喊不出。

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护镖哪有不流血的,一次护镖归来,若死的只是小镖丁,镖头无事,那个镖局的声望就又要在黑白两道拔高一寸。

这种营生,即使是为了几箱土茶叶就牺牲自己的命,也必须毫无悔怨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们不会因货物的廉价而拒绝雇主,更不会在危险面前心生退意。

行镖最重要的当然是诚信,一次护镖失败,就永远失信于人,只需一次就可以把你的饭碗彻底打碎,你还不能直起腰继续做人,从此在江湖上你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江湖本就是黑暗残酷的,选择做江湖人,就不能怕死,不能在死亡面前显出懦弱,不能在尸体面前吓得跪地不起。

他们视死如归,每次护镖,都视为此生最后一次,竭尽全力,绝不退缩,绝不给镖局丢人,只有做到这些,才是合格的镖丁,才能更长久更顽强地把一双脚在行镖的路上踩平走稳。

最关键的是对得起总局主的恩重如山。

那时候有一碗饭吃,就算是一碗糠米饭,对普通老百姓也是一种天大的恩惠,老百姓讲良心,是会涌泉相报,甘愿一辈子以命效忠。

苦难里的人们,情感的联系与丧失都是特别容易的。

然而行镖路上也好,硝烟战场也好,一个士兵的死和一个将军的死,引发的震动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一场战争中,重要的经济大城,命脉之都被敌军攻陷,引发的恐慌是比一千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市镇被完全摧毁更能深入人们的骨髓。

冯川是萧如雷的左膀右臂,是唯一始终陪着萧如雷四处打天下而屹立不倒的大将,他的突然倒下令镖局里每个人脚下的大地都变成了随时会崩溃的薄冰。

大将死了,大地变了,他们只等着在外面松林里按例晨跑的萧如雷回来。

XXX

门板一声不响地搁置在大堂中央,没有一双目光还能有勇气投射向上面躺着的冯川尸体。

萧如雷已经回来,所以门板被抬进大堂,避免造成更大的骚乱,总局上上下下共计两百一十七人,多数仍在外面的院子里,只有几个镖师和此次行镖所去的二十个镖丁陪着萧如雷在大堂中守住冯川尸体。

他们沉寂,也如一具具冷透了的尸体。

他刚回来的时候,一进院门就看见了冯川的尸体,起初他是异常平静,从齐刷刷跪地不起垂头丧气的属下身边一步比一步麻木一步比一步艰难一步比一步疼痛一步比一步迟钝一步比一步沉重地走过去,每逼近门板一步,他的情感就要撕裂一寸。

风平浪静的大海瞬间卷起了不息的惊涛骇浪,他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受不了,咬紧牙关,嘴皮咬出血,牙齿都快要被咬崩,终于忍不住眼泪,忍不住愤怒,木无表情的脸支离破碎,扭曲得惨不忍睹。

他的心和目光一起突然冻结。

他照样是见惯了同伴的死亡,各种各样的死亡,他自己也死过很多次,死里逃生的命运是江湖人都习以为常的。

可他在世上只有两个挚友了,冯川又比另一个挚友陪伴他更久,更令他难以割舍。

冯川一辈子行得端坐得正,刚直不阿,名声在江湖上好过他太多,可冯川打心眼里佩服他,一定要奉他为大哥,创立雄风镖局,一定要他坐总局主之位。

冯川铁骨铮铮,热血汉子,今天身上浴血,那全是自己的血,无论以前多么热,现在都冷透了。

冯川的眼睛张开,没有人忍心,也没有人敢用手帮他抹下眼皮,他死亡的眼睛里斑驳陆离,里面亮晶晶地倒映着一种扭曲的质疑。

他到底在质疑什么。

是不是那种质疑害死了他?

萧如雷想不到冯川会死,从没想过冯川有一天比他先死,无法预料这次他觉得万无一失的行镖任务竟断送了一个挚友的性命。

行镖有说法:镖在人在,镖失人亡。

现在这八个字,字字锥心,字字刺骨,字字如雷,炸裂地震撼着萧如雷的内心。

人亡。

现在人已成了一具死状惨烈的僵硬尸体,镖呢?

以前死了人,萧如雷依旧是先考虑货物的安全,再体恤亡者的家属。

诚信和义气,他总是一前一后,非常严谨,从不颠倒。

现在颠倒了,甚至错乱了,看着尸体,他彻底忘了货物。

他狂怒,他要杀了那个害死冯川的人。

据随行的那些镖丁说,冯川不是死在护镖途中,而是死在回程。

由此可见,害死冯川的人,绝非为了他们所保的那批红货,十有八九是为那件机密之物。

  他发誓一定毫不手软,彻查到底。

一定要把凶手挖出来,粉身碎骨。

杀人的欲望一时间太强烈,强烈得变成一种仇恨,深入骨髓,逼入灵魂,在一片虚空里旋转,呼啸,就像一杯足以将世上所有人在匆匆一瞬间通通毒死的绝命毒酒。

毒得就像红颜泪,就像沤烂了冯川五脏六腑的那几滴凄凄凉凉的红颜泪。

月神,那种毒酒叫月神。

别人不知道,他萧如雷一眼就看得出,冯川是先喝了月神死后才被人乱刀砍尸。

什么人如此残忍?

月神的别名就是红颜泪。

这种毒酒是女人专用的,难道这次杀死冯川的是个女人?

冯川没有娶妻生子,没有和任何女人产生过任何关系,除了和安四娘是母子关系。

他不碰女人,因为他的下身早就废了,他极度自卑,活得病态,是萧如雷看得起他,二十年前,四个兄弟结拜,没有一个嫌弃他。

今天他怎会死于女人专用的毒酒月神?

阿忠的手还在发抖,无休无止地发抖,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人处身在凛冬的冰天雪地里,而那个冬季永远没有尽头。

他不是怕,他也是怒。

狂怒。

他是冯川生前最信任的人,他私心已当冯川是干爹。

他才二十岁。

萧如雷立刻看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萧如雷走向他,却又背对他。

萧如雷的身影像一面将要倒塌的高墙,颓废地遮蔽了他的视野。

萧如雷也会颓废,这比他怒得丧失理智更令镖局的人们寒心。

他随时都会怒得丧失理智,江湖日新月异,侠义公道已没多少人坚守,人心不古,利欲熏心,他把怒火憋了好几年,冯川的突兀死亡,无异是点燃了这个巨大爆竹的导火索。

他就要轰轰烈烈地爆炸。

但阿忠也立刻看出,总局主毕竟是老了,他的背在狂怒与悲痛中佝偻了。

这个老人辉煌一时,叱咤风云,今天终于被命运的刀锋劈中,只差拔出刀锋的一个动作,他就可能如冯川尸体般笔直倒下。

阿忠泪如泉涌,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膝行着转到萧如雷面前,用一种生锈的刀锋猛然拔出刀鞘般的声音叫道:“我看见了杀冯镖头的人,我确定就是那个人,他先在客栈柴房放火,然后秘密地杀了阿七……”

沉闷,压抑。

庄严,肃穆。

阿忠的字字句句都是一双手捧着黄土正往坟墓上丢去,萧如雷受不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比他的字字句句更让萧如雷崩溃。

萧如雷悲壮地站着,仿佛他才是死亡的那个人,而冯川依然光荣地在旁边展露出自信的微笑。

没有人搭阿忠的腔,任其嘶嘎地狂叫。

阿忠将脸死死压着冷冷的石板,眼泪无法抑制,肆意涌出。

石板粗糙,摩擦他因多年风吹日晒而也显粗糙的脸,逐渐打湿尘土的眼泪竟泛出血的腥红,红得瘆人,红得凄惘。

“冯镖头是死在那个人的房里,那个人杀了他后,就急迫地想逃之夭夭,所幸他终于是慢了一步,慢了一步,我终于是看到了他,看到了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萧如雷声音也和他一样嘶嘎:“他长的什么样?”

“我看到的不是他正面,我从背后看见他的衣服,好漂亮,玄青色的缎子,绣着许多桃花……栩栩如生的桃花,令人目眩神迷……”

萧如雷的心又一震,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快被震散了。

——你不急?每次你想见那个人都非常急。

——这次我也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急。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

——你现在必须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回雄风去。

是他?

真的是他杀了冯川?

他叫我回来,只因他造成了一场好戏给我看。

对话反复在耳边响着,他用力咬着嘴皮,嘴角已流血。

汩汩有声地流血。

——我们永远是朋友,对么?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在朦胧的晨光里奔跑,循着酒香一路跑到松林,跑进小酒亭。

五年前的酒气相投,醉成一双忘年交。

酒亭虽小,他们的情谊却大过云天。

——当然,我们不仅是朋友,更是谁也无法替代的知己。

——那么你记住,回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来老地方找我。

一言为定。

地方虽老,他虽老,可他们的友情仍是那么年轻,忘年交让他活力充沛,返老还童,神采奕奕。

就到老地方找我。

一言为定。

我们永远是朋友,对么?

萧如雷现在无法肯定这段友情。

他只在内心陷入激烈痛苦的矛盾:你干嘛要杀冯川,在尸体运回镖局前,提早来见我,又是为何?

难道是也想杀了我?

可你干嘛又问关于友情的事?

难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对不起到非要杀了冯川的地步?

他流泪。

浑浊的泪,衰老而空洞的眼神。

他一步步走出大堂,走过院子里那些跪地不起的属下,突然停住。

他看见院子里其实还有个人是站着的,笔直站着,靠墙角,在一大片阴影下。

别人都跪了,他不跪。

别人都泪了,他不仅不泪,反而面含微笑。

他停在这个人面前,面对面。

不愤怒,不惊奇,因为这个人每一天在别人面前都是一个样子。

他不会为了任何人的死亡动容,更不会容许任何的意外打乱他原本的生活状态。

这个人有俊美的面孔,有妩媚的眼波,甚至有一对可爱的酒窝,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铁万雄,豪气壮阔的名字,却格格不入地安放在一个比许多女人都更秀丽多姿的男人身上。

这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讽刺,抑或是一种幸运?

名字不是老天爷给的,不是生出娘胎就自带的,是萧如雷取的,萧如雷讨厌他的脂粉气,讨厌他的白脸,希望他阳刚大方。

此刻,他和萧如雷面对面,久久对视,目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与尊敬。

在雄风,只有他,敢这样看萧如雷,只有他,总是对萧如雷的地位不屑一顾。

只有他,频繁地犯错,再严重的错,受到的惩罚也是最轻的。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除了他自己,雄风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他或许也知道,可他不想承认,那是屈辱,迫使他三番五次地自欺欺人。

他是一个习惯了自欺欺人的人。

别人都习惯了杀戮,习惯了鲜血,习惯了死亡,只有他,习惯的是自欺欺人。

他冷锐地盯着萧如雷,声音柔得就像一朵飘飞在秋风里的芦花,就像一朵桃花衣上开放灿烂的桃花:“我也看见了,桃花衣,独一无二的衣服,堪比龙袍,据说世上有资格有胆量穿那衣服的人,早就和你交情深厚了。”

他狡黠一笑,他嫣然一叹:“你知道是谁。”

他优雅回身,慢条斯理地穿过那些跪地的人,憎恶地瞟着大堂中门板上的冯川尸体,阴阳怪气地说:“恶心,恐怕已经长蛆了,赶紧搬走吧,还想在这里摆多久?我可受不了。”

突然一个人扑过去,死死揪着他的衣襟,眼睛里的怒火往外直冒,剧烈的悲痛已把这个人的眼睛熬得淤青浮肿,眼白上炸满了血红的仇恨,正是老实忠诚的阿忠。

铁万雄任他摆布,毫不反抗,撒赖似地斜眼笑看他:“你没有父母,很小就跟着那头阉牛,像伺候太监一样,不知道暗地里受了多少肮脏卑鄙的折磨,现在他人死,你总算是解脱了。”

阿忠张口冲他脸吐了一口浓痰,他也不动容,任那口浓痰在脸上颤巍巍地沾着:“你也看见了,你也看见了。”

铁万雄讥诮:“我不能看见?”

阿忠突然又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几个连萧如雷听了也不寒而栗的字:“我杀了你!”

铁万雄终于动容,却明显是故意的,故作惊愕:“为什么?只因我和你一样看见了?”

阿忠神智迷乱,红了眼,怒睁着,反复地说那四个字,四个沉痛而血淋淋的字:“我杀了你。”

铁万雄真的吓到了,厉声道:“注意你的身份,赶紧松手。”

阿忠一眨不眨,一动不动。

铁万雄吼道:“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三字只有从他嘴里说出来,别人才不会当儿戏,可现在谁劝得了阿忠?

大家实在想不通阿忠怎么突然这样失控。

铁万雄冷冷一笑,左拳已闪电般击出,他人虽秀气,拳头却比铁硬,他的拳头打下去,能打晕一头牛。

阿忠从小营养不良,如今吃得再好锻炼再多身体也瘦骨伶仃,冯川生前亲自教他武功,可他体质太差,又才学了半年,打起架来笨拙不堪,还不如别人的花拳绣腿,怎捱得住铁万雄的拳头?

刚猛的拳头打得阿忠的身体弯如虾米,人们都清楚地听见了阿忠背脊骨有几截发出断裂的可怕声音。

但阿忠仍不松手,他的手就像蚂蟥的吸盘,仍死死地吸住铁万雄的衣襟。

铁万雄接着连出三拳。

一拳一拳一拳,呯呯呯,就像重锤砸石板。

阿忠已在大口喷血,一张原本憨厚的脸已铁青扭曲,但还是没有人上去阻止,包括萧如雷。

萧如雷看着他们,逐渐面无表情。

他看着他们发狂,自己激烈的情绪反倒莫名地平静下来。

阿忠仍不松手,浑身痛得剧颤,冷汗如雨,喘息急促,不管受了多大的痛苦也不叫出声,死死地咬着牙,目眦尽裂。

汗水很快和嘴里喷出的鲜血交融。

铁万雄继续打。

他当着整个镖局的人,尤其是当着萧如雷,肯定多多少少有些顾忌,不会用全力下死手地出拳。

他似也料到萧如雷不会插手,甚至也不喝止。

他深知萧如雷也急需发泄,但毕竟是总局主的身份,不能带头狂乱,于是将自己的情绪投映在他和阿忠身上。

他们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极致的发泄。

但这几拳已足以把瘦骨伶仃的阿忠揍成严重的残废,下辈子是走不了路,可能手也拿不住刀剑了。

现在他那只手却还死死地揪着铁万雄的衣襟。

铁万雄不打了,冷冰冰地和他对峙良久,突然心生怯意。

他毛骨悚然,此生第一次怕了,他不怕萧如雷,现在却怕一个瘦骨伶仃被他揍残的阿忠。

阿忠双脚摇摇晃晃,终于站不住,膝盖弯曲,整个身体沉甸甸地往下坠,只有那只揪住铁万雄衣襟的手依然充满了力量。

铁万雄的身体被他带得也直往地上坠。

铁万雄双手使劲掰阿忠的那只手,如遇烙成一体的铁块,根本动不了分毫。

他从腰间拔出匕首,要去割衣襟,锋刃还没碰到,阿忠那只手就像绽放花瓣一般松开了。

铁万雄赶忙退开几步,大大地吐出口气,抬手去揩脸上的浓痰。

阿忠倒下,没有声息,只有越来越微弱的颤抖。

萧如雷表面上无动于衷。

突然他感到昏天黑地,天旋地转,哇地张嘴喷出一蓬血雨,他在自己的血雨里纸人般倒下。

和阿忠一样。

跪地不起的人们惊呼,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阿忠的颤抖停止,瞳孔深处呼地飞出一缕仇恨的寒光,那是他最后一点生命,他死了,去九泉之下陪干爹去了。

他干爹是个阉人,男人靠近比女人靠近更容易激起各种各样不堪的闲言碎语。

可他干爹还是义无反顾地和萧如雷及另外两个人结拜为兄弟,看见他孤苦无依,在墙角和狗抢食吃,就伸出慈爱的手将他收养。

不管铁万雄怎么侮辱诋毁他们,他们都问心无愧,是铁万雄自己心里肮脏。

其他人都一如既往地漠视铁万雄,不管他有什么惊人之举,也休想引发太多的关注。

其他人只怕萧如雷也死了。

幸好萧如雷还有气息,他倒下的一瞬间,眼角一滴老泪如疮疤上的茧皮脱落,坠在地面,溅碎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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