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有刀刃劈上空气的声音,白斯寒足尖轻踏,与袭来的黑袍人拉开一段距离,险险避开两把臂长尖刀。
他与树孤公仅一面之交,但依稀记得那是个枯瘦身材的男人,与眼前人高马大的黑袍人及不相符,想必是来探他此行虚实。
白斯寒从来不喜拖沓,眼下已握紧刀柄半身前倾,风一般冲了的过去,攻守兼备,精准避开对方挥来的每一刀,同时亦可刀刀见血割在对方手足上。
眼见着对手足下乱了章法,白斯寒不留一点情面,在泄愤似的割下七十余刀后,刀刃封其喉上!
他不曾停顿,不曾犹豫,一眼未眨,前后两刀横扫,黑袍人喉管破裂,血溅当场,双双毙命。
盏茶时间不到。
峡谷内恢复了平静,镜像依旧是模糊的,托着镜子的一双枯手有略微的抖动,他有些意外。
如此年轻的小子,杀伐果敢倒是十足冷血无情,树孤公回忆起,不受梦魇所控的人也是这小子……
“看来,还是花绫临疏忽了,这小子怕是不好控制……”
﹉
云牙山上,遍地悲戚缟素,山中万妖垂眸默哀。
白郡司曾以为,夫妻同为妖,便不会像老头和人族小姐那般,接受命运轮回的安排。
满树繁花落尽,鸿雁归天,秋风萧瑟,目及之处全是凄凉。
凌乱的碎发被风吹得舞动,白郡司蹲下身,抚过亡妻的墓碑,再倒下一杯清酒。
彼时喜结连理共饮交杯酒,此时只剩一注离别酒,送她西去。
悲伤汹涌澎湃,却让他哭不出来,除了愤恨只剩满腔的杀意,他命来红戎鬼:“让马儿带我去事发的地方。”
红戎鬼看着他寂寥的背影,默默点头,像是挣扎了许久,才试着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得通知小姐,毕竟去世的……是她娘亲,如此隐瞒……”
“夫人说不让,且听她的吧,我们不知道暗中之人何时出现,阿寒失踪,若是雪儿也遇不测,我再难承受……”
说罢,摆手离去,他穿过一张张悲凄的脸,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独自承受着磅礴的痛苦。
﹉
万花瑶台,梅居。
方桌边静坐着两个人,桌上摆着被拆解开的香囊,里头除了一团茉莉干花外还有些细小的‘土渣’。
白沐雪取了些放在布上,再从木架子上找了几本书册,这些全都是从云牙山药庐带来的。
她对这个东西并不熟悉,只觉得其形、味,都不太像土渣子,便想将它弄个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才导致白兔流产而死。
狸吾看着她一脸认真,低声提醒道:“你别又摸又闻的,万一真有毒可怎么办?”
她敷衍地应答两声,埋头在书册里,半晌突然拧起眉头,似有薄怒。
“怎么了?”狸吾拖着椅子凑近她。
白沐雪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他,咬牙问:“你说怀疑这香囊是出自花绫临之手?”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她把‘土渣’推远了些,指着书册里的一页给狸吾瞧,只见书页上画了只巨大的妖兽,马脸麋鹿。
“其囊可入药,属麝类,利弊胜麝……这怎么了呢?囊是什么?”狸吾默默念了一遍,又抬眼不解地看着她。
白沐雪撇了他一眼,继而缓缓答他:“就是雄性的囊,你不懂吗?”
他干咳了一声:“……那……然后呢?”
她继续道:“那些土渣就是马脸麋鹿的囊袋分泌出来的药物,与麝香囊雷同,可强心,但比麝要厉害得多。”
这听着是好东西呀,狸吾有些不明白,琢磨了一会又问:“所以它没有毒?兔子的死不是因为这香囊?”
白沐雪摇摇头,粉薄的指甲划过书页下端一行字,对他说:“这里说,若是女子长期用马脸麋鹿的囊香,有不生之风险,也许可怜的兔子便是因这香囊才流产,又未及时救治才死了。”
听她说得轻描淡写,狸吾却是一阵后怕,牵过她的手,凝视着:“那,那你,你近一个月都揣着它吗,岂不是……”
白沐雪瞧她紧张的模样,不免有些发笑,猜得出他的心思,偏偏想要逗弄他:“弄不好真是如此哦,所以找到你比不上小公兔的原因啦。”
许多片段从狸吾脑里窜出来,拼拼凑凑串在了一起……
花绫临不愿他娶白沐雪,蓬莱岛的算命先生是不是与她有关?是否认为他会因无子命格而放弃白沐雪?
怎料此招无用,便又用这香囊来应了那算命先生的话?
可花绫临又是怎么认识老翁的呢?能叫他送香囊给雪儿?
狸吾沉浸在一系列的揣测里,剑眉星目渐渐有了凌厉之气,白沐雪见他如此,也不再戏弄,用力拍拍他皱紧的眉,让他正视自己。
她道:“想什么呢这么严肃,放心啦,短短时间不会对身体有影响的,而且就算有影响也无所谓呀。”
“为什么?”他眼里的疑惑更浓。
白沐雪却是噘着嘴,话里有些不满:“反正你也不喜欢孩子,能不能生育有差别吗。”
这话令他一时哑然无言,对,话是他说的……可并非这个意思,时下他也被弄得里外不是,只得先去找那诡计多端的花妖问个清楚。
狸吾想跳过这个话题,默了默,低低唤了声‘雪儿’。
他有些难以启齿,但仍需向他的小夫人禀报:“我……我一会要去找花绫临,可以吗?”
“问香囊的事?”
狸吾点点头,终是没有将那算命先生的事与她知晓,花绫临未必会承认,但他必须去一趟。
白沐雪一想起花绫临,骨子里就一阵嫌恶,虽未与狸吾谈及自己的猜疑,但她已将偷古书,杀道士等一系列暗箱操作之事七八分落定在花绫临头上。
她有些担忧,只怕狸吾也会着了那女人的道,故而面上显露出不乐意。
再细微的神态,狸吾都看在眼里,却以为她在介意花绫临,不由抿抿唇,准备为自己辩解一番。
白沐雪一语不吭看着他,听他温声道:“我就是去问清楚,若真是她,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你可会杀她?”她淡淡一笑,话里有几分调侃。
可换来的是男人凌冽黑眸,深不见底,还有他一句斩钉截铁的‘会’。
白沐雪面露诧异,一双眼不由撑大了些,对他的态度却是悲喜交加,道不清是何缘由。
她傻乎乎问了一句:“那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
“胡说什么……”
他绷不住笑,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知这脑瓜子里成天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沐雪低垂下脸,其实有些不相信他会杀花绫临,若他要花绫临死,早在荒漠就已经杀了她了。
只是这话她也只放进心里,不与他争辩。
﹉
翌日清晨,妖怪街市,狸吾与红戎鬼碰了个正着,二人立在大门紧锁的花铺前,皆有些尴尬。
强行闯入店铺时,已是人去楼空,好几盆娇嫩的花已有些萎靡,可见早已无人照料,花绫临为何突然离去?
红戎鬼或许知道原由,却不敢与狸吾说明,倘若雪妖和白狐的死真是花妖所为,那她会跑路是可想而知的。
今晨在妖马带去的那片郊外,出现了几块红绫碎布,红戎鬼对它熟悉得很,忆得白斯寒曾寻过的花妖,除花绫临外也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