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色绒毛被血块凝结成一团一团,附着在兔子下身,就连兔窝也是一片血腥气。
狸吾脸色一变,抱来白兔细瞧过,身下淋淋血水,显然是小产了。
白沐雪红了眼眶,抓着狸吾的袖子晃了晃:“是不是昨夜它要生小兔子,我们没发现,就难产了?”
狸吾没有说话,视线偏移到绵软小窝里,一件熟悉的东西上,是先前见过的白色香囊。
他将其取出,问沐雪:“为什么这个在兔窝里?”
她奇怪地看着狸吾,沉默了一会才解释道:“白兔近日很暴躁,我就给它助眠用了,难道是香囊的问题吗?”
狸吾有些急,把死兔放回窝里后,急急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前段时间你总嗜睡,这香囊是不是一直就带在身边?”
白沐雪大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拧起弯弯细眉辩道:“嗯……但这是爷爷送我的,他怎会害我?”
“但你没问过他从何而来,总不能是他亲手缝制的吧……”
狸吾揉着掌中的香囊,越看越觉得眼熟,特别是这针脚细密的绣图,曾经在哪儿见过……
瑶台外,红日下,她也曾赠予过一只香囊,只不过彼时的他不曾接受。
花色虽不同,可香囊的形态特征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
夜,血腥夜。
听到噩耗的白郡司马不停蹄赶到云牙山,见到妻子奄奄一息,同族白狐已香消玉殒,他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除了震惊便是悲痛!
往日旧房中,他端起妻子的手,牙根咬得紧紧,努力压住浑身的盛怒!
他不明白,究竟是谁能动得了她们,虽说雪妖和白狐不常参战,可自身妖术亦是不可小觑的,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在检查妻子伤势的时候,瞧见了她胸口的黑色血脉,仿佛一张无限扩张的蜘蛛网,眼下已蔓延至颈项。
是遭人暗算。
“夫人……”他在雪妖耳边唤了几声,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卧榻里外三圈被人围着,均低着头,不敢作声。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夫妻情深似海,遭此突袭必令白郡司震怒。
唯有红戎鬼壮着胆子上前,因他想到了白沐雪,知她擅制药,从前救治过的同族伙伴也不在少数,或许找她还能救雪妖。
可当他将这个想法说出口的时候,死寂沉沉的妇人却有了反应。
她的表情如同与地狱恶鬼斗争过,便是命若悬丝也在用尽力气张口:“不要……别告诉……别告诉雪儿……别……”
紧接着是一声声震肺的咳喘,每一声都带着血沫喷洒在衣襟上,她紧紧攥住白郡司的宽袖,强撑着眼……
她换上释然的笑容,再说不出话来,只盼望眼里的话能被他所解读,万万不可害了雪儿。
白郡司明了,见她执着也只能先允了她,继而艰难地责问道:“我明白,你不想雪儿担心,也怕他们会加害雪儿,那我该拿你如何,我得救你啊。”
“花……花……花妖……”话未尽,苍白唇角徒然冻结。
她本想将花绫临说出来,却为时已晚,泄进屋里的寒气也逐渐稀薄,余下永久的沉静。
状况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慌了手脚,一窝蜂涌到榻边,音调由低到高一遍遍呼喊夫人,唯余白郡司茫然了神态,泥塑木雕一般。
从发丝开始,雪妖的身体正一点一点覆上冰霜,被白郡司握紧的手如同冰块僵硬,将他冻得疼痛。
“夫人……”
他趴跪在榻边,眼睁睁看她冻结了全身,已然心灰意冷,灵魂随着雪妖的消融而抽离肉体,与她一同纠缠飞升,渐离尘世。
雪妖一旦消融,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一夜,他失去了妻子,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祸端,对,仅是开端,尚未结束……
潮湿的天气闷得窒息,白郡司恍然未醒,双目猩红却未流泪,忽然,一声禀报令他无暇悲痛。
山下护卫匆匆俯身,白斯寒失踪了。
﹉
黄沙漫天,枯藤死树,他藏着刀立于树根下,一夜过去不见来者。
即便到了此刻,白斯寒仍在犹豫,究竟该不该为了红叶让云牙山涉险,擅离职守怎可为主。
天边云峰流过一道白光,那是云牙山的方向,再过去些就是万花瑶台……
他在脑海里画着路线图,是昨日放飞的信鸟所去的方位,只盼那纸交代能安全抵达万花族。
一刻钟后,他定了决心,取襟中黑布蒙眼,于死树下盘坐,一双灵敏的耳却不敢停歇,仔细辨听周围一切动静。
沙粒滚在脚边,头顶异鸟长鸣,一阵狂风携无数沙土袭向白斯寒,黑暗中的天翻地覆让他措手不及!
风卷走了的黑布,换做狂沙蒙眼,令他睁不开眼,细微的痛楚遍布全身。
倏地,一切回归静默,身体摇摇晃晃似乎被人从高处推下,他慢慢睁开眼,荒漠已不复存在。
在他眼前的,是无数青蓝色怪石堆砌而成的山,仿佛石山劈开幽森森的路,一条条杂乱无章,延伸至四面八方。
白斯寒第一时间摸到身后,检查弯刀是否还在,所幸没有遗失。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随意择了一条较为宽敞的路,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探索。
前方有熹微的白光,在蓝色的世界里尤为突兀,他也打算朝那走去,恐惧和慌张并非没有,只是渐渐被好奇心替代。
越接近光源,地处越是空旷,石山尖端时有蓝鸟扑棱着翅膀,灯笼似的眼珠子直盯着这位外格格不入的男子。
靠近才看清,白光是一面镜子所反射出来的,而它所照映的方向是对面一块大石上,只见那石上也镶了一面镜子,而光源再次被折射。
白斯寒站在原地,身体被一条强烈的白光圈住,他能感受到自己已身处三条光线所围成的图形正中央,如同落网的猎物,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八卦祭坛下,老树妖正坐在石椅上捧着一面镜子,监视着镜中男子的一举一动。
“这小子倒是真不怕死,居然敢一人来赴约,可见他挺看重你的。”
他悠然地将镜子反转,慢慢走近十字木架,枯竭的手指伸了出去,紧紧捏住女子的下颚,强硬让她抬起头来。
“快看,你的心上人来找你了。”老树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看到女子一身血迹也不曾留有一点儿怜惜。
她被捆绑在十字木架上,捆绑之物是带刺藤条,她的双臂双腿已是千疮百孔,衣裙全是斑斑血迹,甚至看不出原来的花色。
镜子模糊地映出白斯寒的身影,本已失了光彩的鸿眸瞬间闪动着光芒,晶莹的泪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地上半干未干的血迹上。
半个多月了,红叶本已绝望了,她不敢掂量自己在白斯寒心中究竟多少分量,她不敢奢望,只觉此次在劫难逃。
如今,见到他来了,来救自己。
红叶既是悲痛又是欢喜,勇气的芽儿从心田萌发,顷刻间长成了苍天大树,不过是死罢了,只要和他在一处,死也没什么可怕了。
见她瞬间变了神态,树孤公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很快又恢复以往的阴沉:“怎么?难道你以为凭他一己之力能救你出去?他不来,死一个,他来,死一双。”
“呸,要杀就杀……别废话……”红叶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带着血。
老树妖嘴角往下一耷,尖长的五指猛然锁进她纤弱的颈,一边收紧一边欣赏她骤然憋红的脸,直到临死边缘才又松开手。
日复一日的折磨,没有尽头,不会终止,红叶渴望死。
“来人。”树孤公回到石椅,唤着旁人,眼却明着坛下的红叶。
两名黑袍人闻声近来,听候命令。
树孤公道:“出去会会那小子,给他点下马威。”
听到这话,还在咳嗽的红叶急急抬眼,纠葛的眉愤怒的眼,无能为力的表情,最是令树妖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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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光圈内,白斯寒未曾慌张,更是盘腿坐下了,他清楚得很,总会有人主动来找他,自不必太急。
不多时,两个黑袍人已站在他身后,白斯寒横眼斜觑了一眼,转身直面。
突然,周围的镜子轰然炸裂,碎片喷溅好似带刃的星辰,划伤了他毫无防备的侧脸!
就在白斯寒以袖掩面的瞬间,两个黑袍人已拔刀攻来,一道寒光闪过,是青色弯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