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失踪已过了半个月。
如若当初不曾带她出蓬莱岛,便不会有些事。如果当初不喊她来万花瑶台,便不会出事。
白斯寒和狸吾虽不言明,但都将这件事归咎于自己,半个月来没有一日停过搜寻她的下落,奈何仍是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不单如此,先前一连串的暗谋似乎在红叶消失后戛然而止,妖族仿佛一夜之间平静了。
白斯寒这半个月并不好过,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脑中几乎开始怀疑红叶是否还在人间。
直到三日前,他收到了一封无名雁书,无纸无墨,封筒里是一缕头发。
他攥着头发,无名无姓没有任何根据,他便笃定了这头发是红叶的,半月来总算有了一点消息,却不知该喜该悲。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蓝石峡谷,可偏偏无人知晓其所在之地,白斯寒焦心如焚,若她出事,自己余生再不能安宁。
倏忽之间,他想起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那曾来自蓝石峡谷的人,安定于姑蜀郊外的花妖。
﹉
湛蓝色的天如同一块水晶剔透明亮,已是八月夏末,初秋临近。
姑蜀镇上亦着了秋色,今日天色虽好,却有烈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以至两道风姿绰约的身影格外显眼。
白狐时常来与雪妖作伴,仿佛云牙山的情报员似的,将山里的近况当做家常闲话与她相谈。
今晨瞧着街市空荡,便来买些糕点。
“红叶姑娘还是没有消息?那阿寒可想了其他法子?”雪妖侧目问身旁的女子。
白狐摇摇头:“那位姑娘生死未卜,当家的也是失了方寸,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雪妖对其中的事略略知道了个大概,不谋而合都想到了蓝石峡谷,可她对那处地方了解得少之又少,思来想去终究爱莫能助。
“走,我们去妖族街市逛逛。”她突然岔开了话题。
白狐颔首应允,随在身侧一同前往姑蜀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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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斯寒是稀客,花绫临自然要好好招待,泡一盏清菊茶水,消消他满心的急火。
他却不领情,开门见山问她要蓝石峡谷所在方位,花绫临心有小喜,一缕头发便叫他如此紧张,看来若是让他以刀置换,也非难事。
可她偏要熬着他,熬得越久越挂念,挂念到他心慌意乱,没了主意便没了算计。
花绫临将自己设成旁观者,她宽抚白斯寒慌乱的心,虚伪的笑容藏匿在嘴角:“温柔乡乃英雄冢,我劝白当家不必为了个女子冒险。”
“你不也是女子,是也看轻了自己?”白斯寒坐在铺满干花的簸箕旁,一脸淡漠看着她。
花绫临一面忙着手里的针线活,一面笑道:“不,我指的是儿女情长,我不会为了个男人冒险,也劝你别为了个女子冒险,有错?”
白斯寒点头,由始至终都是一对森冷的目光,他定定答道:“是没错,但我不是你,我甘愿冒这个险,你告诉我蓝石峡谷在哪里,我不会向树妖透露你如今的居所,放心就是。”
花绫临红唇微扬,突然笑了,清风不及其笑颜多姿,可白斯寒却因她莫名的笑而眉头一皱。
傻,男人都是傻子,竟对她的谎言深信不疑,真当她是为了躲避树妖而寄人篱下?真当她是弱质女流?
究竟是她花绫临演技精湛,还是这些男人过于痴傻?
她欺过狸吾,骗了白斯寒,就连云牙山那小妖也不过三言两语便被自己所蛊惑。
色,欲,乃尘世原罪。
良久,她缓和笑意,偏头睨着他,她总喜欢用这样的眼神,让人分不清话里真假。
花绫临道:“我也很想帮你,可我只知蓝石峡谷位于荒漠边缘,至于如何进入我帮不了你。”
轩昂面目已带愠怒,他不相信这话,修长的手指握得咯吱响动。
见他不信,花绫临只好接着解释:“树孤公手下还有一妖,名为隐路鬼,顾名思义,他能让你瞧不清真正的路,甚至能产生处处是路的幻觉,否则你以为蓝石峡谷为何错综复杂?”
隐路鬼……
白斯寒略有耳闻,心下大致明白了,也相信了花绫临不知峡谷之地的谎话。
“告辞。”
不知是否有了主意,他走得干脆,留下花绫临暗自揣测,多了些担忧。
花铺外来来往往许多妖怪,她追出去时候,白斯寒已不在人群中。
莫非自己多说了什么让他寻到端倪了吧……看来只好快些雁书一封,令他措手不及,再无暇与族群商议。
花绫临打算动作,刚要回店铺里的时候,意外瞥见不远处,徐徐走来的雪妖。
这是天赐的良机,她正愁如何分散云牙山的势力,如今机会倒是自动送上门了。
雪妖站在小摊前,拿着商品若有所思,身旁一双绣花缎鞋踩着轻盈步伐缓缓靠近。
“是白夫人吧。”
蓦然回头,对上花绫临,雪妖觉得她面熟:“有事么?”
花绫临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包坠饰,递给她:“方才白少主,哦不,白当家,他在我店铺里遗失了这个香包,我不便离去,可否请白夫人将这香包交代为转交?”
雪妖今日心思沉重,对花绫临的话不疑有他,默默点了点头接过了香包。
身旁的白狐想要凑近了看:“当家的什么时候会用香包了?”
还没等她看清,香包已被雪妖揣进衣襟之中,白狐晃了晃她的手臂:“夫人交给我吧,反正我今夜也要回云牙山,正好转交给当家的。”
雪妖径直往前走:“没事,正好我也想找阿寒谈谈,我们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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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街市并不大,不一会已到了郊外,轻快的风吹散了方才涌动在人群里的沉闷,目之所及皆是山水连天。
她们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也算走得快。
忽地,雪妖感觉足腕一阵刺痛,还以为被道边的杂草割到,也只顿了顿又继续上路。
可就在她选择忽略后不久,她每走一步便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搅疼,又试着走一步,远处山水已出现重影……
她忙扶着额蹲下身,想要稳住恍惚不定的意识,一旁的白狐吓了一跳,赶紧走近查看。
“夫人,你怎么了!”
雪妖捂着心口,掌心触到那枚香包,猛然惊觉,后知后觉取来观察,浓烈香味不像花香。
雪妖举手一挥,将香包丢到远处。
没一会从她裙摆褶皱处爬出一只八脚毒虫,冲着香包而去。
白狐脸色铁青,颤声道:“夫人,是这香包引来的……”
如今察觉为时已晚,一条红绫自二人身后扫来,直击白狐而去!
白狐侧目而视,凭空蹿腾出来的狐尾及时挡开红绫,足尖半旋直面相对,见暗中出手之人一身黑袍遮掩了容貌,身段看来,是个女子。
无数红绫自黑袍内飞出,瞬间撑开一张天罗地网,犹似牡丹盛开,百花羞怯。
春花怎耐寒冬,雪妖抵着胸口的剧痛颤颤巍巍爬了起来,袖中凝冰化作长针,直击黑袍人。
黑袍人旋身避开,一排冰针便扎入黄土草地。
红绫半刻不息,这回主攻雪妖,意在她所中之毒,只要她奋力相搏毒素便会急攻心脏,后果可想而知。
三招过后,雪妖意识到的时候已然口吐黑血,瘫倒在地,绫布抓准时机冲她脖颈卷来!
见状,白狐已纵身抵挡,狐尾如盾放在二人身前,却不料此乃虚晃一招,已有另一条红绫自草地蜿蜒游去,结结实实捆缚了雪妖的足腕!
身躯被拉拽着倾倒,绫布拖着雪妖迅速拖行,满地土石将她一身青绿缎服摩得破损不堪,白狐追去,狐尾宛如长鞭呼啸而去,想要救回她!
目不暇接的红色绫罗铺天盖地罩下来,混乱中,眼角一道黑影晃过,白狐发现了第二个黑袍人,体型颇为壮硕,应是男子。
短暂的慌神,一柄寒光森森的剑已穿透白狐的腹部,对方的动作很利落,剑身一进一出还欲再击之时,被狐尾挡下。
此刻,二人皆已负伤,而雪妖更是被红绫勒住了脖子,动弹不得,毒素攻心几近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