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车站一如从前,归来的人都扛着一个麻布袋子。
汽车老板娘在卖力地拉客,角落里总有哭泣的孩子在找妈妈。
付山在车里坐了下来,距离出发还有一些时间,他无所事事地看向窗外。
对面去往吉隆乡的汽车边上,一位中年男子在和司机攀谈着什么。
“师傅,这是我老母亲,求求你,行个方便吧。”
司机面色沉重,有些无奈的样子,“前面在检查,我也没有办法,不敢超载。”
“求求你了。”中年男子感觉要哭出来了。
“那这样吧,我放一张小凳子,你低头坐着,等出了县城,你再坐到前面油箱上。”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中年男子对司机一直说着感谢的话。
付山把目光别了过来,心中仿佛有一汪冷水,在泊泊地往外流,放假没有一点兴奋,回家却总有失落。
行至途中,车厢喇叭里放起了歌,是一首初中英语老师教过的曲子《离家五百里》。
在伤感的旋律中,他将头靠在窗户上,平静地睡着了。
路灯和树影从两边滑去,泥土和青草的气味越来越浓。客车在一间没有大门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付山想时间能够在此刻停顿,哪怕多停十分钟也是很满足的,他不愿太早回到家里。
徘徊在路上,他心里千种挣扎,走走停停了很久,难道是近乡情更怯的缘故吗?
看着一排排瓦房,寒冷的思绪在心里慢慢滋长。他很想在某个东西旁边静静地坐着。
“爸妈应该休息了吧?我现在回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们呢?他们一定会问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付山突然有点担心了。
他蹑手蹑脚地从自己房间窗户翻了进去。里面干净整洁,和上次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样,他感到有些惊讶,内心也有点对不住老妈,她肯定每天都在打扫,一切才能照旧如初。
他躺在床上,从未有过这么疲惫,看着天色渐渐擦亮,复杂的心情一直来来回回。
“你啥时候回来的?”老妈走到跟前,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
“啊,刚刚。”
“回来了都不说一声吗?大伯去世了,就在三天前的夜里,突发老淤血,倒在门槛上,死的时候没一个人在身边,他儿子千里迢迢从上海赶回来,跪在灵柩前哭得晕天黑地的。”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付山想起大伯的模样来,他是那么的健康啊。
“这人的命啊,什么时候死谁都说不准,只可惜伯母以后要孤伶伶的一个人咯。”
老妈准备去厨房做些早饭,“大伯明早下葬,你今晚去吃白酒啊,别忘了时间,做晚辈的应当送人家最后一程,顺便给伯母带些东西过去。”
从小到大,每当死了人,老妈都让付山去吃白酒,这事对他来说简直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人死了,为什么要去他家里吃饭?不是悲伤才对么?一堆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评论饭菜是否美味,这是什么意思?
老妈说,这是传下来的习俗,孝字当头谁也逃避不了。
人活着的时候,把钱给他享用,没有太多遗憾的度过余生,这才是尽孝之道。办丧事完全就是后人拿着这些钱变相的吃喝,只是大家不会这么认为而已。
更恶心的是,你不给份子钱还不能吃饭。 好像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用礼尚往来这四个恶俗的字巧妙解释。
去年也死了个人,他的子女买来十箱烟花,把整个夜空闪的发光,吃白酒的人都说烟花好美,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还称赞他的子女是最有孝心的,死者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
人都没了,还知道个啥,搞那些仪式到底是给死人看的还是给活人看的?无聊得要命。
付山觉得悲凉,他感叹命运无常,生命里出现的和不曾相见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坚韧和脆弱,可爱与厌恶也总会同时发生。
听说善良的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每当夜色四合的时候,便会出现,飞去照亮孤独的人。
他分不清此时的心情是烦躁还是平淡,后背垫在床头,感觉有一首欢快的儿歌在耳边轻轻地唱,里面还有时针转动的声音。
他忽然安静了下来。无论如何,今晚的白酒一定不会去的。
对死人而言,不去再见,是给其最后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