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嫣然没说话，就这么直直盯着风儿的面庞，十三年了，这人跟在她身边已经整整十三年了。
从刚开始的试探到现在的互相信任，两人共同经历的风雨太多。
但有一件事，两人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交心。
吕嫣然的双手还停留在风儿的脸颊附近，那手指纤细而又冰冷，慢慢地朝风儿耳边移了过去。
风儿偏了偏头，明显是在躲避。
吕嫣然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容貌吗？”
原来刚刚吕嫣然是想将风儿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来。
“奴婢面容丑陋，就不污公主的慧眼了！”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解释，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冒火。
“这世间肮脏我早已见了个遍，一张脸还能将我吓到不成。”吕嫣然这次显然是铁了心要看到她的面容，动作强硬地就要朝风儿的脸上招呼去。
“公主！”风儿将吕嫣然的胳膊牢牢抓住，硬是让对方动弹不得。
吕嫣然没准备妥协，另一只手又附了上来，但同样的又被风儿一把钳制住。
“吕嫣然，够了！”风儿终于怒了，大声呵斥，直呼其名。
“你……刚刚是叫了我的名字？”吕嫣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这么多年了，这还是风儿第一次唤她的名讳，之前她无论怎么要求这人都是不答允的。
但这声名字，亦意味着风儿是真的生气了！
“风儿！”吕嫣然试探性地问道，眼底是不容忽视的慌乱。
“风儿，我……”自恃面子，那声道歉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
风儿面对着那目光，终究是心软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吕嫣然说道，“府里的那群人你还是自己去挑选吧！”
吕嫣然：“……”
“要不还是算了吧，也挺没意思的！”
是真的挺没意思的，饮酒寻欢作乐，刚开始还很是新奇，也委实精神亢奋了几天。可这几日下来，她只觉得全身累得慌，费神费力的。
表面上看是那群人在取悦她，可实际上了，却是她强忍着恶心去碰触那些人。
“这群人不一样，应该不至于让你那么无聊”。
一个个都想要杀她了，肯定不无聊啊！吕嫣然朝风儿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要做戏给上面那位看吗？忍忍吧！”风儿劝说道。
“好吧！”语气中颇有点无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会想到长公主吕嫣然和她的女官风儿竟是这种相处模式。
在风儿的面前，吕嫣然更像是个会耍赖，会哭闹的受宠小妹。
而不是那个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长公主。
在吕嫣然的面前，风儿更像是那个给小妹收拾烂摊子的长姐，任着她疯，任着她闹，任着她将这黎城搅得翻天覆地。
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手染鲜血的金甲暗卫吗？
这边吕嫣然在公主府里演着戏，姬焱那边却是忙着往黎城赶。
京都中发生的事，他们亦是通过飞鸽传书知道了。
显然是长公主府传过来的。
马车里的气氛很是低沉，姬焱眉目紧蹙，闭目养神。
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那人双手缚于背后，显然是被绑了。
不仅如此，那人脚上也被绳子捆着，绳子很长，一直牵引到了马车外。
马车外，姬单正在赶着马车，而那绳子的另一端亦被牵在了他的手上。
他们从一片树林下而过，有阴影朝他们笼罩了过来。
正在这时，在那绳子的底端，有一蜈蚣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姬单的那个方向爬去。
本在闭目养神的姬焱倏地将眼睁了开来，他眼神狠厉，往那蜈蚣的位置狠狠一抓，顿时一抹黑烟从他指尖飘落。
有一股烧焦的气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没趣！”对面那人说话了，竟是个女声。
没错，这被绑之人就是位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十八九岁，圆脸圆眼，单看外貌倒是挺可爱的。
此时她一副外族人打扮，露着肚脐，手指甲很长，涂得红红的。
她赤着脚，脖子、手腕、脚脖子上都挂着铃铛，因马车颠簸，她脚脖子处不时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大冬天的，竟是穿的这么清凉！
此时她的脸上满是一幅可惜的表情。
可不无趣吗，一身蛊毒偏巧遇到了一个百蛊不侵的人。
姬焱懒得理她，又默默将眼睛闭上。
一旁的徐一白看了两人一眼，不自觉地离那女子远了一点。
姬单鼻子嗅了嗅，后知后觉，突然在外面大吼大叫起来，“你这妖妇，你又给我下蛊！”
姬焱百蛊不侵，医毒不分家，徐一白这医者也让人有些忌惮。
那女子可不就逮着姬单这个软柿子捏吗？
“谁让你们绑着我的，活该！”说着又准备放蛊，却被姬焱直接按住了。
姬焱实在被这人弄得不厌其烦，这一路也不知是第几次了。
他干脆将对面那人的绳子解了开，“松开了你，你就给我安分点。”
“早这样多好，我呆在这还能飞了不成。”
两人语气都不算的上好，但之后的路途这人总算是安分了下来。
全程加速，一行人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回了黎城。
一到黎城，姬焱就不再耽搁，直接先行下了马车往姬府方向而去。
“姬单，先将人带到客栈，在那等着我”。
姬焱临走前只交代了这句就绝尘而去。
“公子，公子……”身后的姬单急得团团转，他朝身边的女子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姬单对着那女子说话。
“红儿。”那女子朝他微微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没问你叫什么，我只是警告你别想耍什么花样”，姬单凶相毕露，“如果你胆敢再对我用蛊，我就……”
“怎样？”
“就把你剁成八段做成人彘。”
红儿眼神一闪，呵呵一笑，“你知道人彘是怎样的吗？我告诉你哦，人彘啊，就是把你手掌啊，脚掌啊剁掉，然后挖出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灌铜水啊药水啥的，最后把你扔到厕所里……”
“你闭嘴！！”这一席话听的姬单是不寒而栗，他只是听公子说过历史上有过这类刑罚，哪知道具体行刑过程，被人这么一解释只觉不寒而栗。
“毒妇！！我告诉你……你……你身边这位可是个医痴，你如果不安分点我就让他在你身上试药。徐公子你说是吧……徐公子？”
“啊？是。”徐一白明显心不在焉，这趟之行并不怎么顺利，这位叫红儿的姑娘显然就是他们要找的蛊人，但又不完全是。
“你之前说姬焱身上中的是王蛊，只有你们族长才能解开？”
“没错啊，如果不是王蛊，这么多年他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的好好的？”
红儿眼珠子直转，“不过我到真是挺好奇，他怎么变成现在这么一副百蛊不侵的模样的？要不你们让我在那病秧子身上研究研究，说不定……”
“说谁病秧子了，说谁了……”，一听这红儿说公子的坏话姬单就不高兴了，“研究个屁，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研究？我们抓你来是让你献血的，少动那些歪脑筋。”
这趟之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这丘孜蛊人的血可以暂缓公子的病况。
“你们要我献血，却又不同意我拿活人来做研究，这我可没辙了。”红儿摊手表示无奈。
“我呸，你这毒妇能不能要点脸，这一路你说说你给我下多少次蛊了！这才几天，你看我这脸色，别人见了还以为我诈尸了呢？你还研究，我看你就是纯粹报复我把你抓了来。”说起这个事姬单就来了气，这蛊人真是可着他糟蹋。
“嘻嘻嘻，你这不是没事吗？你不知道，我们蛊人有一不成名约定，只要一天不放蛊，就会反噬自身。你看这一路走来的，连只老鼠都看不到，这不是没办法吗！”
“你……你这是诡辩！！”
立在一旁的徐一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人过招了一路，吵了一路，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索性一个人上了马车，不理会身边那两人，直接驾车而去，溅起两人一身灰尘。
剩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姬单催促，“走啊！”
红儿没说话，抬了抬自己的脚丫。
“你怎么不穿鞋啊，简直是有伤风化。”这句话姬单早就想吐槽了，但之前一直都没机会。
“我一直这样啊，抬我的蛊奴被你们杀了，你得负责。”
“你……”姬单气的不行，他这是抓了个祖宗吧，“行，你等着。”
说完，将红儿点穴后，便满脸通红地跑进了一家成衣店，比划了好久，才藏藏捏捏地从那店子里走了出来。
他用力将手上的包袱扔在了红儿的怀中，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穿上。”
说话的功夫又顺手将穴位解开。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双绣工精致的红色绣花鞋。
红儿一愣，转而又咯咯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容却是进了眼底。
边笑着她边将鞋子穿在了脚上，竟正好合适。
她脸上满是新奇，忍不住在地上跳来跳去。
姬单不知道的是，丘孜蛊人有一习俗，不论男女皆不着履，及至成年，携履以送，约定三生。
红儿抬头朝姬单望去，她眼珠子直转，满眼里都是趣味。
这边姬单因为一个无意之举欠了一场情债，而姬焱却是赶回家换了官袍，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