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一人当先,所到之处,翠竹倒地,他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把众人甩得远远的,苏奕飞叹道:“果然厉害,不愧是掌门。”
柴伯骏却忽然驻足,收剑回鞘,转身往右折去,韩柏松惊问:“大黑影,你去哪儿?”清风送来柴伯骏欢快的声音,“我听到阿灵和阿好的声音了。”
韩柏松如获至宝,拔腿飞奔过去。柴伯骏穿过竹林浓雾,大喊:“阿灵。”周围马上传来杨霏盈惊喜的声音,“伯骏哥,我在这儿。”
柴伯骏欣喜若狂,寻声飞去,白雾中依稀看见四个人影,为首一人似在探路,杨霏盈落后一步,苏好和莫峥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柴伯骏脸上的笑容抖了两下,消失殆尽,头顶似有冷水泼下,凉透心底,他如悬崖边忽然止步的马儿,收了步伐。追赶而来的韩柏松和苏奕飞一左一右越过了他,飞奔上前。
苏奕飞哈哈大笑两声,抱起谢芊扬转了两圈,道:“对不住啊,我来晚了。”韩柏松飞奔到苏好面前,要将她拉入怀中,苏好一看周围都是人,羞得向旁躲了去,韩柏松轻声道:“两日不见,真叫人牵肠挂肚。”
杨霏盈初见柴伯骏,满心欢喜,但看他石头一般站着,一动不动,心中欢喜渐消,愕然又疑惑。方才拼了命地伐竹寻人,如今心上人近在咫尺,柴伯骏却无动于衷,众人也疑惑,成狮好心提醒,“小师娘在前边。”
柴伯骏冷冷说道:“我看见了。”杨霏盈只觉莫名其妙,心头漫起委屈,星眸盈盈而望,期盼之情在眼中轻轻荡漾,柴伯骏却动也不动。
成狮踏步上前,道:“小师娘,他为了寻你,砍了一大片竹林!”他拉着杨霏盈便往回走,谁知杨霏盈却迈不开脚,“噗通”一下摔倒地上。
柴伯骏当即心急,迈开脚步,却看到四双手一左一右伸到杨霏盈身边,苏好和莫峥已将人搀扶起来,苏好满脸心疼,道:“松哥,盈儿崴了脚,你过来瞧瞧。”
苏奕飞先凑了过去,问:“盈儿妹妹又伤到脚了,伤得重不重?”杨霏盈眉心未展,却浅笑摇头,韩柏松探手一看,道:“未伤筋骨,擦些药酒,几日便好。”
柴伯骏探着脖子张望,卸下了心头的紧张,转身挥手,打了成狮一拳,骂道:“你拉阿灵干什么?”成狮莫名其妙又十分委屈,道:“我……我帮你把小师娘带过来啊。”
“谁要你帮?”柴伯骏话中含怒,目光却瞥向杨霏盈,杨霏盈恼他方才不理不睬,便也别开脸颊,不搭理他。苏奕飞问道:“疼不疼?可还能走?”杨霏盈道:“慢慢地走。”
话音一落,她身后传来犬吠,黄裙之下窜出一个大狗头,骆莺啼惊叫一声,躲到陈止行身后,原来莫峥身旁跟着一只猎犬。
柴伯骏不喜莫峥,连带那狗也看不顺眼,抬脚要踢过去,陆一鹏柳一凰双双上前阻拦,道:“柴掌门,脚下留情。”苏好急道:“掌门,这猎狗兴许能带我们走出竹林。”
柴伯骏满脸不屑,“大不了本大爷砍光这竹林。”“你砍了大半夜,你不累么?”韩柏松说完他,又问苏好:“阿好,哪来的猎狗?”
“半道上捡的,”谢芊扬颇是兴奋,“也不知从哪里跑来的,许是路过猎人走散的,我和莫师兄便逮了它引路。”
“扬儿真聪明。”苏奕飞拍着她脑袋儿夸赞,谢芊扬努努嘴,道:“这果然有用,带着我们找到了你!”“困了这些天,还不如一只猎狗。”成狮叹道,那猎狗十分乖巧,乖乖站在杨霏盈与莫峥身旁。
陈止行道:“既有猎狗引路,趁着天光将亮,骑马方便,我们赶紧离开这竹林。”骆莺啼一听欢喜雀跃,当即翻身上马,柳一凰道:“早日走出竹林,以免夜长梦多。”
众人纷纷上马,杨霏盈无马,只静静站着,莫峥便陪同搀扶,柴伯骏越看越不是滋味,阴阳怪气地催促,“你还不上马?”莫峥才翻身上马,众人在猎狗的带领下,渐行渐远。
柴伯骏和杨霏盈像两根木桩子一般,杵着不动,马蹄声渐行渐远,杨霏盈心里委屈,又担心掉队,便默然转身,一个黑影却落到了身前,屈身蹲下,冷冰冰地命令道:“上来。”
杨霏盈心头微微一暖,却还憋着一股气儿,她踌躇片刻,还是趴到背上,双臂交叠搭在柴伯骏肩上,柴伯骏黑影一闪,很快追上众人,却故意落后一程。他闷闷叫了声“阿灵”,杨霏盈不搭理,他又叫了一声,依旧无应答,柴伯骏心有不甘,沉声叫道:“阿灵。”杨霏盈终于出声:“我听着,你有话直说。”
柴伯骏问:“你怎么扭伤了脚?”杨霏盈道:“方才对我不理不睬,这会儿何必再问?”柴伯骏瓮声瓮气说道:“方才莫峥扶着你。”杨霏盈恍然大悟,原来这小气掌门又在喝醋,她解释道:“我崴了脚,莫大哥只是扶一扶。”柴伯骏道:“阿好可以扶。”
杨霏盈肚里憋的气儿一下子盈到喉咙上,道:“韩大哥待我不错,苏哥哥对我也好,你怎不喝醋?”柴伯骏正色道:“大头人有阿好,苏奕飞喜欢姓谢的,他们不会打你主意,但莫铮谁都没有!”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杨霏盈身正不怕影子斜,心中也恼怒了,伸手揪住柴伯骏耳朵,用力一拧,柴伯骏吃疼,闷哼了一声,听到杨霏盈愤愤然质问:“我心里装的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柴伯骏也赌气,故意说道:“我不知道。”杨霏盈怒火烧上头,非要与柴伯骏掰扯清楚,她一咬牙道:“放我下来。”
柴伯骏恍若未闻,稳步前行,杨霏盈也跟他叫起劲来,伸手摘下杏花珠钗,横到柴伯骏眼前,道:“你既不知道,这珠钗还给你。”
柴伯骏心头一颤,知道那赌气的一句话惹怒了佳人,脚步一滞,顿时慌张,杨霏盈又道:“你放我下来,我将墨玉灵芝佩和青玉竹节佩一并还给你。”
柴伯骏着急又惶恐,不知如何收场,只支支吾吾道:“我……我……我知道的。”杨霏盈不理,原话又说了一遍,柴伯骏急忙解释:“我知道。”
杨霏盈默不作声,举着珠钗不收回,柴伯骏心中后悔,不该赌气乱说,又解释道:“你心里装的是我。”杨霏盈还是没有收回珠钗的意思,柴伯骏一急,将人放下,接了珠钗,插回她发中。
杨霏盈星眸含怒,嗔视着他,柴伯骏和她对视,心虚又慌乱,正无措之际,听到成狮大喊:“你们停下来干什么?快跟上。”
柴伯骏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即道:“好。”他急忙背起佳人,飞身追去,破开薄雾,只见地上倒了一大片翠竹,耳边传来谢芊扬的欢笑声,“你们费力砍了这一大片竹林,是为了寻我们?”
苏奕飞笑道:“伐竹取道,伐竹寻人,各有心思,心知肚明。”谢芊扬上下打量苏奕飞,笑得灿烂,道:“承你挂念,伐竹一夜,苏少侠辛苦辛苦,小女子多谢多谢。”
苏奕飞道:“伐竹一夜,若见不到人,自然精疲力尽,如今见到佳人,神清气爽。”谢芊扬指着一大片竹子,咯咯笑道:“可惜了这竹子。”苏奕飞道:“你若喜欢,咱们返回时,扛些回去,种在后院,建几间竹屋、造几张竹榻、做几支竹笛……随你心意。”
“你不嫌累?”谢芊扬问,苏奕飞便答:“既能伐竹一大片,扛几捆竹子算什么?”两人策马徐行,言笑晏晏。
韩柏松苏好也是并肩骑行,看着脚下一大片竹子,苏好问:“伐竹寻人的法子,是掌门想出来的?”韩柏松点头道:“大黑影行事不按常理,只有他能想出这般鱼死网破的法子!”
苏好奇问:“你怎不劝阻?”韩柏松无奈说道:“这法子虽是下策,也耗时耗力,但为找到你,我也只能跟着大黑影埋头出力了。”
苏好心头微甜,含羞低头浅笑,韩柏松心头大喜,又道:“你可听过愚公移山,天帝感其诚,命操蛇之神搬走王屋、太行两最大山,今日伐竹寻人,帝感其诚,送来猎狗引路。”
“天帝是心疼竹林,不忍它被你们白白伐尽,才送来猎狗。”晨光熹微,苏好灿然一笑,丽若海棠,她提起缰绳,驾马飞奔。
只有柴伯骏杨霏盈落后于人,柴伯骏担心开口说错话,一路默默不语,杨霏盈看着脚下竹子,听着窣窣的声音,终是开口,“这竹子是你砍的?”她终于说话了,柴伯骏暗自高兴又颇是自豪,道:“是。”“为了寻我?”听杨霏盈一问,柴伯骏嘴角上扬,答道:“是。”
杨霏盈浅笑流溢,心头暖暖,又忽然想起一事,又问:“这么费力的事,你怎不放火?”柴伯骏浑身轻松,步履轻盈,道:“你在竹林里啊,不能放火的,砍光了这竹子,自然能到你。”
杨霏盈心头一软,肚里的气儿全都散了,她伸手环住柴伯骏脖子,小脸埋到他肩窝上,兀自偷笑。她如此举动,自是气消了,柴勃昂首挺胸,加快步伐,嘴角浅笑浮起。
莫峥落后众人一步,身影落寞,杨霏盈心生愧疚,柔声道:“莫大哥两番相助我,你却两番为难他,当日你曾应承,向莫大哥赔不是,可还算数?”
柴伯骏浑身一颤,涨红了脸,道:“如……如何赔?”杨霏盈笑问:“你想怎么赔?”柴伯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赔礼道歉,他皱眉思索,道:“我……我……他若遇危险,我救他两回。”
杨霏盈知晓他脾性,开口道歉比逼他下跪还难,这个法子已是极好,她笑道:“好,日后若莫大哥遇险,我们救他两回。”
“我们”二字飘入耳中,柴伯骏嘴角上扬,偷偷笑得更加灿烂,心中暗道:“救他三回也无妨。”
猎狗带着众人在竹林里穿来转出,大半个时辰,便出了竹林。朝阳当空,众人就地歇息,回望竹林,云雾缥缈,攒绿轻浮,谢芊扬道:“这竹林困住一群人,却困不住一只狗!”
那猎狗突然“汪汪汪”大叫,谢芊扬一不留神跌坐地上,苏奕飞一脚飞出,踢开猎狗,那猎狗“嗷呜”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进竹林里。
众人望着那猎狗,疑惑不解,韩柏松似有所悟,道:“瞧着不像猎户的狗,倒像有人为保竹林,遣狗送客。”陆一鹏柳一凰也颇是赞同,韩柏松望着竹林,心血来潮,道:“大黑影,可以放火烧林了。”
“不成。”四个姑娘异口同声地反对,成狮大吃一惊,柴伯骏目光落到杨霏盈身上,韩柏松看向苏好,苏奕飞转看谢芊扬,却是骆莺啼最先说道:“这竹林没碍着你,凭什么放火烧林?”
柴伯骏掠她一眼,只觉她一身黄色,刺眼又难看,双眼一翻,抖出诸多嫌弃,目光又落回杨霏盈身上,不做搭理。
成狮反驳道:“这破竹林困了我们几日。”骆莺啼大眼睛一眨一眨,无言以对,这竹林落在云崖山下,延绵十里,挺翠扶雪,虽困了众人数日,如今出了竹林,却叫人打心底里喜欢。
苏好道:“我们已走竹林,何必多生事端,竹子无辜。”谢芊扬学着老大人的模样,道:“柴掌门,你烧了一座风荷林,若再烧这十里雪竹林,以后便是江湖响当当的放火掌门了,名头不好。”
柴伯骏眉头一皱,杨霏盈望着竹林,喜爱之情油然而生,也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云崖山苍茫一片,唯有这十里雪竹林挺拔苍翠,生气勃勃,你若烧了,云崖山岂不黯然失色?”
柴伯骏一脸无辜,不解说道:“我没想放火啊!”四女一愣,松了口气,苏好瞪了韩柏松一眼,韩柏松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四位姑娘如此较真,他无奈陪笑,道:“天朗气清,前途平坦,不宜放火,宜赶路。”
众人小憩半个时辰,启程赶往龙虎涧,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一天歇了一夜,依旧是山路回转。
骆莺啼觉得行路枯燥,抱怨道:“大师兄,我们行走江湖为救人而来,到了云崖山多日,莫说人影,连个飞禽走兽也难见到,何时才能救人啊?”
陈止行宽慰道:“救人事大,稍安勿躁。”骆莺啼却耍起小脾气,“救不到人,打两只野兽也好啊,这般平淡,实在烦闷,百无聊赖。”
苏奕飞存心打趣:“师姐,这荒山野岭,若蹦出猛虎野兽,可了不得啊。”骆莺啼一脸傲然,自信满满地道:“哼,若有猛虎拦路,我就学武松打虎,让它尝尝我蓬莱门落霞剑的厉害。”
苏奕飞竖起大拇指,道:“师姐厉害,若真有老虎,我就拉着扬儿躲你身后了。”骆莺啼心花怒放,道:“好说好说。”她一路东张西望,探寻飞禽走兽的身影,好一展身手。
行至荒岭深处,柴伯骏忽然止步,眼里杀气冒腾,道:“老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