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怪物作战准则其二：
不可与怪物直接对视。
//
总而言之就是灰。
不至于太亮眼，也不至于太黯淡，那份巧妙地中和一切的颜色。
当世界都蒙上灰色会怎么样？
如同隔着一层浓厚的雾，明明就在眼前，却总感觉无法触碰——一段很遥远的距离，从此岸到彼岸。
令人窒息。
高耸的楼房也隐在雾中，不真实感，昏昏欲睡。
难道是在做梦？
或许是海市蜃楼。
“你在做什么！”
一声压抑的怒吼，随之手臂被拉扯，身体跟着踉跄几步。
“……啊。”
好似刚从梦中醒来的感觉。
思想与身体分隔，还未融合完全的感觉。
一股喷雾喷在脸上，被吸入鼻咽部，带来一阵烧灼的疼痛，然而却被人捂住嘴巴和鼻子，那些还未发出的咳嗽尽数被吞入腹中。
拜此所赐，神智恢复了清醒。
“名字？”
撤去手掌的人压低了喉咙，好像就要消散在雾里的声音。
“咳唔，钢直。”
他也压低了声音回，咽喉深处还残留着不适感，就好像一颗种子即将在他的喉咙里发芽。眼前仍然被雾笼罩着，连身边的人都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新来的？”
“嗯，第一次出来。”
“跟谁来的？”
“我自己来的，听说这里缺人，我就来了。”
“啧，真不怕死。”
这是责备还是感叹呢？
他分不清。
身旁没了声音，大抵是在警戒周围，然而怪物不喜欢群聚，既然这只鱼在此处沉睡，也说明附近不太可能会存在别的怪物。
喉咙间的痒逐渐消失，他试探着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音节，并没有任何阻碍。
“刚刚是怎么了？”
“你这小子，”后脑勺被拍打了一下，“差点死了都不知道。”
差点死了？
模糊的脑海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记忆。
楼，断裂的道路，瓦砾废石，坍塌的建筑，藏在建筑后的巨大的鱼。
鱼。
睡着的鱼。
以为安全的他绕过去，
侧着看见了一点睁开的眼睛。
睁着眼睛睡觉的鱼。
啊——
原来如此。
“你但凡再多看到一点，我也救不了你了。但你还算走运，这么快就找到了目标。”
他们的目标，衰弱期的怪物，被怪物圈养在身边的孩子。
若这能算作走运，那这份运气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那人拿起对讲机，报出他们的坐标，吩咐其他人尽快赶到。
钢直呆呆地听着他发号施令，双眼还不能很好地聚焦，他手指指向对讲机——应该没有指偏方向，“你、你是队长啊？”
“啊是。”那人点头，“叫我结多就行。”
集结时他应该有露过面，没道理钢直会认不出来，即使透过护目镜也能发现钢直目光的偏向非常奇怪。
结多瞥他一眼，“眼睛怎么了？”
“看东西还不太清楚，比刚开始好多了。估计是因为不小心看见了怪物的眼睛。”
“这症状倒是不多见。过来我看看。”
顺从地靠近，钢直摘下护目镜仰起脸，结多手指撑开他的上下眼皮，除了双目无神之外看不出什么异常。
“回去我带你去研究院报备一下，下车后不要乱跑。”
点点头，钢直拉下了护目镜。
等待汇合的十几分钟内两人都没再说过话，在这期间钢直渐渐恢复了视觉，这才能够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这里基本上都是废墟，尘土飞扬，天空灰蒙蒙的，他们坐在一块断壁下，那只与鱼类似的怪物就在他们身后的建筑安眠。
远处隐约响起车辆行驶的声音，结多拿起对讲机，“把车停下，东西带过来。”
东西？
什么东西？
钢直侧眼去看，他只知道这次的行动与小怪物有关，由于圈养小怪物的怪物处于衰弱期，一般来说不会有很大危险，只要他们保证自己逃跑的速度够快，基本上都能安全回到那个由白墙所筑成的避难所。
若是人员与武器足够，对上长期没有进食且处于衰弱期的怪物，防卫部甚至能把怪物安全托运到研究院。
平常防卫部的应对都是直接救下小怪物，还是说这次会有什么不同？
纵使疑惑的事情很多，钢直也只能在原地等待其他队员“东西”拿过来。
剩余的三个人排成一列整齐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小跑，领头的人提着一个小型密码箱。
结多拨动密码锁，锁扣应声而开，箱子里是五个摆放整齐的小型监视摄像头。
“怪物在那堵墙后面，把监视器装在尽量离怪物近的地方，最好能观察到小怪物的动向。”
“怪物的眼睛是睁开的，接近怪物的时候务必小心。”
简短的命令，严肃的语气，钢直的心一点一点沉到谷底，他听出来了，他们根本没打算救这个孩子。
可是为什么？
明明救出那么多孩子，最后却选择让这个成为牺牲品？
其中一个摄像头被分发到钢直的手里，他攥紧这个能完全被他手掌包裹的小小机械，“结多……结多队长，我们不是要救那个孩子吗？”
然而，十几分钟前还对他和颜悦色的人，救了他的人，关心他的人，此刻却仅仅是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执行任务不要有多余的疑问，你只需要完成命令。”
冰冷的语言。
简直——
简直就像是——
换了一个人。
“听懂回答。”
“……是。”
钢直松开了掌心。
小心翼翼避开碎石瓦砾多的地方，钢直绕到怪物的正前方向，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注意怪物的眼睛，在一旁墙壁上艰难地安装上摄像头。
正欲撤退，余光看见怪物的口中吐出一个黑色的毛球。很想离开，双腿却擅自停留，钢直看见黑色毛球慢慢钻出怪物粗厚的嘴唇。
那是一个男孩。
大概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天真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后男孩的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来，男孩裂开嘴角，歪头一笑。
钢直内心难堪不已。
为何他们要丢弃这个无辜的孩子呢？父母惨遭屠戮，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又要被同类舍弃吗？他决心加入防卫部，抱着舍弃生命的觉悟参加任务，难道不就是为了保护这些可怜的孩子吗？
对讲机适时传来“沙沙”的声音。
“安装完毕后到汇合位置集合。”
咬牙关停对讲机，钢直下定了决心，他向男孩走去，男孩朝他张开双臂，像是在等待他的拥抱。
男孩笑得更开心了。
甫一靠近，男孩就抱住了他的胳膊，咯咯地笑出声来。
男孩张大嘴巴。
“妈——妈妈！母亲！母亲！”
刺耳的声音，犹如利爪刮擦教室黑板。
他顿感不妙，手臂却被禁锢，难以挣脱。钢直抬头，视野所见是死气沉沉的腐鱼眼珠。
眼睛、眼球、瞳孔、虹膜、白的、黑的、不详的——眼珠。
鱼尾拍打墙面，钢直呆愣愣地看着大块大块的水泥块垂直落下，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
尖叫声骤然中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