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西子悠一行人在夜晚回到皇城,站在囚车里的苏绮从进入皇城的那一刻起,就有不祥的预感。
反正也是掉头的死罪,本来就是不祥。
但她此时感觉到的不祥,并不是来源于自己的死罪,而是来源于别的什么说不清的事情。
于是,她呼喊骑马在前的西子悠。
“怎么了?”西子悠驶到她面前问道。
“你之前说过,我能在皇城中见到我的妹妹。你的话还算数吗?”苏绮平静地问道。
这些日子她已经摘掉了曾经带着的掩饰自己的面具,剩下的只是一个一心赴死的灵魂。
如今对她最有意义的一件事,莫过于再见见自己的小妹了。
“算数。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好。”苏绮便不再言语了。
那夜皇城中的雾也很大,与峋疆中的迷雾并无二致。苏绮敏锐地感觉到,他们这些人不在的日子里,这看似太平的皇城,实则暗潮涌动。
西子悠将苏绮交给了刑部,随后便与太子遥进宫面圣。他们今夜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朝廷,大将军他们在集县之北遇到的是什么军队。
等这件事做完,西子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西府。天刚蒙蒙亮,老管家赵齐便等在门口。
一见到西子悠回来,他褶皱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但当他没看到西子婧与西子悠一同归来时,那笑容便又消失了。
“老管家放心,子婧她没事,只是得暂时留在峋疆医治。”
“好,好。”赵齐连说几个好字,稍稍放心下来。
“父亲的墓……”
“二公子稍作歇息,等我备好车马,便与二公子一同前去祭拜老爷。”
“好。”西子悠向自己的房中走去,路过西子泰的房间时,他向里面看了一眼。
西子泰的房间仍然是整洁如初,他不在时总是敞开门。他也从不介意有人进他的房间拿取什么必要的物品,只要在桌上留个字条即可。
“二公子,长公子临走之前留下了这封信,让我亲自交给你。”赵齐待与西子悠回到他的房中时,终于将信拿了出来。
西子悠点头将信打开,赵齐离开了房间,并关上了门。热茶已经摆好在桌上,他喝了杯热茶,边吃着桌上的糕点,边在油灯下读信,他从字里行间中读懂了西子泰想要传达给他的隐含意思,便将信用灯火燃尽。
他走入里间,家里的下人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温热的泡澡水,他褪去身上沉重的服饰,踏入飘满花瓣的热水中。
“二公子!”
不知过了多久,西子悠在叩门声中醒了过来,他才发觉到身边的水有些凉了。
“等下!”
他简单地将自己冲洗干净,从泡澡的木桶中走出,换上干净的衣服,开了门。
管家身边跟着一个紫眸姑娘,她见到西子悠时温和地笑了。
“寒蝉!”西子悠愣了一下,随即开心道。
寒蝉不说话,只是点头。
“师妹,这次可是辛苦你了。”西子悠将她领到桌前,为她斟了杯热茶。
“二公子,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有事叫我就好。”赵齐道。
“嗯,您也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赵齐退出屋子,将屋门合上。
“师妹,见你平安就好。”
寒蝉打着哑语手势与西子悠交流着。
“我听说你们把谋害圣上的人抓回来了?”
“嗯,但她不是罪魁祸首。”
“何以见得?”
“她与我们回来是为了协助理清迷花族族长的罪名的。”
“我听说迷花族人都死了。”
西子悠抬眼看向寒蝉一双镇定的眼眸,迷花族人的生死之事,他们昨夜只告诉过皇上一人。
也许,那时,寒蝉就在宫殿中盯着他们呢。
“是。但苏绮也有自己的罪名。”
“什么罪名?”
“看她会主动交代些什么。”
“她会不会再对圣上不利?”
“为何是‘再’?”西子悠倒是从来没想到这点。
“之前在谷神大典上刺杀皇上的不是她吗?”
“不知道。”西子悠摇摇头。
寒蝉也不再言语了。
“寒蝉,这些日子皇上在宫中可是平安?”西子悠试探地问道。
“是的。”寒蝉不假思索地比划道。
“宫里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吧?”西子悠进而问道。
“没有。”
“那就好。寒蝉,一会儿去跟我见一个人。”
“是谁?”
“苏绮。”
“为何是我?”
“见到了你自会知晓。”西子悠继续道,“等见完了她,你就离开皇城,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好。”
“你先在此等候,我去祭拜完父亲就回来接你。”西子悠离开,随手关上了门。
皇宫之内,皇上对刚刚寒蝉与西子悠的这段对话知道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西子悠询问寒蝉的话语也很聪明地旁敲侧击,并未提到寒蝉出现在皇宫这样重要的细节。他问寒蝉的话,即使从朝臣口中也能得到一样的答案。
更重要的是,西子悠并未询问寒蝉,皇上在宫中做了什么,他好像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那他让寒蝉进宫做什么?
难道,真的只为了保护他?
不过,退一步想,起码西子悠对他还是忠心耿耿的,他不曾质疑皇宫之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曾质疑他这个皇上。
“这个苏绮又回来了,这次,她不该再活着离开。”皇上冷漠道,向寒蝉下了令。
出了西府的西子悠坐在马车上,同样在思索刚刚与寒蝉的那些对话。他发觉了异样,所以他并未询问寒蝉,皇宫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暗中保护皇上的人不是皇上钦点的人,这种事,无论如何做,被发现后都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寒蝉是天下轻功最好的人。让她入宫,一方面在于保护皇上,另一方面也是在于监视皇宫内发生的事情。
他知晓日常情况下皇上是一定能发现寒蝉的,这件事寒蝉也清楚。于是,他们二人在做这件事前就已说好,寒蝉只在皇上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出现,也就是他歇息的时候。
如果不幸被皇上抓住,寒蝉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摆脱这件事与西子悠的关系。
如今这件事看似做成了,但寒蝉的反应不对。
她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旧时,他们两人办一件事,西子悠在明处,她在暗处。事成,寒蝉总是先放出口信,约西子悠前往某处,两人再相互说明事情的结果。
如今,寒蝉竟然大摇大摆直接进了西府,进了他的房间。这是第一点不对的地方。
第二,西子悠旁敲侧击询问寒蝉是否被皇上发现,她竟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像很早就在等着西子悠开口问她这件事。
但,其实,他们二人早已约好。如果在不恰当的情况下,一方暗示此事,另一方一定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如今,寒蝉出了异样,西子悠更要怀疑皇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是被冰封在密室里的伏章,也不可能对一个隐藏在暗的姑娘做出什么控制魂魄的举动。
更何况,西子悠一见寒蝉便发现,她的眼神已经不如旧时那样敏锐和富有光芒,这让他想到了之前见过的另一个人,虞娘。他知道,此时在监狱里的那个人,便显得格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