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后,魏可新的情况很快传回到付子强的耳朵。
魏可新已完全苏醒。
遗憾的是他失忆了,连家属都不认识。
这个情况对于付子强来说是可悲的,这就意味着魏可新所有所经历的和收获的全部归零。
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在付子强感到失意的同时不免又让一颗心死灰复燃。
杨永智一听说魏可新失忆,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来。
不仅是魏可新原先调查的结果会石沉大海,而且有了前车之鉴,以后也不会有人再去染指调查这件事情。
就连那些被魏可新唤醒的蠢蠢欲动的企业经理们也从此不敢再妄动。
尽管任何人都不能做出此事肯定与公安局收费有关的断言,但让人产生直觉般的联想也是很自然且必然的。
表面上看所有事情好像都已风平浪静息事宁人了,但付子强无时不在思考记挂着这件事,诸多蹊跷使他欲罢不能。
如果继续派人调查,会把更多的同志推到风口漩涡中。
他也曾想过直接带人去查,但还是在犹豫中退却下来。
那样太招人耳目,会给冯阳公安机关带来负面影响,也会让有些人借题发挥,比方说郑小立。
再说明火执仗地大动干戈,能取得证据还好说,一旦企业不敢配合或找不到要找的具有法律效力的东西,就怕到时抽身都难,鱼没有抓到反而弄自己两手腥。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束手无策和孤单无助,这时候才对魏可新产生了一种怀念和依恋,深深的依恋!
那天他要是能及时接起魏可新那个电话,也许戏剧就会颠覆,来个大反转,彻底扭转现在这种举步维艰的被动局面。
他多么想知道魏可新在那个时间段究竟都给谁打了电话,曾经与谁联系过。
手机又偏偏让程立功给冲了水。
突然,大脑一惊,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没做好?难道是故意的?身边的这个人会不会是个卧底?
想到这里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人决不能留在身边,必须让他尽快滚蛋。
他没有时间去辨别真伪,也没有那个耐心。
付子强把挪动程立功的想法透漏给政府办公室主任,让他找个机会和程立功谈谈话。
程立功一听就知道是上次的事前没有做好,就主动找到付子强说那次手机的进水不是故意的。
他检讨自己的错误,并表达了不愿意离开办公室的要求。
看上去声情并茂,不像是在演戏。
尽管付子强一再和他说是工作需要,与手机的事无关。
没想到一天后,程立功竟然又拿着魏可新那个坏手机找到了付子强,带着兴奋的样子。
没看出来这个程立功还真是个有心人。
他自知让手机进了水导致县长对他产生了偏见,为了消除误会,又找到了专门修理手机的地方给手机配了一块电池,手机竟然恢复了功能。
付子强在对程立功消除怀疑的同时,仔细地翻阅了魏可新的电话拔打记录。
在给他打电话之前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曾经打过一个号码,是一个陌生号码。
这是手机提供给他的唯一信息,也许这个信息就是一个导向标,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
为了确保信息提取的真实性,他吩咐政府办另一个职员去移动公司查证了此号码。
是一个叫殷胜的人登记的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会不会与魏可新调查的事情有关系还难以确定。
不管这个人是个什么人,不管他有没有关系,有一点是可以确定无疑的,那就是这个人应该和魏可新认识。
要不然魏可新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付子强决定抓住这个线头深挖下去。
他秘密派人去到两处进行查访。一处是公安局,一处是煤矿企业。
他认为这两处与魏可新之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真是“远山初见疑无路,曲径徐行渐有村。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事情的转化要比付子强想象的顺利得多。
还不到两天时间,企业组这边就查出了结果。
华阳煤业集团冯阳煤业有限公司有这么一个人,在公司的财务科当出纳。
正是在付子强预先锁定的范围内。
不过事情进展得顺利反而使付子强有种无名的担心。
如果在这个人身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打草惊蛇,很容易让那些狗急跳墙的人形成攻守联盟。
不由地让他忽然间想到一个最直接最有力的办法。
既然不便轻易动用公安局的人,魏可新以前提到的借助纪检委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纪检委王书记一听付县长要让他们传唤一个人,也没有多问,派了两个人到那家企业直接就把那个殷胜带到了纪检委。
付子强安排政府办程立功和另一个人立即前去询问,并有纪检委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场陪同。
大家兴师动众这一折腾,确实让那出纳虚惊不小。
他还以为在经济方面出现了问题。
这么大个公司,每天又是经常和钱打交道,哪有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的。
心里早就慌作一团。
经程立功他们一问,一五一十地如竹筒子倒豆一般全部说了出来。
他看着那个电话号码仔细辨认后确定是他以自己的名字给经理办理的电话号。
那次他一次就为全矿办了十几个号码,都是用得他的身份证办的。
付子强一听说是姓解的经理,心里不免一阵激动。
他预感到他正在朝着预定的目标一步步渐渐靠近。
这就更加证明了他的方法是有效且正确的。
他接着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决计亲自去一次,趁热打铁!
趁他们还没有彻底弄清纪检委为什么把煤矿出纳叫走之际,再在解方的屁股下面添点火,逼他说出实话来。
县长和王书记的到来使那个解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连忙恭手相迎。
坐定后,付子强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解经理,知道我们今天来这里做什么吗?”
解方忽眨了几下眼皮诚惶诚恐地勉强笑了笑:“不知道。”
“不知道?解经理,看起来我不说你是想不起来了。魏可新在出事前曾打给你一个电话,你能想起来吗?”付子强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解方想了想,“好像打过一个,前一段不是他来过几回嘛,就是调查扣费那事,他问我有没有新情况,我说没有。就这么几句,其他也没啥。”
坐了两个小时,别的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解方一口咬定没有说其他,这让付子强浓厚的兴致被泼了一盆凉水。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对解方不能有一点松懈。
当天就把解方带回了县政府。
当晚在政府食堂为解方准备了丰盛的宴席款待。
解方已经完全知道了付子强的用意,心中难免忐忑不安,一边是县长的盛情一边是法律的威严,还有一边又是公安局的压力。
魏可新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害怕说出去步魏可新的后尘。
他知道两头都不敢得罪,心中暗自拿定主意,不管你们怎么对待我录音的事反正我不说。
付子强当晚也没有再和他提起那事。
从姓解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的内心不安,他的眼神在游离,确信他的肚子里装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多长时间以来魏可新苦苦寻找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付子强叫上她走进了县医院。
魏可新已经从灰曲县医院转回冯阳来。
他要带解方前去看望魏可新。
走进魏可新的病房,魏可新静静地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
他老婆一见县长进来就又哭又说的,几个子女也在抹泪。
付子强安慰了一下他们,一路上在车里没说一句话。
坐在他身边的解方心中有鬼,不敢说一句话。
回到了办公室,解方试探地问付子强:“付县长,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付子强大吼了一声让他不寒而栗:“你解经理是不是铁石心肠?”
解方不由地低下了头。
付子强看上去心情悲怆一字一句地:“出事前,魏可新同志和你我一样,有说有笑有干事的热情,可是,现在他却那样无可奈何地静静躺在病床上,你知道吗?连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丧失了,不能自己吃饭,大小便不能自理,连他的爱人和孩子都认不出来。”说着话锋一转:“他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他的家人,而是为了工作为了正义!解方,难道你连这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了吗?在我们的改革大潮中浊流在时刻侵蚀着清河,污染着生态发展。我们不仅是勤劳的建设者更是秩序的维持者,是人民利益的守护者。”说到这里,付子强紧紧地盯着解方:“请问,你是党员吗?”
解方若有触动,被动地答了一声,声音很低:“是!”
“还记得当时候入党的誓言吗?”付子强把目光移开看着窗外问。
“记得。”解方无力地说。
“那你今天说真话了吗?”付子强突然又扭过脸来,口气咄咄逼人。
看着自知理亏的解方又说:“为什么不说实话?你代表华阳煤业集团既然来到冯阳,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站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上我们就是战友,难道不是吗?”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付子强把身体转向窗外,两手背后声音很轻,透出了诸多无奈:“你可以走了。”
解方没有动。
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付县长,我错了。”
付子强猛然回过头来,但没有说话。
“我欺骗了你,我欺骗了组织,我懦弱我怕事,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党员。”
付子强伸出手来一把抓住解方的手:“能勇敢地说出实话就是好同志,我们还是好朋友。”
只见解方拉开手提包拿出一张光盘:“就是这个,这个害了老魏啊。付县长,我有罪啊。”
“这是——”付子强看着他递过来的光盘不确定地问。
“付县长,这就是公安局杨永智局长给我打电话的录音,他质问我为什么停止了扣费,还吓唬我——”
“解经理,谢谢你,只有这样老魏受到的伤害、人民群众受到的伤害、党的威信受到的伤害才能得到弥补,正义才能得到伸张啊。”
下午,由县委办通知,在五楼会议室召开全县政法会议,传达上级政法精神,参会人员一律着装,各所属单位副科以上人员全部参加。
当公检法司所等参会人员陆陆续续来齐后,郭维同宣布开会。
第一项议程,请检察机关执法人员入场。
四个身材魁梧的检察干警走向了杨永智,向杨永智出示逮捕证件。
杨永智猝不及防,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冯阳公安局副局长,你们这样做要承担责任的!”
紧挨县政法委书记的检察长大声命令:“把他押下去!”
然后四名检察人员给他带上了手铐强行带离了会场。
然后进行第二项议程,由付县长亲自出示证据,当场播放了杨永智给解方打电话的录音光盘。
第三项议程,请证人出场陈词。
随着郭维同的声音,几个大型煤矿的矿长和经理陆续进入,详细陈述了杨永智等人强行让煤矿代征手续费,保护费以及秩序维护费的具体事实。
第三项议程,由付子强代表县政府讲话。
付子强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低沉地说:“首先,我要对魏可新同志致敬,但是,同志们,我这心中有愧哪。是我轻视和错估了与邪恶势力斗争的形势,是我没有保护好身边的同志,对不起!”所有人的感情都被他感染,有的都热泪盈眶。
“同志们,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依法治国的大好形势下,竟然有这样一些害群之马,他们为了一己私利,明目张胆,不择手段。最让人痛心的是他们的身上穿着警服,他们头上戴着国徽,他们的手里握着人民赋予他们的权力,他们假公济私,称霸一方——”
突然,一声自责传进了人们的耳鼓。
只见公安局局长武存亮站起来,用手从头上把帽摘下来,异常惭愧地:“对不起,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啊。我愧对党,愧对县委政府,愧对冯阳人民,愧对这些受害企业,我这个公安局长没有尽到职责啊。”
郭维同抬手对他说:“老武,你先坐下,这件事要不是老付他们查证的及时我们都不知道,都还蒙在鼓里哪。都以为风清气正,改革形势一片大好,但没想到眼皮子底下还有这样肆意妄为的蛀虫。”
一场政法会议,就是一场生动的教育会。
县委政府如此安排,可见也是用心良苦。
在座的几十号政法干部无一不受到启发和触动。
机关教育会开成了检讨会。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冯阳县的法制风气会得到扭转,正义得到了声张。
充分让广大人民群众深切感到我们的党依然是正确的党,伟大的党!